第六百八十章、送行

霍格沃茨的校长办公室是一个宽敞、美丽的圆形房间。

即使办公室的主人已经从阿不思·邓布利多,换成了米勒娃·麦格,但这里的陈设布置没有任何改动。房间还维持着邓布利多生前的样子,就好像他从不曾离开过一样。

银质仪器还摆在细腿桌子上嗡嗡旋转,喷出一小股一小股的烟雾,破破烂烂、皱皱巴巴的分院帽也还在老地方,就在桌子后面的架子上。

墙上挂满了昔日老校长们的肖像,有男有女,他们都在各自的相框里轻轻地打着呼噜。

德克斯特·福斯科……黛丽丝·德文特……尤普拉西娅·摩尔……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布莱克……还有阿不思·邓布利多。

金色的像框里,半月形的眼镜架在邓布利多的鹰钩鼻上,他正慈祥地看着躺在地上的哈利·波特。

办公室的地面铺着柔软的地毯,躺在上面的哈利却觉得异常冰冷坚硬,恐惧像潮水一样将他包围、缠绕。

哈利曾经在这里了解伏地魔的过去,他以为他是在这里学习胜利的秘诀。今天,还是在这里,哈利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命运,终于明白他是不能幸存的。

作为伏地魔的魂器,等待哈利的只有毁灭,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平静地走向死神张开的怀抱。

自己就要死了,死在伏地魔手上,唯有自己的死亡才能终结这可怕的一切。哈利想着,他的心中怀着莫大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死会疼吗?

胡思乱想充斥在哈利的脑海中。

他缓缓抬起自己颤抖的手,放在胸膛,感受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哈利知道,当他站起身离开这间办公室,走出学校,走到霍格莫德面对伏地魔时,这剧烈跳动的心脏就会停下,永远停下。

耳边是魔咒不断炸响的声音,哈利知道食死徒又在进攻学校了。

慢慢地,很慢很慢地,哈利从坚硬冰冷的地毯上坐了起来,他僵硬地转头看向窗外——这个时间,夜空本该是一片漆黑,却被接连不断的魔咒照映得五彩斑斓,像极了一场盛大的烟火表演。

这场烟火表演是为了庆贺伏地魔的灭亡,也是在为自己送行。

哈利站了起来,心脏像一只疯狂的小鸟,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肋。他将自己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转而看向画像中的邓布利多。

“会疼吗?”

他曾经亲眼看到邓布利多被杀戮咒击中,见证生命从邓布利多的身体里消失,然后像破烂的大娃娃一样跌下塔楼。

“不疼。或者说来不及感觉疼痛。”

杀戮咒是残忍的,它会无情地剥夺被施咒者的生命。

但相对的,杀戮咒也是一种别样的仁慈,生命是在瞬间消失的,丝毫不会感受到死亡的痛楚。

哈利没有任何表示,既没有怨恨邓布利多,也没有怨恨命运的不公。

哈利默默转身,一步一步走出校长办公室,没有看到身后画像中邓布利多复杂的眼神。

慈爱、怜惜、不舍……

邓布利多只是静静地望着哈利的背影,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次见到这个勇敢、善良的孩子。

沿着旋转楼梯缓缓而行,哈利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软绵绵的棉花上一样。哈利感觉自己像个幽灵,仿佛已经死了,死在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外面会有人等待自己吗?

哈利又开始胡思乱想了,他想着当石头雕像跳开时,他会见到谁。

是自己的教父小天狼星,还是卢平……是韦斯莱先生,还是韦斯莱夫人……是罗恩,还是赫敏,又或者是金妮……

走得再慢,楼梯终究是有尽头的。

哈利停在第三节台阶上,将挂在颈间的驴皮袋拿了下来,这是海格送给他的生日礼物,被施加了无痕伸展咒的皮袋可以装很多东西。

撑开皮袋,无力的手指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哈利将隐形衣掏了出来。把隐形衣披在身上,哈利走下最后三节台阶。

石头雕像跳开,面前的走廊空无一人。

披上隐形衣,就是为了躲开等待自己的人,只是当哈利看到空空荡荡的走廊时,心中难免泛起一阵失落。

城堡八楼的走廊一片诡异的死寂,似乎只有哈利一个人在。

直到他看见站在窗前的艾达,金色长发挽在脑后,盘成一个精致的发髻,颀长的脖颈被深色的衣袍衬得更加白皙。

哈利将自己的脚步放得更慢、更轻,他的心里很矛盾。

既希望艾达能离开窗前,并撞上同样离开的自己,又希望艾达就这么望着窗外,没有发现自己。

突然,艾达如哈利所愿的那般离开窗前。

只是艾达并没有沿着楼梯走下八楼,而是向着哈利走来。

哈利又一次停下脚步,隐形衣一如既往地完美、纹丝不漏,将自己罩住。哈利单纯地认为艾达不会发现隐形衣下的自己。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随着艾达一步步走向哈利,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哈利屏住呼吸,他现在一点都希望艾达撞到自己了。

似是听到了哈利的内心祈祷,艾达在距离他两步左右的位置站定。

“我在等你。”

闻言,哈利脱下了隐形衣,他知道艾达看穿了自己祖传的隐形衣。哈利没有问艾达是怎么做到的,邓布利多曾经也做到过类似的事。

“做出决定了?”

熟悉的人,熟悉的嗓音,比风铃还要清脆。

在知道自己是巫师前,哈利就认识眼前的女子了,是她给自己展示了这世界的奇妙。

但哈利没有说话,他避开艾达,快步走向通往楼下的楼梯。

“等等,我有话要对你说。”

“我不会逃,邓布利多知道我不会逃走!”

哈利转身,咆哮着喊出这句话,他的呼吸粗重,胸膛剧烈起伏。

从校长办公室到霍格莫德,要走多少步,要花掉多少时间,没人会无聊到去算这种东西,但这段路却是哈利的最后一段路,是他生命中仅存的时间。

“我知道,邓布利多知道,”艾达走向哈利,“就连伏地魔也知道。”

魔法界三位最顶尖的巫师都知道,哈利一旦发现自己有力量阻止伏地魔,就不会听任别人为他去死,哪怕这份力量的代价是他自己。

哈利想要笑一下,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

最终,笑容变成了嘴角的抽动,就好像面部抽筋了一样,比哭还要难看。

“如果你们都高估了我,看错了我……如果我在知道这一切后选择逃走,你又该怎么办?”

艾达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了最具杀意的话,她说:“如果你选择逃走,并且成功了,那我就只能先行干掉伏地魔,然后再挖地三尺将你找出来,重复一遍这个过程。”

哈利的内心一片冰凉,他以为自己会听到艾达的安慰,会听到她阻止自己走向死亡。

可是哈利错了,他只听到温柔却冷冰冰的言辞。

“……挖地三尺将你找出来,重复一遍这个过程……”哈利无意识地重复着这句话,那真是一个极其麻烦的结果啊!

忽然,哈利感受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感受到有人在轻轻抚摸自己的后背,感受到另一股心跳,温暖有力的心跳。

“哈利,死亡只是另一场伟大的冒险。我,我们,一直都会陪在你身边。”

倏尔,温暖的怀抱消失了,给予自己力量的心跳也消失了,哈利看到的只有那弯起的嘴角,比太阳还要明亮。

……

“你家住在哪里?”

“女贞路4号,离这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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