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刚才没有留心去听他讲电话,单看他只摆了一个人的碗筷,宋蜜就知道,他要走了。

也对,又是接出院,又是送回家,还亲手做了一顿这么丰盛的晚餐。

就他们之间的关系来说,男人的表现已经够周到体贴的了。

堪称无可挑剔!

但她还是问了句,“温律师不吃了再走吗?”

温宴礼正在斟酌怎么开口,听到这话,顺势抬手看表,“嗯,约了人。”

“时间快到了。”

宋蜜点头,继而看着面前的四菜一汤,“这么多菜,温律师不介意我叫叶昭上来一起吃吧?”

唇角微不可见地往下沉了沉,他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拿起西装外套,丢出个英文单词,“enjoy!”

然后就朝外面走出去了。

很快就听到了三三的送别声“主人请慢走。”

直到关门声落下,宋蜜才转过头,漫不经心地抬手支起下巴,啧啧啧,生气了呢?!

“三三,你说他是不是小气鬼?”

三三隔了一会儿才回答她,“主人你怎么还在家里,那刚刚出去的人是谁?”

“我以后该如何称呼他她?”

ai质疑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惶恐,几分难以置信,很是惟妙惟肖,不禁把她逗乐了。

但是这个问题,她还真是回答不了。

他们算是什么关系呢?

套用时下最时髦的叫法,应该是叫y吗?

三三却很执著,“主人?”

宋蜜不由得眯了眯眼,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睇出潋滟又缥缈的水光,“等他下次来,你自己问他。”

……

电梯里,温宴礼的手机上有微信新消息,是裴邱阳,“礼哥,晚上一块儿去魅色坐会儿呗!”

很快又来了一条,“蜜儿今天好像没去上班。”

接着又一条,“我得去找乔卫卫那个女糙汉问问。”

等电梯下到一楼,他才回复了两个字过去“有事。”

他给封爵发的定位是附近一家火锅店。

投其所好。

封爵喜欢吃火锅。

他先到,等锅底和配菜端上来,封爵的电话才打过来。

不是包间,封爵的不满写在脸上,“故意的吧?”

温宴礼示意他坐。

封爵前后左右扫了几眼,到底是拉开凳子,一屁股坐下了,跟着就从鼻孔里哼出了一声,“反正这破地方也没人认识我!”

言外之意,就算待会儿他一激动,嗓门一大,说的什么话被什么人听见了,也没他什么事。

锦州城就没他这号人物,他也不在这里混。

大厅座就大厅座,他怕什么!

温宴礼淡淡地看他一眼,“汤滚了。”

封爵一看他这事不关己的样子就气得腮帮子酸,偏偏两兄弟从小一起长大,没有谁比自己更了解,他要是不想说,旁人就是拿铁锹把他的嘴撬开,他也照样不会说一个字。

不过既然他肯见面,还特意选了火锅店,就表示他是要说的。

这么一想,再压一压火气,封爵慢慢地就静下心来,拿起筷子夹东西往锅里放。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吃着吃着,冷不丁就听到了一句,“孩子是一夜情有的。”

“是个意外。”

“她……昨天晚上出了点状况。”

封爵手里的筷子直接掉到了火锅里,喉咙里也呛了一口,“咳咳咳……”

人家顶多是灵魂暴击三连,怎么到了他这里,就成了原子弹三颗呢?

——一夜情?

——意外?

——出了点状况?

杀伤力太大,封爵呛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你们……”

他惯来爱吃辣,原本正觉得辣得过瘾呢,突然被这一口呛得,五脏六腑都烧起来了,“你一句出了点状况,就把我大侄子给弄没了?”

“我管你一夜情,几夜情的。”封爵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们把我大侄子弄没了,就不行!”

说完他自己先四周看了看,果然好几桌人的视线都被他的大嗓门给吸引了,正朝他们这桌看过来呢!

大约是他的样子过于煞气腾腾,一见他刀子般的眼神扫射过去,个个都或尴尬或掩饰地匆匆移开了目光。

缓了缓,等身心平复些,封爵才重新拿正眼瞪视着对面的人,结果就见他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从锅里夹了一块牛肉,“你还吃!”

“儿子都没了,你还吃得下!”

封爵心里的火又开始蹭蹭蹭地往上冒了,“老爷子要是知道了,看他不亲手打断你的腿!”

闻言,温宴礼要紧不慢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你不说,外公怎么知道。”

“我!”封爵气得抓起一只骨碟作势要扔过去,其实只是做做样子,很快的,他舌尖抵了抵后槽牙子,“那你要什么熊猫血又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温宴礼的脸色分明严肃了几分,这也是他肯当面把事情交代清楚的原因,“她是熊猫血。”

“我可是打听过了,说这种血型极其稀罕,多少人排队拿着钱都买不到。”封爵不自觉地皱起眉,前前后后琢磨了一通,才想起他还有个很大的疑问,“那你一开始着急忙慌地让取消手术,又是怎么回事?”

温宴礼就知道躲不过这一茬,不过说辞他也事先想好了,而且,他认为很合理,“她之前发高烧,不知道自己怀孕,在急诊室挂过退烧的盐水。”

他垂眸,掩下眼里那一抹黯然,“大概是担心孩子有问题吧!”

“笑话,咱老封家的种,能有这么脆弱?”封爵的脾气顿时又上来了,但是他压着,又问“那昨天半夜呢?”

“总不能孩子自己掉了吧!”

这个问题温宴礼没法回答,也想不出合情合理的解释,但是他知道怎么揭过去,“哥,尽量想办法给几家医院都备点熊猫血。”

封爵一听到这声“哥”,顿时骨头都软了。

他是极少叫哥的。

两个人的年纪本来就差得不远,上学也是同一年,在他开始跳级之前,两人一直都是同班。

不过他性子稳,打小就一派少年老成的样子,在老师长辈们眼里,其实他更像哥哥。

有一个长得好,人缘好,读书好,就连打架斗殴跟人玩命也比自己厉害的弟弟,封爵实在没什么不满意的。

这种弟弟,除了往死里宠,他还能有什么二心?

偏偏,人家身为一个品学兼优的高智商跳级生,保送生,各科老师眼里的重点保护对象,所有女生的梦中情人,什么都不需要他操心。

就连七年前他老头子出那摊子事,最后也是靠着这个弟弟,封家才得以保住最后一点底子。

虽然封爵一直不确切知道温家那两个老东西提的是什么要求,但是对弟弟来说,连踏进温家的大门都他妈是委屈。

天大的委屈。

更别说改姓温了!

所以对这声“哥”,封爵向来是毫无抵抗力的,但是他的脑壳还是高度在线的,“这熊猫血是稀罕,但真要是给我未来弟媳妇儿预备的,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得从阎王爷手里抢几袋过来啊!”

说着,封爵倾身上前,两只眼珠子都比刚才亮了,“我就问你们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车也上了,孩子都造出来了,结果又没了,“封爵直勾勾地盯着他,“那这票,你还补不补了?”

生平头一回,温宴礼被人问得哑口无言。

宋蜜说过,只要不是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至死不渝之类根本不存在的鬼东西,她还不至于委屈了他。

这意思很好懂。

合则来,不合则散,不谈承诺,没有约束。

——补票?

还得看人家肯不肯给他这个机会。

她就像个谜,引人入胜而不自知,他不知不觉入了局,才发现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座迷宫。

来来回回,怎么看都只能看到镜子里的自己。

封爵还眼巴巴地等着听他怎么说,结果等了半天,也盯着看了半天,就听得他瓮声瓮气地“嗯”了声,接着又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上了。

封爵是个暴脾气,性格也粗枝大叶的,但眼前坐着的人可是他的亲兄弟!

又是让他关了医院阻止人家手术,又是大半夜让他搞熊猫血,现在还让他常年储备这稀罕玩意儿,不就是怕人家有个不时之需嘛!

还有刚才半含糊的“嗯”那一声之前,脸上迷茫一闪的样子,他要是还看不出来,那真是枉做人家二十七八年的哥哥了。

这小子啊,八成是一头栽进去咯!

不过封爵现在倒是越发按捺不住好奇心了,这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

能让他做出一夜情这种离经叛道的事,已经够惊掉自己的眼珠子了,想不到竟然还真让他动心了。

按照封爵的逻辑,八成是那姑娘一通穷追猛打到最后出了色诱这一招,而他这个活了二十七还没开过荤的弟弟,终于第一次把持不住,结果竟然被人家给睡服了!

孩子没了虽然可惜,但,起码他们老封家这颗老铁树,它开花了呀!

只要能开花,那就终有结果的那一天。

他这个大伯,等得起!

这么一想,封爵只觉得眼前热气腾腾的火锅里的东西都更美味了,勾得他嘴馋,“诶诶诶,你手上那个留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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