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主,给贫僧一口饭吃吧。出现问题清理缓存刷新看看。【三】
今天是江户川乱步十八岁的生日。
也即,从今天起,他才是个刚刚十八岁的少年,并且是一个专心于吃喝玩乐、性格幼稚任性、除了破案以外什么活都干不好,一人吃饱饿不死全家的十八岁单身狗少年。
因此在被刚见面不到一小时的奈奈子抓住披风喊爸爸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抗拒地蹦起来大喊:“我才不是你爸爸!”
他才不要养小孩!太恐怖了!虽然他喜欢在上班途中跑去附近的公园里找小学生玩,但是他一点都不想要养小孩!
小孩子会和他抢零食、抢汽水、抢最新一期的漫画周刊,还会赖在地上哇哇大哭,害得他被社长骂,小孩子们都是笨蛋!他才不要养小孩!
绝!对!不!要!
江户川乱步就差把这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奈奈子看着他跳起来,脸上也毫无反应,依然只是那样用一双没有神采的黑色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乱步。
“爸爸。”她又叫了一声,语调平板,干巴巴得像是块隔夜脱水的面包,两只小手一起抓住了乱步的小披风。
“我不是你爸爸。”
“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
“爸爸——”
“我不是你爸爸!”
“爸爸!”
“……国木田!!!”江户川乱步气的跳脚。
作为一个合格的后辈,国木田独步立马上前,将乱步的披风从奈奈子的手里解救了出来。他把小萝卜头从花坛上提溜了下来,神色严肃的按住了她的肩膀。
“乱步先生不是你的父亲,我们只是来这里工作的而已。不要在外面乱认父亲,这是很严肃的事情,小朋友。”国木田一板一眼地教育着眼前的小女孩
奈奈子闭着嘴,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她和如今只不过十四岁的国木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扭开了头。
【这个太年轻了,不能当爸爸。】
【而且好像也不好骗。】
虽然乱步看起来也很年轻,但是应该还是比一身学生气的国木田年纪要大点的,而且比起规规矩矩的国木田,还是乱步看起来更好骗一点。
她这么想到,然后继续仰头朝乱步喊:
“爸爸。”
被无视了的国木田:“……”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默念着不要和小孩子计较,国木田按住了奈奈子的肩膀,语气严肃的说道:“小孩,大人的世界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随便抓住一个人叫爸爸、他就会当你的爸爸的。你有自己的父亲,乱步先生也没有理由会当你的爸爸,不要任性了。”
他的语速稍微有些快,奈奈子努力消化了一下这一大串的日语。
【……没太听懂。】
一旁站在花坛上的乱步精神一震,一下子从国木田的话里找到了摆脱这个“小麻烦”的理由。
双手叉腰,他居高临下地对奈奈子说道:“没错!就是这样!没有理由的话、我是不会当你爸爸的!”
奈奈子看着他,眨了眨眼睛。
这个她听懂了。
简洁的一小段一小段日语,也没有复杂的词语和语法,就像是小孩子说话的方式一样,只有六岁儿童词汇量的奈奈子很好地理解了乱步的这句话。
【要一个当爸爸的理由。】
她想了想,想起了十五分钟前乱步吵着想吃冰淇淋结果被无情拒绝的事。
“当、爸爸、请你吃、冰淇、淋。”
她用磕磕绊绊的日语对乱步说道,发音很生硬,但是国木田也理解了她的意思。
国木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以为只要有冰淇淋,就能让乱步先生当她的爸爸吗?实在是太过天真的想法……但或许对这个童年灰暗的孩子而言,一个小小的冰淇淋,就已经是弥足珍贵的交换了吧。
面对这样一个单纯的小女孩,又想到她凄惨的身世,这下国木田也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软和了语气,尽可能温和地对她说道:“小朋友,这不是交换的问题,就算是用冰淇淋,乱步先生也是不可能当你的爸——”
“社长!我可以带一个女儿回去吗!”
站在花坛上,乱步举着电话,兴高采烈地打断了国木田的话,对着电话另一头的人问道。
国木田独步:???
看着站在花坛上手舞足蹈地打着电话的乱步,奈奈子迟缓地眨了眨眼,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
【真的很好骗。】
她给乱步贴上了这样的一个标签。
所以现在的新问题是,怎么搞到一支冰淇淋。
摸了摸自己空荡荡的口袋,身无分文的奈奈子再次把目光投向了身前的国木田。
她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拽住了国木田的袖子:“……冰淇淋。”
正想要去劝住乱步的国木田动作一僵。
“冰淇淋。”奈奈子盯着他,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国木田:“……”
“冰淇淋。”
“不,我是不会……”
“冰淇淋。”
“不管你怎么说我也……”
“冰淇淋。”
“……”
“冰淇淋。”
“……”
“冰淇淋。”
“冰淇淋。”
“冰淇淋。”
国木田独步沉默了,他发现自己难以抵御奈奈子面无表情的复读攻击。
望着国木田颓废远去买冰淇淋的背影,奈奈子抬起小手,放在了心口的位置,感受着自己小小的心跳声,她忽然领悟到了当复读机的快乐。
她又看向了乱步。
“爸爸。”
“干嘛~!”想到马上就能吃到冰淇淋的乱步,终于很欢快地应了她一声。
奈奈子没说话,她只是再一次笨拙地爬上了花坛,坐在乱步的身边,继续咬手指思考人生。
被当做了背景板的青木警部看着他们,有点没能消化眼前的事态。
三个小时后——
奈奈子坐在侦探社接待室内的沙发上,安静乖巧到显得有些木愣的看着对面沙发上的银发男人,一双黑漆漆的眼眸里没有一点光亮,就像是死物一般毫无灵动生机可言。
她还在琢磨这是哪里。
门口蹭亮崭新的铭牌上写着【武装探偵社】几个日文汉字,即使半点日文都不懂,奈奈子也能直白地理解这几个字的意思。
武装侦探社。
大概就是所谓的“侦探”们工作的地方,但问题就在于——原来日本侦探是个合法的正常职业吗?
对于【侦探】一词的印象还停留在“福尔摩斯”、“明智小五郎”、“少年侦探团”这一类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字眼上,奈奈子稍微有点意外,日本的侦探行业竟然已经发展到能和警察协作的程度了。
她还以为现实里的侦探都是在干抓小三、帮雇主搜集离婚官司证据这种事来着。
但是【武装】又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个【武装】吗?合法配备武器的那种?日本的枪械管制也松散到这种地步的吗?开普通公司也能配枪?
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对面沙发上的福泽谕吉就开口了。
“……你叫什么名字?”
外表吓人到能止小儿夜啼的剑客银狼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让他的神色显得和蔼些,别吓到眼前这个坐在沙发上鞋尖都碰不到地板、个头才到他大腿高的小萝卜头,但多年以来板着张脸的习惯难以改变,他的这番努力并没有什么效果,脸上依然是副凶神恶煞般的门神表情。
站在他身后的与谢野晶子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坐在沙发上的奈奈子并没有对他的威严气势有什么反应,她只是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慢吞吞地开口道:“nai……na……奈奈……子。”
还是有点不习惯日文发音。
好别扭。
变成小孩子,做什么都有点不习惯,坐在沙发上踩不到地板,沙发又软乎乎的让她有点坐不稳,这让奈奈子感觉有点不踏实。
福泽谕吉并没有意识到奈奈子的不习惯,他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便板着脸严肃的开始自我介绍。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也就是乱步的上司。”
【社長……好像是老板的意思?】
【fu、fuku……福沢什么来着?好难念,日本人的名字怎么都这么长。】
【じょうし(joshi)……什么意思?……听起来好像有点像教师……?】
奈奈子努力地理解着福泽谕吉的这短短两句话,连蒙带猜,宛如盲人摸象。
但她的脸上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是在认真地听着福泽谕吉说话。
“听国木田说,你想要认乱步当父亲,这不是普通的小事,也不是随意的耍个小性子就能被同意的,况且乱步也才十八岁,你们——乱步,不要用手直接拿着蛋糕吃。”
瞥见边上的乱步趁着没人注意就伸手直接去掰桌上切好的蛋糕,福泽谕吉下意识地呵斥了他一句。
“知~道~了~~”被训斥了的少年孩子气地撇撇嘴,故意拉长调子回应监护人的啰嗦,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跑去拿叉子了。
根本就是七八岁小孩一样的性子,怎么能够给其他孩子当父亲。
福泽谕吉紧蹙着眉头,在心里担忧地想到。
乱步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让他当奈奈子的父亲的话,福泽谕吉实在不得不担心他会把这个小孩养出事。
他再次将视线放回到奈奈子的身上,一大一小一老一少两个人,隔着张矮桌,面无表情地对视着。
福泽谕吉:“……”
奈奈子:“……”
【……这个气氛是怎么回事。】
与谢野晶子屏息无言,不敢开口打破接待室内的这片寂静。
职场老油条选择了闭口不言,但耿直勇敢的新人国木田开口了。
“社长,容我多言。”年仅十四岁就已经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国木田正襟危坐,方框镜片闪过一道锐利的光,“侦探社目前还在起步阶段,乱步先生也……暂时并不太适合充当一位父亲,我们并没有再多抚养一个孩子的精力和成本。而且这个孩子——奈奈子还是有着……”
他本想说奈奈子还是有个远亲在的,但是想到青木警部对那个“远亲”的描述,他还是没有再说,改口道:“……不,没什么。”
双手拢在袖中,福泽谕吉敛目静气,深思了片刻,才开口道:“……你说的有道理,教养一个孩子并非易事,侦探社目前确实是没有余力——”
“耶耶。”奈奈子冷不丁开口道。
福泽谕吉:“……?”
“耶、爷。”她又开口了,黑黝黝的一双眼睛盯着福泽谕吉,吐字比刚才更清晰了一点。
福泽谕吉默然不语。
“……爷、爷。”
这一次她的发音算是很清楚了,只带着一点别扭的口音,含含糊糊的,像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孩子。
与谢野晶子的肩膀忍不住抖动起来,憋笑憋的很辛苦。
武装侦探社的社长——福泽谕吉。今年也才不到四十岁而已,只是他天生便是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又总严肃地板着一张脸,所以才会显得比同龄男人更年长威严一些。
【但是爷爷……噗。】
与谢野扭过了头,把自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挡起来。
【不过乱步先生是“爸爸”的话,社长是“爷爷”也是理所当……噗、不行,不能笑。】
十七岁的与谢野晶子一时并没有想起来,她也只比乱步小一岁而已。
奈奈子笨手笨脚地从沙发上爬下来,小鸭子似的晃晃悠悠地绕过矮桌,走到福泽谕吉边上,顶着那张凶阎王似的脸、和利刃般锐利的目光,伸出小短手,揪住了和服宽大垂下的袖摆。
“爷爷。”
她凝然不动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对福泽谕吉喊。
银狼巍然屹立的身姿微不可察的晃动了一下。
“爷爷。”
“……”
“爷爷。”
“……”
【……】
【我好像葫芦娃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