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横滨是一座很好的城市,三轮霞一直这么认为。
虽然说黑手党满大街,乘个地铁身边可能就会坐着个通|缉犯,在路上走着走着就会误入非法组织械|||斗现场,在小姐姐掀开裙子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她的裙底到底是一对ak-47还是托架列夫tt-33,治安状况就像是薛定谔的那只猫,是好是坏谁也说不准。
但三轮还是觉得,相比起那些丑陋的咒灵,黑手党和通缉犯最起码还是人,不会她每天早上一睁眼,就看见对方正挂在天花板上,口中涌动出不明的恶臭粘液,嘿嘿咧嘴朝她露出一个扭曲的笑。
横滨很好,实在是太好了。这样一个几乎没有咒灵出没的城市,如果可以的话,三轮真想一辈子都住在这里。
——至少她曾经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然而此时此刻,三轮霞只想立刻收拾行李连夜举家搬迁,再也不踏进这个城市一步——这也太尴尬了!!!
和这种尴尬比起来,那些面目丑陋的咒灵甚至都有短暂的一瞬间,在三轮的心里变得和善可亲了起来,与之相反的,在她僵硬地扭过头,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后几步远的果戈里的时候,少年那算得上俊朗漂亮的面容,都打上了一个代表着危险的鲜红“x”号。
“果、果戈里,你回来了啊哈哈……”三轮的目光飘忽,结结巴巴地说道。
【……所以为什么是我在尴尬啊?!!】
她在心里死命咚咚锤墙。
三轮想不明白,明明是她在问奈奈子是不是喜欢果戈里,但是为什么奈奈子不尴尬、果戈里也不尴尬,只有她一个人尴尬得像是被东堂前辈拖去参加了小高田的握手会。
“对哟。”果戈里的脸上是自然的笑容,像是没有听见三轮刚才的话一样,语气轻盈地应了一声,就将买回来的章鱼烧递给了坐在三轮身边的奈奈子。
三轮看着那一盒章鱼烧从她的面前被递了过去,奈奈子脸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就这样伸手接过,果戈里在收回手的时候,又顺便叉走了一颗淋着酱料的丸子,再一次从三轮的面前经过。
“……三轮。”刚出炉的章鱼烧也有点烫,奈奈子叉起一颗塞到嘴里,被烫的呼呼吹气,腮帮子撑得鼓鼓的,手上把章鱼烧朝三轮那边递了一点,吐字也因为嘴里烫呼呼的章鱼丸子而变得含含糊糊。
“啊?……啊、”当事人全都像是没事人一样,三轮被奈奈子叫了一声,也回过了神来,下意识地用小竹签叉起了一颗还冒着热气的章鱼烧,直接塞进了口中,立刻被烫的一个激灵,“——烫烫烫!”
果戈里回来了,没有了独处的机会,没有得到回答的话问题也就这么搁置了下来。但三轮觉得,就算是有独处的机会,她也不敢再偷偷问奈奈子了——背后问这种问题结果被正主听了个正着,她可一点也不想再上演一个“梅开二度”。
午饭在商店街的团子店吃了团子套餐,微妙的尴尬气氛挥之不去,趁着果戈里去结账了,三轮总算是找到了个机会和奈奈子说话,找了个“明天要回学校”的理由,想要先回家收拾东西。
喝着暖和的大麦茶,奈奈子点了点脑袋:“嗯。”
虽然知道奈奈子不会坚持要多逛一会儿——毕竟奈奈子有一点懒,三轮也知道她其实并不爱出门——但是在听见奈奈子同意提前散伙的时候,三轮还是偷偷地松了口气,不用再多尴尬一个下午了。
朝收银的账台那边瞄了一眼,见到果戈里还在和服务员说话,三轮还是又悄悄地补充了一句:“刚才我问你的那个话就当我没有问过吧,我想太多了……”说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双手捂脸,小声哀嚎了一句:“好尴尬啊。”
捧着白陶的茶杯,奈奈子慢吞吞地又喝了一口热茶,然后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蓝色的脑袋,对三轮的话并没有发表任何评价,就像是个正在安慰孙女的老奶奶。
被拍了脑袋的三轮更觉得刚才在网球场外是她想太多了,奈奈子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是“被戳破了心事”的模样,别说是承认了,连不好意思都没有……
说到底,其实她也不是很确定奈奈子是不是喜欢果戈里,她只是觉得奈奈子那样闹别扭、还有和果戈里说的话,应该是奈奈子很在意果戈里,出于直觉才冒出了那样的想法。
不管奈奈子到底喜不喜欢果果里,总之既然奈奈子没有说也没有回答的话,她还是先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吧。
三轮在心里默默地做出了决定。
果戈里结账回来了,想通了大半的三轮也冷静了一点,几个人一起收拾好了东西出门。
他们进团子店的时候,外面还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但推门出来,迎面扑来的就是雨水的潮湿气息,天空中布满了厚重的阴云,但天色还没有彻底暗下来,稀薄的天光从云层的缝隙间漏下,和飘洒的蒙蒙雨丝一起落向大地。
下雨了。
虽然不是大雨,连“淅淅沥沥”的程度都算不上,但却也能够渐渐地沾湿外衣,细到几乎看不见的迷蒙雨丝,密集地落下。像是街道上升腾起了一片薄雾。
三轮和奈奈子都带了伞,奈奈子把自己的伞拿给了果戈里,自己和三轮撑一把伞。
雨不大,慢慢走回去也可以。奈奈子和三轮低声说着话,撑着伞朝回家的方向走去,果戈里慢悠悠地跟在她们的身后,细细的雨丝落在他们的伞上,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只渐渐地打湿了伞面。
三轮在一个十字路口和他们分开了,奈奈子从她的伞下跑到了果戈里撑着的伞下,道别之后,看着她撑着伞的背影消失在了街道的转角。
雨下得比他们从店里出来时更密了一些,一时半会儿里并没有停的迹象,马路的路面已经被雨水打湿成了深色,绿化带里的灌木被雨露洗涤过,变成了鲜亮的翠绿色,在一片灰蒙蒙的街道上显得愈发亮眼。
果戈里撑的伞是她每天出门都会带的那把伞,伞面比较小的轻款,便于携带,放在包包里也不会占多少位置,一个人撑刚刚好,但如果是两个人就有点小了。奈奈子拽着果戈里的袖子,和他一起站在马路边等红绿灯,都能感觉到自己外侧的那半边袖子沾上了雨水,变得有些潮湿了起来。
被雨水浸湿的空气变得有些凉,呼吸进肺腑都能感觉到些微冰凉的气息,奈奈子感觉自己好像又要感冒了一样,吸了吸鼻子,目不转睛地看着马路对面还亮着的红灯。
她想到了早上出门前晒在阳台上的小黄鸭们,家里没有人在,阳台上的一堆小黄鸭玩偶不知道会不会被雨淋湿,如果湿了的话,她回去之后,还得要把它们全都塞进烘干机里烘一下。
满脑子都是阳台上的小黄鸭玩偶,奈奈子走着神,突然就听见身边响起了果戈里的声音。
“要牵手吗?”
果戈里突兀地问道。
是和昨天下课来接她的时候差不多的问题,他低头看向了奈奈子,偏过的脸上是很淡的微笑,嗓音轻得就像是落在伞上的蒙蒙细雨,让人感觉不到一点重量。
他手里的伞也随着他微微侧身的动作,朝奈奈子的这一侧倾斜了些。
奈奈子转过脑袋,抬起了脸看他,没有光亮的漆黑的眼眸很慢地眨了一下,慢了一拍,才开口说了和昨天一样的话:“……你想要牵吗?”
没有起伏的语气比起“平静”,更让人生出一种“安静”的感觉,像是一条正在无声流淌的溪流。
这一次果戈里回答了她的问题,但却也不是一个“回答”,而是将问题又抛回给了奈奈子。
“你不想要和我牵手吗?”果戈里问道。
他低头看着奈奈子,眼帘也随着落下的视线而垂落了一点,金色的眼眸就变得柔和了起来,嘴角的弧度也显得更加轻柔了几分,像是耐心地在哄着奈奈子回答。
【……】
奈奈子看着他,闭着嘴巴,没有说话。
她想起来了三轮问她的话,注视着果戈里的眼睛眨也不眨。
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喜欢果戈里,但是如果果戈里回答了她,说想要和她牵手的话,那她就会用自己的手,去握住果戈里的手……如果说果戈里这样回答了她的话。
“你想要牵吗。”
她又问了一遍。
红灯转为了绿灯,绿灯又转为了红灯,马路上车辆来来往往,站在人行横道前,奈奈子仰着脑袋一声不吭地看着果戈里,面无表情,果戈里也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嘴角微笑的弧度分毫的变化也没有。
他们在伞下就这样僵持了一分钟,好像按住了暂停键的电影,直到马路对面的红灯又一次开始了倒计时,果戈里才忽然动了。
他收回了对峙的目光,抬起了脸,转过头望向了人行横道的另一侧,将视线落在了交通信号灯还在缓慢倒数的数字上。
代表着秒数的数字已经跳到了“10”,下一瞬,又变成了“9”。
奈奈子也把目光收了回来,她垂下了脑袋,看着雨丝洒落在马路边,很细很细的雨丝,落在地面上的时候,连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就湮灭在了水泥灰土中。
下雨了,气温降了下来,她觉得有些冷,于是松开了一点拽着果戈里袖子的手,想要收回手揣到自己的口袋里,但是她才松开了一点手指,看着马路对面交通信号灯的果戈里却忽然抬起了手腕。
他握住了奈奈子的手,没有低头看,就准确地把奈奈子的手拢进了自己的手里,动作自然得像是已经这样做过很多次了一样。
奈奈子能感觉到他温暖的体温,二十岁的青年,身躯里仿佛不知疲倦地燃烧着永远不会熄灭的火炉,让奈奈子有些冰凉的手指也暖和了起来。
“对。”果戈里给出了这个昨天他没有给出的回答,“我想要牵你的手。”
他像是在说出一件十分普通的事情一样,语气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注视着正前方的视线穿过蒙蒙的雨幕,落在了马路对面的交通信号灯上,注视着上面逐渐即将结束的倒计时。
他的指腹很轻地摩挲过了奈奈子的手心。
奈奈子的手比他小了很多,几乎能被他的手全都拢起来,那些还未痊愈的细细伤疤刻在柔软的皮肤上,留下了不平整的细微突起,果戈里的指腹抚摸过这些伤痕,是显得略有些粗糙的突兀触感。
奈奈子觉得有点痒,但是她没有把手抽回来,也没有抬起脸去看果戈里,她一声不吭地垂着脑袋,鞋跟无声地抬起又落下,向右边移动了很小的一点距离,离得伞下更近了些。
“……那可以给你牵。”
她说道,被握住的手微微动了动,很小心地用指尖碰了碰果戈里的手心。
马路对面,红灯悄无声息地暗了下去,代表着通行的绿灯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