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盯着王叔微微佝偻的背影和黑漆漆的后脑勺。
眼前的一切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除了天色变暗了。
林蕴停下车来,拿出了手机,发现手机没有信号,唐宁他们也跟着拿出手机,同样没有任何信号。
山里信号差是一回事,遇到这类东西没信号又是另一回事。
“这种情况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是鬼打墙。”林蕴深吸一口气,“鬼打墙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我们破局出去,还有一个是力竭而死。”
唐宁紧张地看着林蕴,“该怎么破局?”
“麻绳系在死人的脚上,是防止死人诈尸乱走。如果我们能把它脚上的麻绳重新绑好,它兴许不会再乱走。”林蕴沉声道。
“但这很难。”纪珂望着王叔的背影,“也许我们摸到麻绳的那一刻,被系上的不是它的脚,而是我们的脖子。”
林蕴没有否认,他低声道:“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我听人说鬼打墙被影响的是视觉,有时候闭着眼反而能走出去,但闭着眼意味着我们需要弃车。”
纪珂皱眉:“没有电动三轮车,一个小时根本到不了纪家村,步行或许要两三个小时,那个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副本的天黑意味着危险翻倍。
“但是不弃车,我们可能永远也走不出去。”林蕴说出了这个残酷的事情。
弃车步行,或许有机会离开鬼打墙,但这只是有机会离开,而不是绝对。
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中响起,唐宁猛然抬起头,发现一直朝前走的王叔竟然开始倒着走!
仍旧是后脑勺对着他们,后脚跟对着他们,背后却向长了眼睛一样,无视崎岖的地面飞快朝他们逼近!
“你们快看!”唐宁的声音快要尖叫起来了,在一个昏暗的山路上,看到一个人倒着走路还健步如飞的模样,即使对方是个正常人也会让人觉得诡异!
林蕴和纪珂齐刷刷抬起头,两人死死盯着王叔诡异的身影,毛骨悚然的寒意爬上他们的脊背。
“好,弃车。”纪珂冷声道。
两人做下决定就立刻从车上下来,唐宁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也跟着下车,仅仅是刚进副本的第一天白天,唐宁就绝望地感受到了b级副本的噩梦难度。
纪珂的系统提供地图,因此纪珂走在站在最前面,唐宁站在中间,这是最安全的位置,林蕴站在最后。
王叔倒着走的速度越来越快,他们之间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缩短!
“接下来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睁眼,不要回头,最好也不要说话!”
林蕴的手搭在了唐宁的肩上,唐宁连忙将手搭在纪珂的肩上,他闭上眼,无人说话,四周只能听到沙沙的脚步声。
鬼,来了。
一股阴冷的风吹到了唐宁的身侧,已经布满冷汗的唐宁觉得自己陷进了冰窟,他牢牢抓住纪珂的肩头,纪珂走一步,唐宁就跟着走一步,身后的林蕴也跟着走了一步。
而后,唐宁听到了第四个人的脚步声。
那个东西在跟着他们走!!!
此刻的场景让唐宁不由自主想起他在第一个副本里被“系统”骗着跳楼梯的经历,当时“系统”问他知不知道赶尸,唐宁想,他现在不是赶尸,是被尸体赶着走。
他甚至连自己决定行走方向的自主权都没有,只能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纪珂身上。
一步。
两步。
你试着闭着眼睛在全然陌生的地方行走过吗?哪怕将手搭在了另外一个人的肩上,依然无法找寻方向感。
坑坑洼洼的地面时而会凹下去形成一个小坑,一脚踩进去甚至冒出了自己的脚踝被什么东西抓住的错觉,时而凸起阻拦你前进的路线,好像有一个骷髅头堆在了脚边。
如果如果纪珂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鬼了,他该怎么办?
因为他闭着眼一直站在纪珂身后,自然也无法看到,纪珂也没有脸!只有后脑勺!
悚然的想法从唐宁脑海冒了出来,黑暗之中无限的恐慌在四下蔓延,毫无防备的唐宁突然被地面一个凸起绊倒,猝不及防之下唐宁整个人都摔了出去,手也从纪珂的肩上滑落了下来,他摔得太快,林蕴的手也离开了他的肩膀。
孤立无援摔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唐宁脑子嗡了一声,只冒出了一个词——
糟糕。
他顾不上膝盖和手臂可能磨出了血,连忙伸手地上摸索着,地上都是粗粝的沙石,一下子就割破了唐宁的指尖。
唐宁拼命用手寻找着前方的纪珂,幸好纪珂和他隔的不远,下一秒,唐宁摸到了纪珂的脚!
唐宁激动极了!
以至于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手掌上的触感有些奇怪。
粗糙的,细细长长的一条。
唐宁的手颤抖了一下,他知道这是什么了,是那根绑在王叔脚上的麻绳!
这一瞬间,唐宁被极度的恐惧吓到睁开了眼,他看到一双系着麻绳的脚出现在他的眼前,脚尖正对着他,他缓缓抬起头来,看到一个黑漆漆的后脑勺垂下来“看”他。
【樵夫牌设定1一次机会面对金斧头、银斧头和铁斧头】
也许是一瞬间被吓激灵了,又也许是樵夫牌起了作用,林蕴说过的话在唐宁的脑海中清晰浮现——
“麻绳系在死人的脚上,是防止死人诈尸乱走。”
他的手指捏着那根沾了血迹的麻绳。
“如果我们能把它脚上的麻绳重新绑好。”
唐宁颤抖着手飞快将那根麻绳缠在了另外一只空荡荡的脚踝上,这个东西似乎意识即将发生什么,它的脖子进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一张青白色的狰狞无比的正脸出现在了脖子上!
46、鬼夫(2/2)
那鬼脸上的嘴巴长得极大,唇角咧到了耳边,尖尖的牙齿像两排锋利的锯齿,带着一阵腥臭的风,它张开大口冲唐宁的脑袋扑了过来——
“它兴许不会再乱走。”
绳结在鬼脸冲到鼻尖的那一刻打好,纪珂一脚踹开了近在咫尺的鬼脑袋,被麻绳重新捆住双腿的王叔一瞬间倒在了地上,僵直的尸体激起了一片尘土。
“你这个新人——”纪珂冲唐宁竖起了大拇指:“可以啊!”
他一开始还以为这就是个运气好拿了重要身份卡的笨蛋美人,没想到对方在那么可怕的情况下居然还能做出那么正确且快速的反应。
有些老人甚至都没有这个手速。
纪珂难得夸了一下人,却看到呆呆傻傻坐在地上的新人突然流下了泪来,碎玉珠子似的泪滴沾在睫羽上,又从苍白的下颌上落下,对方仰起脸像是在看他,可仔细一看,那湿润的目光实际上是落在他的大拇指上。
而后纪珂看到那个新人伸出了伤痕累累的手,那双手真的可以用指若削葱根来形容,一点沙石的摩擦都会在上面留下痕迹,灰色的尘土,红色的血珠,让人看了就想拿一块天底下最柔软的布小心翼翼擦拭一遍。
对方就用这样的手捂住嘴,露出了一个有点傻的笑,晶莹的泪滴在眼角闪烁,笑起来那双眼睛里好像有星辰。
“快走!”林蕴一把拽起还在傻乐的唐宁,唐宁的身子很轻,一下子就被人从地上提起,林蕴跑得飞快,唐宁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发现双脚被绑住的王叔竟然站了起来,它像僵尸一样直挺挺蹦跳着朝他们追了过来!
唐宁的魂都快要吓飞出去了!
如果不是刚刚林蕴拉着他,他恐怕现在就要被这个东西追上了!
“纪珂!你带路!现在鬼打墙已经破了!”林蕴冲纪珂喊道。
他们不知道在鬼打墙绕了多久,破局出来的这一刻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纪珂跑得飞快,像百米冲刺的速度,林蕴的速度一点都不比纪珂慢,唐宁整个人都傻了,他完全跟不上林蕴的速度,在奔跑中他连吮吸手指启动吸吸乐牌都做不到,因为林蕴实在跑的太快,拽得唐宁连手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他的胸膛像破风箱发出呼气声,每跑一下胸口都疼得像在撕心裂肺。
四周都是高高的树林,林蕴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不停照射,不然他们在急速奔跑下很容易因为看不清路摔倒。
唐宁已经累到两眼发黑,不断摇晃的青白色的光束照出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小路,四周都是形状怪异的枯树,乍一看好像是诡异的干枯四肢长在树上。
身后紧追不舍的咚咚咚慢了下来,林蕴放缓了脚步回回头,唐宁也扭动着他快要缺氧的头颅,看到高高跳起的王叔的脑袋从交错纵横的枝头里浮现,好像是树上结出了人头果实。
唐宁被这诡异的画面吓了一跳,心脏都要从嗓子眼里跳了出来!
这片树林的树太过密集,树枝交错,似乎组成了一张网,王叔只能跳动的行动方式不适合穿梭在这里,它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最后,王叔完完全全停了下来,它站在高高瘦瘦的树林里,直挺挺的身影似乎也化为了这诡异森林里一棵孤寂的树。
没事了吗?
唐宁呆呆地站在原地大喘气,喘到想直接蹲下来干呕,但曾经跑步考试的经验告诉他,剧烈运动后千万不能坐下,不然短时间内绝对爬不起来。
发软的手吃力地送到嘴边,唐宁连吮吸手指这个动作都耗费了几乎仅剩的力气。
一股微弱的暖流在身体里蔓延,像给干燥的海绵注入了一点水花,唐宁浓烈的眩晕感和呕吐感稍稍下降,他转回头想询问林蕴现在要怎么办。
却见林蕴忽然关掉了手机的手电筒模式,并且牢牢捂住了唐宁的口鼻。
树林重新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然而当唐宁抬头朝远方看去时,又在一片漆黑中
看到了一点微弱的红光。
那点红光在远处摇摇晃晃,好似一双诡异的猩红眼睛在四处张望,一阵缥缈模糊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似乎应和着某种奇特的韵律。
等距离拉近后,唐宁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他看到了一顶红色的轿子,轿子前挂着两个散发出幽幽光芒的红灯笼。
一阵诡异的青色薄雾弥漫,唐宁在雾中影影绰绰地看见有抬轿的轿夫们高高跳起,就像是王叔蹦跳那样,那顶华美的红轿子也跟着轻若无物般飘起,转眼的工夫,轿子便稳稳朝唐宁这边飘了过来,连同一道飘渺诡异的歌声跟着传了过来,那尖尖细细的歌声唱道:
“新娘~娶进门~福禄寿喜都入门~”
阴冷的风吹过死寂的树林,树枝微微摇晃,阴霾般的青色烟雾变淡了,四面八方都传来了呜咽的风声,好像有无数人藏在林中悲伤地哭泣。
红灯笼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了轿夫的脸,他们的脸很平坦,白到发青的皮肤,脸颊上抹着两团红艳艳的腮红,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这不是纸人吗?!
纸人,会动的纸人,栩栩如生的纸人!
唐宁对眼前的一切感到了恐惧,他听说纸人是不能画上眼睛的,如果给纸人点上眼睛,纸人就会被赋予灵气,很容易引的鬼上身!
而眼前的纸人全部都画上了眼睛!
风轻轻吹起轿子上的帘子,唐宁看到轿子里坐着一个披着红盖头的新娘,那新娘肌肤似雪,白得就像一张纸,她的身旁似乎坐着什么,把新娘子挤得只能紧紧贴着轿子。
“新娘~娶入厅~金银财宝满大厅——”
纸人轿夫们从鼓鼓囊囊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堆纸钱,漫天飞舞的纸钱像落叶般纷纷扬扬洒在林中。
一张纸钱被风一吹,直直飞到了唐宁的脸上,发出了啪嗒一声的动静。
轿中人传出了一道轻飘飘的男声:“停。”
唐宁一动不动,僵硬地站在原地,难以形容的危机感席卷了他。
只见一只惨白的手缓缓掀起帘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散发着莹莹的微光,指甲却是墨一般的漆黑。
隐约能在轿窗看到摇晃的十二旒冕冠,和垂旒后俊美的轮廓,那翘起的唇吐出了缠绵的字眼:“与我佳偶天成,百年琴瑟之人——”
修长有力的手骤然抓住了新娘子纤细的胳膊,只听咔嚓一声,雪白的胳膊断成了两截,露出了里面的竹篾条!
这是一个纸人新娘!
“怎能是你?”
哭泣的纸人新娘被粗暴地从轿中丢了出去,那轿中人温柔道:“给我找到他。”
纸人们闻言集体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四处乱看,似乎在拼命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