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二幕 千里孤坟话夜凉

一缕幽风湖中过,半弦明月幕上悬。殷菱臻独自一人在张濛给她腾出的院子里赏月饮酒——据说这里是张纪蒹失踪前落脚的地方。而自己今天睡的地方,也是张某人躺过的。

这是她得知张纪蒹出事以来,最轻松的一个夜晚了。那个坏东西没有死,死掉的是她的替身。也是最初听了那消息慌了神,让她全然忘记了。忘记了她的驸马在别人眼中可是货真价实的男子。

“真是个坏东西。”殷菱臻摇晃着酒杯,低声苦笑。虽然证实了死去的不是张纪蒹,却依旧不是松懈的时候。真正的张纪蒹去了何处?替身身上那么多伤口,一定是替纪蒹挡的。所以就算张纪蒹还没有死……

“怎么,把你那病驸马挖出来了?是腐了还是臭了,值得这般借酒消愁?”思淼总是这么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她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鼻腔里连连发出哼哼的声音。

殷菱臻仰头,看向一袭火红坐在树丫上的女人。默默无语,这个女人属于自来熟加蹬鼻子上脸的类型。这个女人,总是一副看似有情又似无意的样子,明明是个风尘女子罢了,明明是个如此卑微的女子,却敢一再的撩拨自己。

“思淼姑娘还真是无处不在。”殷菱臻咽下杯中的酒,复低下头去。

“齐九烟。”只听见树叶摇曳的“沙沙”声后,思淼已经坐在了殷菱臻身侧的石凳上,“公主殿下,我的本名叫齐九烟。”

殷菱臻并不搭理,甚至连头都没抬。倒酒,饮酒,循环着重复的动作。

“借酒消愁啊。”思淼、又或者说齐九烟轻笑,手指一捏,轻易将殷菱臻手中的酒杯抢过,而后是酒壶。她笑着,将手中的壶与杯子往身后一甩,落地的回响清脆。

“你会功夫?”殷菱臻抿了抿嘴,好半天才问道。她的样子有些呆愣,看进齐九烟眼里可爱的不得了。

“是啊,你家死鬼驸马不也会么?”齐九烟笑,手指在对方鼻尖一碰,自然遭到殷菱臻的厌弃。但她并不在意,只又用起了她最惯用的手段:“你不想知道,我为何知道你家驸马会功夫?”

张纪蒹会功夫有什么奇怪?她的驸马,本就是这世上最聪慧的人儿。更何况,张纪蒹前些年是真真正正在玉龙山修行过的。殷菱臻笑了:“我还真不想知道。”

原以为那姓张的最是难缠,现在才晓得平翎公主才是最难琢磨的。吃瘪的齐九烟有些羞恼:“殿下口是心非的能耐好的很,可惜骗不过九烟。”

殷菱臻又一次蹙眉,犹豫许久,说出的却是:“你自称九烟,让人觉得这里很不舒服。”

齐九烟顺着殷菱臻的动作望去,发现对方指着的正是六腑之一的胃。她的目光一怔,全无料到对方竟如此不给面子。可就算如此,齐九烟也没有放弃向殷菱臻投放善意——

“那……我该如何自称?”齐九烟小声问道,轻轻眨眼。

殷菱臻露出看怪物一般的神情,很快又不搭理她了。

之前她是觉得思淼行为怪异,再加上神出鬼没,多少有些提防,现在看来就是患了疯病吧。虽然她一直怀疑思淼的意图,到了如今更是连身份都列入疑点,但……真的是完全不想跟她套近乎呢。

怎么办,好想张纪蒹……如果张纪蒹在的话,她就不用在这里听这个女人废话了。

“哎,怎么办呢。”被无视之后,齐九烟故意大声得做出为难的样子,“人家可是专门来安慰殿下的,殿下居然不理人。好难过呢。”

这个齐九烟,从认识之初就没正常过。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花魁,殷菱臻倒也不会如此防备。可是,这位神出鬼没的花魁姑娘,从头到尾就没有单纯过。先是不顾身份的接近自己,然后又在驸马失踪的时候突然出现在湖州。

而现在,她更是表现出的一种成竹在胸,仿佛十分确定张纪蒹的遇难。这样的行为,几乎让殷菱臻认定,张纪蒹的失踪与她撇不开关系。

“予并未心情不好,也无需你无事献殷勤。”殷菱臻说道,一伸手将齐九烟拽到自己面前。双手揪着对方的领口,只需稍稍用力就可以阻断对方生的可能。殷菱臻嘴角噙笑,低声说道:“不过既然齐姑娘你这般想说话,那便说吧。予、给你这个机会。只是……”

“只是齐姑娘可要想好了慢慢说。”殷菱臻慢慢收紧双手,“予怕一个不小心,多用了些力道。齐姑娘这细长的漂亮脖子,就断了。”

明明调查过的,明明眼前的公主殿下没有学过任何的功夫。齐九烟感受到来自颈项的压迫,之前的从容稍见裂缝。但好在她足够自信,相信殷菱臻不会这么快要自己的命。

“还没想好?”手上的力气再次加重,殷菱臻低低笑了,眼中闪烁如冰刃一般的寒光,“那予来给姑娘助个兴吧。就数……嗯,数五个数好了。”

“等、等等!”齐九烟快被这表里不一的公主殿下弄疯了。也不知是因为公主出了京还是因为驸马不在身边,对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竟与之前完全不一样了。

“五。”双手扣在对方的脖颈。

“人家都说了等等了啊!”

“四。”力量一分一秒的加深。

“三……”

“别数了别数了!”齐九烟摇晃着身子,“我说我说,你的驸马叛变了!”

桎梏解除,齐九烟竟生出死里逃生的感觉。幸好她不是真喜欢这位可怕的殿下,啧,也不知张纪蒹那厮是如何忍受这样的伴侣的。

稍稍喘了口气的齐九烟将目光落在殷菱臻身上,她可没忘了这次的任务除了向这位远道而来的贵客通报消息外,还要原封不动将对方的反应带回去,供那位麻烦的大人参考。

殷菱臻的面色十分平静,随后竟是笑了起来:“予真该一开始就掐死你。”

“我没有骗你。”齐九烟退后几步,心有余悸得退到安全范围。

“哦?那便说说吧。驸马她,如何叛变了。”

“想来殿下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张公子并没有死。”齐九烟说,“也不妨告诉殿下,这次银粮劫案,与我家主子有关系。张公子作为巡察使又是皇亲,自然是主子的眼中钉。”

“你的主子?”殷菱臻却不为所动,“你这主子所为,明显是与朝廷作对。你将这一切告知于我,难不成是准备变节?”

“我不是喜欢殿下么?”齐九烟厚着脸皮说道,“再说了,主子要做的事情,反正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不算背叛。”

齐九烟口中的那位主子要做的事情,的确很快就浮出水面。

宝兴二十五年九月廿一,有人在兴安立了旗帜,很快得到荀善人的支持。而后有不少百姓都加入了这支起义军。起义军以“殷”为号,打着匡扶正义,复辟大殷正统的旗帜,一路得到了不少湖州百姓的加入。

所为的起义,在大周君民看来,无异于造反。只是比起此前的那些小打小闹,这一次明显经过了更深的谋划。甚至那些所为的前殷旧部,居然找了个所为的柴氏后裔来充当门面。

而平翎公主殿下私自离京的事情也很快被陛下发现了。湖州这般危险,殷祁自然是不会让宝贝女儿继续待在那里。隐藏在暗处的敌人的真面目被揭穿,整个湖州仿佛都失去了控制。

银粮失窃是起义军起义的理由,而稍微有些脑子的人都能看出那是某些人恶意的自导自演。只是那位荀善人之前做的太好了,以至于所有人都未将她、一个女子与造反牵连在一起。

除了——

“你夫人已经离开湖州了,这下该放心了吧,纪蒹?”说话的人叫荀赢祸,既是兴安起义军所谓的“柴氏后裔”,也是张纪蒹的师姐。

坐在荀赢祸身边的年轻公子、失踪已久的大周驸马张纪蒹微微颔首:“还要多谢师姐愿意放臻臻一马。”

“呵,师姐这称呼我可担不起了。我现在可是玉龙山的叛徒呢。”荀赢祸轻笑,“纪蒹,我若是你,可不会轻易将你那公主小娘子放回去。怎么的,也要用她来威胁一下老皇帝才是。”

“拿女人做俘虏,胜之不武。师父可没教过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张纪蒹不屑道,“倒是你,当初叛出玉龙山是否就是为了今日不牵连到师父他们?还有你怎么会是前朝皇族?前朝皇室,应该已经没人了才对。”

“你也说是应该了。若是没人了,那我又是怎么回事呢?”荀赢祸盈盈一笑,伸手在张纪蒹脸上飞快得摸了一把,“纪蒹啊,你还是太年轻。少掺和这些事儿。”

张纪蒹牵了牵嘴角,好半天才说:“师姐将我掳到兴安,还想我能全身而退么?一旦有人发现我混在你的队伍里,我的家人……”

“哎哟,我的小祖宗。师姐还能亏了你不成?”荀赢祸叹了口气,“师姐早给你想好办法了。”

“哦?”张纪蒹双眸一亮,“什么办法?”

荀赢祸笑着从身后摸出一套桃红色的衣服,一抖开竟是一套女式裙装。荀赢祸笑眯眯说道:“今天开始,你就做女装打扮吧。毕竟在世人眼中,张驸马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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