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虽然打着叫张氏钳制李元毓和阮梨主意,却也没想到她能交出这样一份完美答卷,见她以一己之力把那俩人喷了个半身不遂,居然有点同情起阮梨了。
“太子。”她出声去唤李元毓。
李元毓心头一跳,知道皇后这是要做最后决定了,与阮梨交握着手稍稍用力,加以暗示,二人勉强跪直身子,道:“是,儿臣在。”
皇后目光复杂看着他,道:“你可知错?”
李元毓忙顿首道:“儿臣有罪,对不住父皇和母后教导……”
他知道皇后想听什么,说完这话,便歉然去看燕琅,满脸内疚道:“也对不住太子妃……”
“好,总算你还没昏了头。”皇后果然有些满意了,微微颔首,道:“阮氏女出身低贱,这也就罢了,你若是喜欢,带进宫也没什么,可你以妾为妻,枉顾礼法,又因为她而忽略自身安危,接连两月,偷偷出宫去看她,本宫便容不得!此事闹够难看了,今日当着满宫妃嫔面,必须有个交代!”
众人听得心下一凛,忙正襟危坐,张氏也探头过去,目光灼灼看着皇后,等待最后裁决。
皇后略微抬手,便有宫人送了白绫过来,她神情端肃,道:“阮氏女狐媚惑主,罪不容诛,即刻缢杀!”
张氏听得面露笑意,难掩欢喜,东宫妃妾们也暗松口气,李元毓与阮梨却齐齐变了脸色。
“母后,使不得!”李元毓话音落地,皇后神情便随之染上一层阴翳,她点点头,冷笑道:“太子,你还没登基呢,倒拿起天子谱儿了!”
这话说太重,李元毓承受不得,附身叩首,额头磕在地毯上闷闷作响:“儿臣知道此事坏了规矩,只是终究不能看着阿梨赴死,在江南时候,她救过儿臣性命,对儿臣有恩,现下将她处死,却叫世人怎么看待儿臣?望请母后开恩,宽恕阿梨性命——儿臣求您了!”
燕琅冷眼旁观,还抽空跟系统说:“要换成原书剧情,这段儿会不会又虐又甜?阮梨吃了这么大苦,惨成这样,但李元毓也顶着这么大压力,誓死维护她。”
“应该是吧,”系统仔细想了想,不禁咋舌道:“哇,真!站在女主角度去想,我们这些看戏好恶毒哦!”
燕琅忍不住笑了,笑完之后,却整了衣衫,起身去求情道:“母后,太子也是情之所至,现下更已经知错,您就别生气了。”
李元毓听得一怔,心下实在是感动,不禁动容道:“阿蕤,你……”
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毕竟只是涉及后宫内帷,骂几句没什么,但若说是废立储君,那便有些过了。
皇后见她如此言说,暗觉心疼——有几个女人发现丈夫在外边养了外室,还把那外室当妻子看待之后,还能如此心平气和?
若换了她,怎么也是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叹口气,说:“你这又是何苦。”
“夫妻一体,哪里能真分开?”燕琅善解人意道:“殿下有殿下难处。”
皇后抬手去指了指她,却没说出什么来,转向李元毓,道:“有阿蕤这样贤妻,你还有什么不知足,这些年来,她帮你操持宫务,孝敬尊长,顾看几个孩子,可出过什么差错?你宫里边有孕妃嫔,但凡怀了就能生下来,就能养大,你以为这胸襟度量,是谁都有?”
李元毓举目去看妻子,却见她也正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之后,向自己微微一笑。
他心里不禁涌上一股歉疚,再想起自己从前针对郭家所做打算,以及登基之后再将她休弃打算,忽然难受要喘不上起来。
“是儿臣错,”他向皇后道:“儿臣会善待阿蕤,母后只管宽心。”
皇后已经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他了,摇摇头,道:“但愿吧。”
有燕琅这个最大苦主求情,皇后也懒得再做计较,淡淡扫了阮梨一眼,道:“阮氏女可以不死,但也别指望再出宫去当什么正房娘子,从今以后,你就安安分分呆在东宫,做个七品宝林。”
“录旨,”她看向一侧女官,声音凛然,传到所有人耳朵里:“阮氏今日为宝林,明日亦是,即便将来太子登基,她也永远是七品宝林!不分尊卑就想着攀高枝,本宫便叫你在最底下呆一辈子!”
阮梨木然听着她对自己宣判,心头酸涩发苦,禁不住落下泪来,皇后见不得她这副娇娇娆娆模样,皱眉道:“太子。”
李元毓道:“是。”
“你告诉她,”皇后冷冷道:“告诉她她在东宫,在你身边,从此以后都是什么身份,是妻是妾。”
李元毓喉咙便跟被塞了一团棉花似,几经踌躇,终于低声道:“是七品宝林,是妾侍。”
皇后重重一拍桌案:“高声些,本宫听不清楚!”
李元毓觉得自己尊严正在被践踏,他心头钝痛,横下心来,抬声道:“是七品宝林,是妾侍!”
“好,”皇后点一下头,向阮梨道:“你听见了?”
阮梨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被踩到了泥里,从前呆在别院里,被人称呼为夫人,与情郎夫妻情深日子更是徐徐远去。
她是他妾侍,永远都是。
她再也不可能与他并肩而行了。
阮梨心脏仿佛是被开了一个口子,鲜血肆无忌惮喷溅出去,她艰难俯下身,道:“听见了。”
皇后道:“太子说话,你重复一遍。”
阮梨嘴唇动了动,强忍着心酸道:“我是七品宝林,是殿下……妾侍。”
“太子,回到东宫之后,去写一副字,也不多,就一行字:侍妾阮氏终身为宝林,不得进位。把它悬挂在阮氏屋里,叫她日日都能看见,也好有个警醒。”
“阮氏,你父亲虽是山匪,但毕竟也是生身之父,你若觉得自己是人而非牲畜,最好还是守三年孝,自然,你若是不愿,本宫也无话可说。”
“今日闹够难看了,但愿太子能长点教训,”皇后神色冷凝,最后向李元毓道:“最后再提醒你一句,本宫不希望阮氏那里有任何超过她身份规制东西,一经发现,即刻打死了事。但愿你有些分寸,别做出叫大家都不高兴事情来。”
李元毓大获全败,僵着脸,恭谨应了声:“是。”
皇后说了这么久,已然有些累了,正待叫众人退下,目光却在阮梨身上那件绣了牡丹华美衣裙上停住了。
“牡丹、凤凰这类图样,皇太后可用,本宫可用,太子妃也可用,你不配!”她语气中难掩嫌恶:“扒掉她身上这件外裳。”
阮梨接连遭遇了数个打击,又受了三十杖,连跪都跪不动了,在众人注目下被扒掉外裳后,眼睫便是低垂,直接晕死过去。
皇后已经懒得再理会她和李元毓,摆摆手,道:“成了,今日便到这儿,都退下吧。”
众人向她恭谨致礼,目送皇后搭着女官手离去,又目光复杂打量那对苦情鸳鸯一会儿,方才意犹未尽散了。
张氏冷冷斜着阮梨,怎么看怎么觉得她在装晕,只是这个时候,却不好再往上凑。
宫人们客气近前,请她回冷宫去,张氏嗤笑了声,便待往外走,却见皇后身边宫人快步回来,道:“娘娘开恩,准允张氏每逢初一十五前去探望太子,以叙母子之情。”
李元毓听得浑身一僵,毕竟他身为太子,每个月去冷宫看望亲娘几次,谁都不会说什么,但叫张氏去看他,显然就是为针对阮梨。
他脸色难堪,张氏却是兴高采烈:“娘娘宽宏,妾身铭感于心!”
她转过头去,便见李元毓满脸僵硬,心头火起,一巴掌抡圆了打在他脸上:“你娘死了吗?要哭丧着脸!”
李元毓嘴角抽动一下,却不想跟她说什么了,抱起昏迷了阮梨,有些歉疚看向燕琅。
“先回去吧。”燕琅微微笑了一下,说:“在这儿呆着,总不是那么回事。”
李元毓感激看着她一眼,道声:“多谢。”大步往东宫去。
东宫一众姬妾随从燕琅走出去,气氛不免有些沉闷,到最后,还是穆良媛先道:“怎么会有这种事呢,简直匪夷所思。”
“是啊,”其余几个宫嫔也愤愤道:“都没出孝期呢,就勾着殿下出宫,也忒不要脸了!”
经此一役,阮梨再也没有往上爬可能性,因为李元毓没了生育能力,她连儿子都不会有,更不可能母以子贵。
燕琅惬意笑了笑,说:“左右只是宝林,位分在你们之下,有什么可担忧?”
众人微松口气,默不作声跟着走了会儿,穆良媛才忍不住道:“方才那一出儿,可真是精彩。”
其余人想起那一场大戏,从母子互撕到张氏diss狗男女,皆是忍俊不禁,空气中充满了快活气息。
燕琅带着人往后走,半路上正好遇上奉令前去太医,一道返回东宫,便听侍从道:“太子殿下抱着那位姑娘到正殿去了。”
东宫众人听得变色,穆良媛也气跺脚:“正殿是什么地方,岂是她能去?”
燕琅眉头拧个疙瘩,却不做声,将一众宫嫔打发走,进殿之后,便见阮梨脸色苍白躺在塌上,人事不知,李元毓握住她手,神情焦急等待:“太医还没有来?”
燕琅站到他面前去,挡住他视线,徐徐道:“殿下是想要阮氏死吗?”
李元毓刚刚才丢了这样大脸,阮梨又遭了这等磨难,正是最忌讳“死”字时候,听罢轻声责备道:“阿蕤,不许胡说。”
“不是我胡说,而是殿下把母后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她指了指身后正殿牌匾,语重心长道:“阮氏只是宝林,怎么可能进入正殿,且在此处养病?母后之前还三令五申,不许给她超过身份规制待遇,若知晓此事,怕是立时便要处死阮氏了。”
李元毓方才被急昏了头,何曾想到此处,被她点醒之后,心下凛然。
“殿下,你今日违逆皇后娘娘次数实在是太多了,且此事决计瞒不过父皇,”燕琅目光担忧,关切看着他,道:“此时母后有了处置,父皇大抵懒得再管,但你若是连母后话都不听了,公然违抗她意思,你猜父皇会怎么做?”
李元毓后背发凉,冷汗涔涔,忙握住她手,道:“阿蕤果真是我贤内助,若非你着意提醒,父皇那儿我决计过不了这一关!”
燕琅贤淑笑了笑,没有做声。
阮梨不能呆在东宫正殿,但终究是要有个地方停歇,她只是七品宝林,去太子书房卧房纯属找死,但地段好些宫室,却都被东宫妃嫔占了,李元毓素日里极少理会这些琐碎宫务,一时之间,竟想不起何处还有位置安置阮梨。
他面露难色,哀求般看向了妻子。
燕琅又是一笑,说:“进殿之前,我叫人打扫了一间屋子出来,要不,就叫她去那儿住?”
李元毓忙不迭抓住了这根绳子:“都依你便是。”
说是一间屋子,那还真是一间屋子,在最偏僻角落里,走进去一眼就能看完,简单明了很。
房间朝北,原本是用来放置那些怕晒杂物,外边儿晴空高照,这里边儿却还有些潮湿,内侍们正忙内门外,把乱七八糟东西往里搬,还有人不知从哪儿挪了张旧床过来,停在外边儿,等里边收拾完了,再抬进去。
李元毓抱着昏迷不醒阮梨,目光有些嫌弃道:“这如何住得人?”
燕琅却也不同他解释了,只目光柔情看着他,规劝道:“我想过了,什么太子、太子妃,都是虚名而已,哪里比得上一家人和美安乐?不如就去向父皇明言,殿下不做太子了,我也不做太子妃,咱们搬出宫去,也没那么多规矩,想住多大地方,就住多大地方,殿下,你说好不好?”
李元毓脸都绿了,抚慰拍了拍她手,僵笑道:“这屋子就挺好,符合阿梨身份。”
燕琅满意笑。
这屋子约莫有个三十平,床跟桌椅挪进去之后,再进几个人,就觉得挤得慌。
李元毓心情复杂把阮梨放到那张旧床上,便传了太医前来诊脉,给阮梨开了内服外敷几种药物之后,便去一边儿书写药方。
燕琅关切看着李元毓,忽然道:“殿下脸色也不太好,叫太医一起看看吧,不然,我实在是放心不下。”
李元毓对她又歉疚,又感激,向她温柔一笑,道:“太子妃有心了。”
太医闻声近前,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过了会儿,正准备将手收回时,脸色却变了。
他有些惶恐看了李元毓一眼,重新把手指搭在他脉上,约莫过了半刻钟有余,才颤抖着把手收回。
李元毓被他这作态惹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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