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十三章成败转头空
长安城西三十里,扶风郡茂陵,茂乡侯府。
“四弟,刘大人真的这么说?”董氏掩嘴轻笑,问对面的马岱道。
马岱今年二十六岁,身材高大,虎背蜂腰,剑眉入鬓,生得英气勃勃。他本是马超族弟,年幼时父母双亡后被马腾收养,如今在马家兄弟里行四。听了大嫂的问话,马岱难掩兴奋地答道:“可不是嘛,据说光禄勋大人(光禄勋刘冥)当时气得怒发冲冠,若不是在朝堂之上,恐怕当时就要拔刀砍了辛、华二位大人。孝直先生,你说是也不是?”
“呵呵,怎么会真砍,刘大人上卿之尊,这点轻重如何会分不清?”镇北军长史法正喝了口茶汤,叹道,“好茶啊。。。。。。光禄勋刘大人历来与大将军赵大人同气连枝,刘大人这么一说,朝中军方支持增兵的态度就很明晰了。丞相今天虽然没有表态,但西征之事本就是他一力支持皇上而成,如此一来,朝中的反对声音已经微不足道。结合前日面圣时皇上对夫人所言来看,命镇西军西进的圣旨恐怕在近日就会下来,我等当有所准备才是。”
董氏沉吟片刻,举手向法正行了一礼;“如此一切就依仗孝直先生调度了。妾马上吩咐府中准备,就由季岳(马岱字)陪先生一起去金城吧。”
法正与马岱辞了董氏出来,走到前庭花园,看见马飘絮正在园子里指导姜维与马承练武——说是指导,其实就是飘絮拿两个小菜鸟练枪而已:只见场中马承早被挑飞了木棍,蹲在一旁看热闹,而姜维虽然力弱不敌,但仍苦苦支撑着。
马飘絮战的兴起,把一条木棍舞得如出水蛟龙一般,将马家枪中压、打、砸、滑、挑、崩、扎等各项绝技使了个全,一步步把姜维逼到墙角,一边得意地说:“小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平时要多打熬力气,你都当耳边风么?怎么手上力气比上个月都不如了?竟敢不尊师命,今日为师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姜维也不答话,咬紧牙关,努力抵挡着马飘絮的攻击,但浑身已经遮掩不住,双臂双腿不时地挨上几下。
马岱看得连连点头,说道:“飘絮浸淫马家枪六年,招式上业已大成,所缺者只不过是气力和对敌经验而已。小维资质虽好,但才刚刚入门,怎么会是对手。我得去拉着点,不然飘絮等会儿下手没轻没重,打坏了就不好。”
法正拈须道:“呵呵,我看倒未必,此子心志坚定,谋略不凡,今日如此硬抗硬架,想必已有定计。”
这边话音刚落,场中形势已变:飘絮对姜维如此纠缠不休颇不耐烦,踏前一步中宫直入,一枪刺出势如雷霆。姜维见来势汹汹,却并不抵挡,提棍抽身向旁边一闪,飘絮暗道:你跟本姑娘耍这种小聪明,真是可笑。正要使个“滑”字决,改变棍势抽击姜维的软肋,却感到一股大力从棍上传来,震的虎口几乎拿捏不住。原来刺出的刚才一棍,竟正好捣在了墙上!姜维在一边侯个正好,顺势一挑,将飘絮的木棍挑上了天,收棍站定,自得地拱手道;“飘絮姐,承让了。”
“你你你你。。。你卑鄙。”马飘絮气得杏目圆睁,用手颤抖着指着姜维。自己好心教导马家枪法,这小子不好好努力不说,还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落自己的面子!想着想着,眼圈一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象马上要掉下来似的。
“好,好,好一个倚墙而战,引敌入斛的计策。飘絮,两军对阵,为将最首要者不是武功高强,而是胸中兵法的运用。在对作战地形的掌握这一点上,这仗你已经输给姜维了,你还不服气么?”法正抚掌喝彩,与马岱一起走了过来。
“先生!”飘絮不依道,扯住了法正的袖口左右晃动,“我们又不是在打仗,这是在练武嘛。这小滑头老想这么投机取巧,武艺怎么能练的好,将来怎么能当将军?”
法正笑了笑,转头又对姜维说:“小维,这计谋好是好,可是你想想,若是在战场之上,飘絮手中持的是长枪,你还能使出这个计策么?之前挨了那么多下,恐怕早就流血力竭了吧?你现在若不好好磨砺枪法,即使智计再高,将来上阵之后被人一枪捅穿,还不是枉然?所以飘絮虽然输了,你却也没有赢。”
姜维听了冷汗直冒,忙向飘絮赔不是。他口才便给,又服了软,三句两句便哄得女孩破涕为笑,大度地一挥手道:“输了就是输了,本小姐输不起么?但是你基本功没练好,等一下给我扎半个时辰的马步,挥枪千次!”转头看见马承在一旁幸灾乐祸,向弟弟一瞪眼,“你更差劲,练了几年连刚入门的小姜都不如,给我一起扎着去!”
“飘絮还真是严厉啊!象个做师傅的样子。”马岱摸摸飘絮地头,怜爱地说。
“四叔,跟他们打好没意思,你来跟我对练吧?”
马岱把地上的木棍捡起来,塞回飘絮手中说:“呵呵,改日吧,四叔马上要陪孝直先生去金城一趟,等四叔回来后,好好陪你练练,把那式回旋枪也传了你。”
飘絮的眼睛亮了起来,拉着马岱的手雀跃道;“四叔,是到爹爹的大营去么?人家有半年多没看到爹爹了,让人家一起去好不好嘛!”
马岱却知道此去是要准备真正的大战,怎么能带一个女孩子家去冒险?于是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不同意。飘絮见四叔软硬不吃,便去求法正,却也是同样的结果,她抽了抽鼻子,正要施展开“眼泪攻势”,却被一旁的马承姜维架了起来往外就走。两个男孩子的力气加在一块,女孩一时竟挣扎不开。马岱、法正见此情形,相视一笑,都是松了一口气。
飘絮被两个弟弟架到花园外方才脱身,心里老大不满,敲着马承的头说:“出息了呀你,竟敢和小维勾结在一起对付我。你那么不想姐姐去见爹爹吗?”
马承挨了打,抱着脑袋叫起撞天屈来:“姐姐我怎么敢,都是姜哥的主意。”
飘絮把不满的目光投向姜维,姜维一笑:“你还看不出来么?四叔和法先生这次去金城,显然是去助阵的。这些天长安城里流言满天飞,依我看来,皇上十有八九是要派马家的镇西军增兵西域了。你说那里都要打仗了,他们还会答应带你去吗?多说又有什么用?”
“我哪有你那么聪明!”飘絮悻悻地嘟起了嘴,“聪明人,既然啥都瞒不过你,你有什么办法让我这次跟着去么?”
姜维凑近飘絮耳语道:“嘿嘿,这有什么难的,只须如此这般。”“哦哦,果然是好计。”
马承见二人窃窃私语,在旁边委屈地说;“姐姐,我也要去!”
“你去能做什么?”飘絮又敲了马承一下,叉着腰数落他,“你武功又没我好,脑袋瓜又不如小维灵活,跟着去想当累赘么?好好给我扎马练枪去!”
西域,疏勒城西二百里。
远在几千里之外的长安所发生的事情,身在疏勒的赵广自然全不知晓。虽然这些天来疏勒城中的局面稳定,戒严已经取消,但他却更忙碌了——安息人阿尔达带来的贵霜大军消息,让西征大军两名统帅头疼不已,为了辩明真假,便命赵广带着他一起去城西索敌。一连几天,先锋队轻骑深入二百里,贵霜大军仍是连影都不见。赵广索性让队伍在一个小湖边驻扎下来,轮流派侦骑出去在葱岭一带搜索。
小湖并不大,但是清澈如镜的湖水,映衬着远处的皑皑群山和湖四周的葱葱树林,显得极为美丽。赵广坐在湖边,感觉到这些天因为不断征战厮杀而烦躁不已的内心,也在这一片湖光山色之中逐渐平静下来。一直绷紧的铉松了下来后,心中竟起了一些旖ni:若是能与海雅一起在这湖上泛舟,那是多么美好的景象啊。。。。。。正胡思乱想之间,心绪被一句语调有些古怪的话所打断。
“大人,这湖,很美吧?”赵广回头一看,看到阿达尔、赵能和一个龟兹通译走了过来。安息青年阿达尔是个开朗外向的人,而且全无作为俘虏的自觉——入队没几天就和几名龟兹通译混得很熟,通过通译的帮助,竟然和不少先锋队的将士也有了交流——这一段正跟着赵能学习汉话,几天下来不但能听懂一些日常对话,甚至已经能用一些简单的词语组成句子,学习能力让赵能赞叹不已。
阿达尔走到赵广身边,用双手从湖中掬起了一捧水道:“水,是生命,我们旅行路上,也经过这里,喝水,休息。”
“哦?这么说你看到贵霜大军的地方,离这里应该不远了?为什么我们到现在还没发现呢?”赵广盯着阿尔达的眼睛,想在里面捕捉到一丝慌乱和迟疑,但他却失望了,阿尔达的眼睛清澈的就和湖面一样。搞懂了赵广的意思后,阿尔达通过通译说,贵霜大军多是步兵,移动比较缓慢,他们骑马两三天就能赶完的路,贵霜人要走上十几天,不过照他推算,大军离这里最多也只有一两天的路程了。
这时,不远处的宿营地传来一阵喧闹,何冲急匆匆地跑过来说;“大人,疯子回来了,他似乎发现敌人的踪迹。”赵广等连忙跑进营地,看见拓拔封正大口喝着士卒端上来的水,旁边的坐骑四腿已经跑得有些颤抖,喘着粗气,汗如泉涌。
赵广上前扶住拓拔封的肩膀,问道:“发现了么?离这里有多远?”
“回大人,看到了。属下到时,敌人大军已经基本走出葱岭范围,离这里大概有半日路程,他奶奶的!”拓拔封骂了一声,示意身边的士卒再给自己盛碗水,一面比划,“那队伍长的见不底,黑压压的不知其数,恐怕真的有十万之众!虽然多是步兵,但队伍后面好象有一些庞然大物,不知道是什么怪物!”
“辛苦了,你休息一下。别光喝水,吃点东西填填肚子。”赵广转身对何冲说,“命人放出信号,招回其他侦骑,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回疏勒。”
何冲领命而去,赵广向阿尔达投去感激的目光,却见阿尔达对着天楞神,喃喃自语些什么,也没有在意,便自去准备拔营事宜。赵能长了个心眼,问通译道;“阿尔达在说些什么?”
通译似也吃惊不小:“大人,他说的是‘战象’!那是贵霜国最可怕的部队,小的也曾听过,难怪他们走的那么慢!”赵能见多识广,倒也确实听过这种南蛮之地才有的动物,皱了皱眉头,心里隐隐有些担心。
先锋队集结后,以最快的速度往回赶去。来时两天多的路程,在一天半内就跑完,第二天傍晚时分,队伍便看到了疏勒城土色的城墙。
城内的景象却让众人吃了一惊,城门和城内主要街道都列满了全副武装的西征军士卒,气氛森严紧张。纵马跑近西征军大营,却发现里面的情况混乱不已:只见士卒们端着武器、盔甲、粮食包、水罐跑来跑去,忙着自己的事情,众人进入营门后,竟然无一人上来帮忙通报。
赵广心急火燎,忙拉住跑过身边的一个亲兵模样的士卒问道:“大营了究竟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乱成这样?庞帅在哪里?”
那个士卒抱歉地一拱手,说道;“司马大帅今日当街遇刺,现在生死不知。凌、王、颜、郭(司马懿帐下四将,越骑校尉凌统、奋武将军王凌、武卫中郎将颜霸、监军郭淮)四位大人刚才集合队伍说要去屠城报仇,庞帅领亲兵堵住南路军营门,又宣布全城戒严,现在正在对峙。”
“啊?!”厄运连番而至,赵广只觉得手脚冰凉、头晕目眩,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冷静下来,沉声道;“本官是长水营司马赵广,快带我去见庞帅,有重要军情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