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征记》
作者:血色珊瑚虫
第七章席卷猛如虎
北军长水营,本来是指驻扎在洛阳郊外长水宣曲的、由匈奴等胡人组成的骑兵,历来便是北军中的精锐。自孝灵帝中平年间跟随大司马李弘后,规模逐渐扩大,在北疆与鲜卑作战时,一度曾扩大到数万骑。中兴之后,朝廷重建北军,长水营便又重新回到了北军序列。长水营现共有骑兵四千,大致分为‘甲骑’与‘胡骑’:甲骑接近重骑兵,多使用河曲产的良马,骑士身披厚实、满缀铁片的铠甲,作战之时,连战马都覆有皮质马铠,使用武器多为马槊和战戟,专为冲阵之用;胡骑即为弓骑兵,配备多为轻甲,装备两石硬弓和环首刀,兵员多出自各归化胡人部落,骑射功夫甲于大汉各军。
赵广队依令进入长水营,刘潭依照约定,任命其为先锋队主将,并划给他四百部下,加上他原来属下,总共有五百骑兵。刘潭还派给他一个得力的牙门将辅佐,此人姓何名冲字载乾,军中人称“冲在前”,平日里长袖善舞,口才便给,作战时却常常第一个冲入敌营,极是骁勇善战。赵广临走时还死乞白赖的问庞会讨来了拓拔封,再加上罗安和赵能,算是组成了自己的班底。长水营将士善战之名甲于天下,骄横之气也甲于天下,但赵广之父当年就曾为长水营主将多年,余威犹在,所以虽觉新长官太过年轻,倒也没把他当外人排挤。再经过赵广进营后,多与众人较量武艺,渐渐的也就心服。所以虽然是新官仓促上任,倒也万事顺利。
赵广终日在长水营内习武演兵,心下对海雅公主的念想也渐渐减退,虽然偶尔也会想去看看她的情况,但最终还是没有埋出营门一步。十几天后,三路大军的各项准备全部完成,司马懿和庞德等将军开坛祭天,誓师出征,大汉平定西域之战,终于正式启动。
大军临近起行,长水营中也是忙成一片,好在北军皆是久战之兵,各项战备工作早以熟急而流,官兵们各安其职,紧张而高效地完成各自的整备工作。前锋队主将帐中,赵广在赵能的帮助下,将自己的新配发的战甲穿戴起来——这是一套专为北军高级军官特制的铠甲,通体银色,外甲身采用鱼鳞小甲片编成,共有十六排;内甲为上等牛皮剪裁、由坚韧织锦编成,胸背要害处各衬有铁片。腰带以下部位及披膊,仍用札甲,以便于活动。穿戴完毕,赵广举起长枪,在帐内舞了起来,直感觉这身铠甲不但穿着舒适,运转间也毫无阻滞。“好,真是威风凛凛!”候在一旁看热闹的罗安与何冲不禁喝起彩来,赵能也感欣慰,拈须而笑。赵广舞毕,放下长枪,笑着说:“真是好甲,便是在家中着父亲当年战甲舞枪,也不得如此合身便利。”
“赵侯爷当世英豪,亦是天下数一数二的战将,战甲必也是当世名品。但赵司马穿着的这种鱼鳞甲,制作繁复,设计精巧,却是中兴之后方能少量出产,较之中兴之前诸甲,无论防护还是运用,都是大有改进。如今得以配置的,放眼大汉,也只北军的四营精骑的主要将领而已。”何冲在一旁细细介绍
“原来如此。”赵广一边在战甲之外套上大氅,一边问罗安道:“罗牙门,队伍已经整备好了?”
“是,弟兄们都整装待发,大人。。。。。。”罗安说到一半,拿眼偷偷瞟着赵能,赵广见罗安欲言又止的样子,有些不耐,“你怎么也不痛快起来了?到底有什么事?“
“大人,刚才营门来个使女,被守卫拦了,下官正好经过那里,她便叫下官把这个交给大人。”罗安说完,从怀里取出一方折得巴掌大的缣帛,递给赵广,赵广展开一看,上书一列娟秀隶书;“木头,西去一路,一切当心点,别打战起来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海雅。”赵广心里一热,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他朝罗安点了点头,把缣帛仔细地折了,贴身塞入战甲,套上头盔,头也不回地迈步出营。
罗安有些担心地看着赵广的背影,低声问赵能说:“老赵,大人没事吧?嘿,我该把那书信先交给你看过的。”
“大人成长了!应该没事。有些事情,留个念想也好,将来如何,谁能说得清楚?”赵能一拉罗安,“我们也别耽搁了,军令可不等人!”
征西大将军、首阳侯庞德用兵,历来是求一个稳字。大汉中兴诸将中,战功彪炳者比比皆是,然若论每战战损最小者,则非庞令明莫数。时人评庞德用兵:“布坚阵,结硬砦,列纵深,立于不败之地,后发而制人”。一些老兄弟更因此笑他为“玄武将军”——这个称号后来还在大汉军中广泛流传开来,但庞德却安之若素。
战术上求稳,战略上也更是如此。因此在一开始,庞德便坚决反对司马懿大胆的兵分三路的计划。在军议上,他曾针锋相对地提出,西域用兵,应当合力一处,步步为营,取一路而立威,震慑全局,从而使各国降伏。这个老成谋国之计,加上他在军中的声望,在军议中一时间得到大多数的支持。但司马懿坚持认为,此次取西域,与之前几次的目的完全不同,旧法断不可取。他激烈地挥舞着双手,坚定的声音响彻营帐:“大汉立国四百年,几定西域,而后又失之,何也?盖未尽得西人心也。然诸夷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教化之,非百年不能成。故上上之策,莫过于夺其之国,而以中原之人实之,长久杂居,使人物风俗渐与中国无异。”司马懿举出大量事例,说服众人,光使西域诸国臣服是不够的,此战的目的,就是要尽量打破其旧有的国家结构,用大汉的郡国制对西域重新划分管理。“此为长久策也,故须兵分三路,务求彻底扫灭诸国。”
“仲达说的固然有理,但终究是要行险啊!”庞德望着自己这支装备整齐,气度森严,只是行军便散发出排山倒海般气势的军队,有些忧心地想——他并不是对部队的战斗力没有信心,相反的,他深知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可以说凌驾于大汉国内诸军上。“正因为如此,这些士卒才如金子般的宝贵啊!若折损过多,叫我如何向皇上交代!”正在此时,副将姜舞从前队策马跑来,对庞德说道,“大帅,前方北山(天山山脉一支)山麓,发现焉耆大军踪迹,其兵似有数万。”
“哼,见我军人数不多,便大大咧咧倾国之力而来吗?真是可笑!”庞德隐隐的抓到了些关键,对姜舞大笑道,“来得正好,走,老伙计,咱们一起去看看。”
吩咐部队整队集结后,庞德立马高处,观察敌阵。对方果然是倾国之力而来,兵势层叠如山,刀枪似林,竟似有五六万人马。但仔细一看,便发现对面敌军虽然人多,却显然准备不足——整个敌阵中,竟没有设置任何拒马阻隔。敌人阵势也颇为散乱,行不成行,列不成列,似乎还互不统御,不少士卒在日头底下甚至撇了兵器,坐在地上观望。“人数虽多,却只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庞德捋了捋胡须,下了结论。一挥手道:“命长水营铁骑出击!”
北山山麓,焉耆阵中。望着远处平原上慢慢集结的汉军,龟兹国王白英心中,隐隐地感到一丝不安。龟兹本是西域军事强国,但自被班超平定后,便已彻底抛弃了争霸西域的念头。百多年来,历代龟兹国王一直安心内政,与民休息,对外与诸国联姻友好,对内推崇自天竺传入的佛教,虽然国力鼎盛,但百姓早就疏于战事,军队虽有数万之众,其实不堪一用。这次大汉再次西来,白英原来也并不想抵抗,却被妻弟焉耆国王告知,大汉此来不过万余人马,合两国之力可以十倍之,为什么要轻言投降?白英虽然有些惧怕大汉的天威,但终究是一国之主,思忖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带了三万人马与焉耆会师一处,共五万大军,前来阻击汉军。白英用力握住了手中的佛珠,连声向佛祖许愿,“佛祖保佑,弟子也并不想轻动刀兵,只是形势所迫,此番若能侥幸留得性命,必于国都营造七层浮屠供奉。。。。。。”
一旁年少气盛的焉耆国王克鲁,对姐夫的懦弱很有些看不起。他心中也自有一番盘算:若是能乘此机会歼灭这支汉军,自己的声望必定大增,到那时候,周遍小国还有敢抵抗我军威的么?姐夫这个没出息的家伙,占了好大一片富庶土地反正无用,不如也拿来我将来称霸西域的资本吧。
两人正各自盘算着心事,忽听前阵传来一阵惊呼:“佛祖啊!汉军冲过来了。”“什么!”两人都是大惊,放眼一瞧,果然有数千衣甲鲜明的骑兵离开汉军阵地,成锥形之阵,朝这边快速袭来。汉军看了自己大军的盛况,竟然只用数千人攻过来?他们在想些什么?以为自己有金刚护体么?
攻向焉耆、龟兹联军的,正是长水营的四千骑兵。只见甲骑在前,胡骑在后,随着离敌阵渐近,主将刘潭一挥手,后阵胡骑便分开两翼散开,成鹤翼之形,挽弓搭箭,开始向敌阵齐射,甲骑向中央靠拢,成锋矢之形,端起马槊、长枪,高呼喝着开始突击。
焉耆、龟兹军阵外层的士卒刚想举起长枪迎击,就被一阵箭雨射倒一排,后排士卒还没有反应过来,铁骑已经狠狠地扎入阵中,迅速地划开敌阵。赵广白马银枪,冲在最前头,枪势如暴雨梨花,敌人往往一个照面,便捂着脖子倒下,众骑见主将如此骁勇,士气也是大增,突入敌阵后,一个个便如虎入羊群,杀敌似砍瓜切菜一般。“散开!快散开”赵广见突入之势已成,便高声指挥前锋队变阵。数息之间,尖锐的锋矢又化为无数铁锤,扩散开向四方砸去,如海啸般将敌人一排排地掀翻,擦到就死,沾到就亡。联军前阵顿时溃散,士卒纷纷丢盔卸甲,向后逃窜。开什么玩笑,这哪里是敌军,分明是长老们所说的阿修罗恶魔啊!鬼神之力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对抗的。
“我佛慈悲啊!快护驾!护驾啊!”汉骑还离了百丈之远,龟兹王白英已是支撑不下去,大声呼喊,旁边的焉耆王克鲁终于忍耐不住,拉住他的衣领喊道:“兄长!汉军不过冲散了我军前阵一万人马,我们还有四万大军,只要严密布置,优势还在我们这边啊!”“呜。。。。。。呜。。。。。。”如同回答克鲁一般,远处汉军阵地又传来苍劲的号角之声,汉军的主阵终于也动了。
“胡说!到现在你还想让我去送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着什么心!前面那些是恶魔啊!还抵抗什么,大家都逃命去吧。”白英慌忙一把推开了克鲁,由侍从簇拥着转头逃跑。克鲁叹了口气,环顾四周,发现往日依仗的勇士们也都满脸惧色,不由心灰意冷,看着不远处汉军如同打猎般将哭喊着的联军士卒分割包围,夺取性命,心中燃起了最后一丝王者的尊严。他抽出了腰间的弯刀,高声说道;“诸位阿耆尼(焉耆国别称)勇士,今日的灾祸,都是我一人引起。诸位可自带本部人马逃生。克鲁身为王者,却不能视前方被屠子民不顾,愿随我赴死的,便跟上来吧!佛祖保佑阿耆尼!”说完便挥舞着战刀,只身向前方冲去,身边诸将看了,咬了咬牙,也都跟上自己的王,向汉军杀去。
是役,汉军大胜,斩首万余,迫降两万,焉耆王克鲁死战不退,为万箭所噬,死于阵前,年二十三,庞德感其壮烈,遂命降卒依焉耆风俗厚葬。汉军此战伤亡,共四百四十九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