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子一下接一下打在身上,闷闷作响,敲得人心头发晕。
最开始时候,阮梨还惨叫出声,到最后,却连出声气力都没有了,一团软肉似瘫在长凳上,在疼痛中晕死过去。
整整三十杖,一个成年男子都承受不住,更不必说阮梨这样娇弱女子了,她后背沁出血来,染红了那身绣了牡丹华贵衣裙,恍若凤凰泣血,有种绝望凄艳。
张氏是不会怜惜她,看她这般凄惨,心里只觉快意,一声一声数到三十,这才意犹未尽停下,向那女官道:“皇后娘娘既然召见,断然没有叫她等着道理,岂容这小娼妇这么拖延下去?”
就这件事情,女官意思与她一致,点点头,向行刑之人道:“把她弄醒。”
嬷嬷自袖中取出一套包裹紧密银针,随手抽了一根,在阮梨穴位上刺入,她秀丽眉头皱了几下,慢慢睁开眼来。
“醒了?那就走吧。”女官道:“皇后娘娘还等着呢,太子殿下此时也在娘娘殿中,你不是想见太子殿下吗?”说完,便缓步离开。
阮梨受了刑,此次又被银针刺醒,但觉面颊肿痛,两腿无力,竟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张氏忒看不上她这股娇柔劲儿,皮笑肉不笑看了她几眼,道:“我劝你别再耍小聪明,我可不吃这一套,就这三十杖,好生将养还能缓过来,要是叫人提着头发拖进去,兴许你腿就废了!”
阮梨看她饱含仇恨阴鸷面孔,下意识打个冷战,心知这群人不会对她心软,更不会因为李元毓而对她有所优待,便只含恨忍下,扶着几个女婢手,步履艰难跟了上去。
……
李元毓被宫人请到皇后殿中,心底不免有些诧异,他虽也时常前来问安,但除去那几个固定时候,都是太子妃到这儿来尽孝,冷不丁被皇后传来,心下不免有些打鼓。
“母后,”心下如此嘀咕,他脸上却不显,毕恭毕敬向皇后施礼,又恭谨道:“您今日怎么有闲暇传我到这儿来?”
“太子,一直以来,本宫都觉得你是个好孩子,孝敬父母,友爱兄弟,所以才向陛下保举,册封你为皇太子,这几年过去,你确做不错。”
皇后平静注视着他,神情中带着淡淡审视:“只是这些时日以来,你所作所为却叫本宫觉得,当初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决定。”
李元毓听她说罢,已是冷汗涔涔,忙跪地叩首,道:“叫母后忧心,是儿臣之过,望请母后宽恕!”
“张氏原本只是四品美人,因为你被册封为皇太子,她才母以子贵,晋封德妃,这并不是因为她品行出众,足以教化宫嫔,只是因为她是你生母,为了储君颜面,陛下和本宫有意为之,可接下来发生事情你也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皇后面有愠色,并不叫他起身,怫然道:“欺凌宫嫔,屡生是非,她娘家人,从弟弟到侄子,没一个省心,这也就罢了,到最后,她居然敢在本宫面前行刺太子妃!你说,她还有什么不敢干?!”
李元毓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叩头,央求道:“母后向来慈悲,那毕竟是儿臣生母……”
“我知道她是你生母,所以即便你出言袒护,也未曾说什么,可是,”皇后说到此处,不禁顿了顿,她深吸口气,神情中怒色更盛:“可是这一回,你又在外边做了什么混账事?!”
李元毓冷不丁被她说了几句,压根就摸不着头脑,不明所以道:“儿臣不知,请母后明言。”
“你从江南带回来个什么人,安置在哪儿了?”皇后冷冷一哂,道:“还要本宫继续说下去吗?”
李元毓听她这么一说,便知道是阮梨事情泄露了,忙道:“是儿臣错!儿臣此次出京,在江南遇上阿梨,对她一见倾心,便将她带回京了,儿臣这便差人去带她来,向母后磕头问安。”
“不必了,我可受不起,”皇后嗤笑道:“那是你明媒正娶,拜过堂外室,几百年遇不上一个奇人,怎么能向本宫磕头问安呢。”
李元毓听得心头一跳,知道此事已经犯了皇后忌讳,想出口解释,又不知该从何说起,讷讷半日,才勉强道:“是儿臣昏了头,却与阿梨无关,母后若怪,便只怪儿臣一人好了……”
皇后见他如此袒护阮梨,心下怒火更盛,狠狠一拍桌案,怒道:“太子,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阮氏女不过是个外室,你竟跟她拜天地,做夫妻?你把太子妃放在哪里?把临川长公主和延平郡王放在哪里?又把陛下和本宫、祖宗家法放在哪里?!”
李元毓听她说如此之重,额头汗意更重,又是叩首,谢罪道:“是儿臣昏了头,做出这等混账事,必然是要与太子妃致歉,也请母后谅解,宽恕儿臣这一遭……”
皇后笑了一下,双目紧紧注视着她,道:“也就是说,你已经知错了?”
李元毓在地上跪久了,眼前不禁有些发花,他厌恶皇后这种高高在上语气,却又无可奈何,强忍着这种屈辱,应声道:“是,儿臣知错了。”
“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本宫!”皇后怒极反笑,抓起手边茶盏,挥手砸了过去:“那阮梨是什么身份,你当本宫不知道吗?一个山匪之女,你竟也肯纳,真是什么脏臭都不嫌弃!”
茶盏砸在李元毓身前,伴随着一声脆响,热茶与碎瓷一道溅上了他脸。
李元毓感知到了细密疼痛,却不敢擦,只叩首求饶道:“母后明鉴,阿梨她,她不是那样人,她善识大体,人也聪慧,并非那些狡诈奸猾之辈……”
“你倒是很会心疼人,”皇后语调中含了三分讥讽,道:“与太子妃大婚也有六七年了,就不曾见你这样体贴过她。”
李元毓被她说一阵讪讪,僵硬笑了一笑,没再搭腔。
皇后给了他一次又一次机会,李元毓却始终不肯说实话,她催一下,他往外挤一点,挤到最后,她也觉得心凉了。
只是一个阮梨,一个山匪之女,就叫他把结发妻子忘到九霄云外去,这样一个人,真能承继大统吗?
皇后有些迟疑,隐约有些后悔了,她几不可闻叹口气,道:“阮氏女有多好,本宫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还是去跟你母亲慢慢说吧,本宫想着,她是一定能理解。”
李元毓听得心头一堵,担忧与不安密密麻麻爬满了心脏。
皇后却不再理他,淡了神色,吩咐宫人道:“去各宫走一遭,叫太子妃和其余正经主子过来,本宫有话要说。”
李元毓一颗心不禁提了起来,强笑道:“母后既还有宫务处置,儿臣实在不便久留,这就告退了……”
“你留下,”皇后注视着他,目光无波无澜:“你不在这儿,他们来此,也就没意思了。”
李元毓心头已经有些些许猜测,却也无从拒绝,不禁暗恨自己此刻无力,站起身,咬牙站到了一侧去。
燕琅为首,与皇帝宫嫔和东宫妃妾抵达皇后宫中时,正巧遇上张氏和皇后身边心腹女官带了阮梨前来,抬眼一扫,就见阮梨两颊肿胀,步履艰难,叫两个女婢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
张氏满脸冷笑,跟个蚂蚱似左右蹦跶,不时过去冷嘲热讽几句,见阮梨走得慢了,还近前去踢几脚,推几下。
燕琅差点笑出声。
系统也感慨道:“一物降一物啊,张氏还真是个人物,硬是把阮梨折磨成这样。”
燕琅笑道:“垃圾是放错地方宝藏,全看你怎么去用它了。”
系统不怀好意笑:“就是不知道李元毓怎么平衡自己亲娘和小情人关系了。”
燕琅有些幸灾乐祸,脸上却不显山不露水,宫人入内通禀时候,穆良媛小心翼翼道:“娘娘,皇后娘娘传召咱们过来,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也看见了不远处阮梨和张氏,略微蹙起秀丽眉毛,道:“那女子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燕琅颇为喜欢穆良媛脾性,闻言便笑了笑,说:“只是,看满宫妃嫔都来了,只怕是出了大事。”
“是啊,臣妾也是这样想。”穆良媛忧心忡忡退了回去。
皇后听闻太子妃与宫中妃嫔到了,面色寒色稍减,点点头道:“叫她们进来吧。”
众人进了内殿,便见皇后端坐上首,面笼寒气,皇太子侍立一侧,低着头,似乎是受了训斥。
皇后见了燕琅,脸色稍稍好看了些,伸手过去,道:“太子妃,你来。”
燕琅走上前去,屈膝见礼,有些疑惑叫了声:“母后?”
“你是个好孩子,这次事情,委屈你了,”皇后温柔拍了拍她手背,一指下首位置,道:“坐吧。”
说完,又吩咐其余人:“你们也坐。这些年来,宫中虽不太平,但也没人翻出过什么大浪,太子怕咱们深宫无趣,特意找了个有意思来逗乐子,今日我叫你们来,便是开开眼界,引以为训。”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所以,燕琅脸上也适时显露出几分疑惑,李元毓却是心知肚明,忧心阮梨出事,忙一掀衣摆,跪地央求道:“求母后给儿臣留几分颜面吧……”
他一跪,东宫诸人免不得随从跪地,皇后一抬手,止住了燕琅屈膝动作,转向李元毓,淡淡道:“起来。本宫没叫你跪着等待后宫嫔妃过来,没请陛下来主持此事,就是给你最后颜面,你若是自己都不要脸了,本宫即刻便成全你!”
李元毓心如鼓擂,担忧阮梨处境,又怕伤及自己前程,左右权衡之后,终于站起身来,谢罪道:“儿臣糊涂,望请母后宽恕。”
皇后见他几次三番维护一个外室,一扫之前恭谨孝顺之态,心下已觉怏怏,再看他脸上难以掩饰忧色与不安,更是添了几分怀疑与不喜。
她是皇帝元后,将来东太后,新帝之母,可看李元毓这个宠妾灭妻劲儿,只怕根本没把嫡庶之分放在眼里,太子妃这样风雨同舟原配妻室尚且如此,更不必说自己这个隔了一层肚皮嫡母。
皇后秉性刚强,做太子妃时候就显现过了,做了母仪天下皇后,更不至于遮遮掩掩,心中不喜,眉宇间便带出来几分,李元毓心知她已经对自己很不满意了,再想到事出之后,必然见罪郭家和临川长公主,这两人皆对他心生不满,那……
冷汗像是一条冰冷毒蛇,吐着信子,爬上了他脊背。
这种糟污事情,皇后说出来都嫌脏嘴,略一抬手,便有女官见礼,一五一十将事情讲了。
纳山贼之女,且还是杀死自己亲舅山贼女儿,这也就罢了,竟还与她拜堂成亲,视为妻室,连孝期都没过,就无礼苟合……
众人何曾听说过这般荒唐事,面上皆是不可置信,东宫几个姬妾想起太子这两月来异常,心里如何还有不明白,又是妒恨,又是委屈,还掺杂了几分隐约怒火。
两个多月啊,太子一个人都没沾,只知道去看那个出身低贱狐媚子,连太子妃都忘到九霄云外去了,这不荒唐吗?!
燕琅嘴唇颤抖一下,将自己伤心惊怒演绎淋漓尽致:“殿下以那女子为妻,又把我放在什么地方呢?殿下与她拜天地时候,可还记得阿衡,记得阿衍,记得自己是东宫太子?”
李元毓后背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想要分辨,喉咙里却跟塞了一团棉花似,他有些惶然走过去,躬身向妻子赔罪:“实在是我糊涂,这才……”
燕琅将他拂开,冷冷道:“殿下如此大礼,我却承受不起。”
穆良媛也忍不住道:“殿下怎么能这样呢,简直,简直……”
她压根儿就没听说过这样事情,“简直”了半天,才神情复杂丢了几个字出来:“简直荒唐透顶!”
毕竟是皇太子,皇后可以以嫡母身份训斥他,太子妃可以以妻子身份责备他,但其余宫嫔,就不好开口了。
可即便如此,那些复杂而鄙薄眼神,还是刺痛了李元毓敏感自尊心,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公开凌迟,连最后一丝体面都难以保留。
皇后见他如此,只是冷笑,笑完又寒声道:“带阮氏女过来!”
两个女婢搀扶着摇摇欲坠阮梨走进内殿,身后是趾高气扬张氏,阮梨两腿痛软,站都站不住,刚被松开,就“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
“阿梨!”李元毓见她面颊都被打肿,后背更是沁出血来,染湿了那身华丽衣裙,心下剧痛,快步过去将她搀扶起来,颤声道:“母后,你怎么能这么对阿梨?她只是一个没了家可怜人啊!”
他从没有跟皇后顶过嘴,现下出言指责,居然是为了一个山匪之女出身外室。
皇后扶住椅背手都在哆嗦,抬手指着他,正待说话,却听“啪”一声脆响,张氏花白头发颤抖着,怒脸色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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