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面的差距依然很大啊。
双倍啊双倍,给人希望,却也让人绝望。
此时落后,双倍结束以后基本无望追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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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到了下午的时候,货栈里面终于渐渐放空下来,京城里那些有钱人家的仆人兴高采烈或挑或抬,带着新鲜蔬果各自回家去。虽然数量普遍不算多,但是没花钱啊——人家短毛看到帖子后就客客气气,说不过一些南方土产而已,何必谈论售卖之言,然后直接就白送了一些——说明他们很给自家老爷面子。这一点回去禀报之后必是能令家里主人大为开心的,可要比花钱买来一大堆瓜果更能讨上面喜欢了。
而在外面围拢着的人也渐渐消散掉——他们中大部分人都兴高采烈带了东西回家去,剩下一些想要浑水摸鱼的找不到机会,只能走了。不过也有些特别无聊的家伙,一直守到将近傍晚。就看见货栈大门再度打开,从里面推出十几辆大车来。虽然车上仍然用苫布盖住,但在有心人眼里,上面装着什么自是一清二楚。
有若干还抱着贪心的人忍不住就想悄悄跟着,看看有没有办法捞到些什么,但很快他们就放弃了这个妄念——因为这次走在大车旁边的可不是普通车马行伙计,而是绿皮的短毛兵了,他们手中还都操着家伙!
那些人唯一能做的,只是跟过去看看这些东西是送到谁家的?结果很快出来——大车被推到了最近正炙手可热的钱侍郎家里,想想短毛与他的密切关系,这么安排一点也不奇怪。
钱谦益那边,估计也早听说了城里发生的事情——能够成为京城大佬的基本条件之一:便是要求对京城中发生的各类事情都能及时知道。否则在关键时刻,消息不灵通那可是会要人命的。
但钱谦益没有采取任何行动,只是悠哉游哉安坐家中。另外让人嘱咐了厨房一声:今天的晚饭迟点做,有好东西可以尝鲜。果然不久之后琼海军给他们家送来了十几车新鲜瓜果,阖家上下自是意外欢欣不已,而老钱只是洒脱一笑,让僮儿出去说了一声谢谢便安然收下。
只是在看到送来的数量居然有十几车之多时,老钱倒略有些吃惊的样子,在询问了送货过来的伙计,了解到自家所获数量占了这批鲜货中的大头,大大超出了别家所得后,他立即会了意——这些东西不但是给他尝鲜的,还是给他用来做弹药的。
聪明人办事就是轻松,钱谦益当即回房去写了几张便条,语气都很随意:无非是弟偶得南方友人所赠瓜菜若干,虽不值几文。然念及在此年节中亦算难得,不敢独享,当与兄共品云云……之后便令仆人按份送出,其名单当然是根据他的社会关系来定。
而比起陈大雷,陈涛这等初踏贵地的外来户,钱谦益在京城浸润多年,无论社会关系还是人际网络都要厚重了许多,而且逢此正在设法入阁的关键时刻,他正需要跟不少人拉关系呢。如果是大张旗鼓的送重礼,一方面他未必拿得出来,另一方面也很容易被人诟病。但送点水果蔬菜就没人能拿来说事,就是那些再怎么眼里不揉沙子的铁面御史,或是死死盯着他的政治对头,也不可能据此来指责他的……
“什么?你说钱侍郎向人行贿?他送了人家什么东西?……几筐黄瓜和绿叶菜?你在开玩笑吗?”
“是正月里的黄瓜和绿叶菜呢!”
“正月里的黄瓜……确实金贵,可那毕竟还是黄瓜,若以此写弹章只会白白惹人笑话。”
——诸如此类的对话,也确实在几个钱某人的对头家里发生过,但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
…………
中华自古号称礼仪之邦,按照当时的习俗,这人情往来,收礼送礼都是相当郑重的事情:诸如亲戚,友朋,同僚,上司……什么人,什么关系,以及什么节庆事由,该送上什么档次的礼物,这一切都是有定规,不能胡乱来的。大户人家的子女从小就要学习这些规矩,将来操持家庭,对外交往时用得着。而一户人家的地位和档次,很大程度上也是要看他们在此类交流中所展示出的素质与判断如何。若是送错了礼,很容易被人嗤笑的。
钱谦益这回所送的礼物很巧妙——蔬菜水果说起来并不值钱,在他的便条中也只轻描淡写一句话:些许微物,朋友们一起尝个新鲜罢了。但那些收到了礼物的人家心里头却都有数——这些东西说起来不值钱,可在当前这时节却是花钱也买不着!别说外头市面上,恐怕就是连皇宫大内,天子嫔妃,也享受不到这“些许微物”。
那这份礼物的厚重程度就要取决于各家自己的判断了:有那和老钱相交莫逆的,无非哈哈一笑,也将其当作寻常物事,最多派个仆人上门说声多谢,下次有空一起喝酒。而关系稍微远一些的,就要考虑还礼了。还礼的厚重程度当然不能按蔬菜来对待,肯定是要正儿八经计议一番,要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
又有那些和钱某人关系正处在比较微妙阶段的,比如首辅周延儒这等人,见了这份礼物也只哈哈一笑,虽然让仆人收下,脸上也不显得特别重视或是忙着张罗回礼什么,但心里面却有数——这算是受了人家一份人情了,将来少不得要在其它地方还上。
要说堂堂首辅大人为了几筐蔬菜便欠下人情未免也太掉价,但周延儒还真不能不收这份礼,为啥——京城里别家都有了,他们家就必须有!否则在亲戚朋友间这面子可丢不起,光是家里太太的唠叨就足以他受不了,宁可去向老钱妥协一二。
事实上,在北京城复杂的人际关系网笼罩之下,琼海镇这两船水果蔬菜迅速在整个京城的豪门富户之间被均摊开来。两船水果蔬菜,说多不算多,说少却也不算少——相比广大劳苦人民,京城里有资格享受到这些反季节蔬菜的富户毕竟只是少数。每家每户都分到一些,确实也只能尝尝鲜了。
过年期间正是走亲戚最频繁的时候,去别人家做客则必然不能空手……而今年冬天,京城大户们走亲戚最时髦的礼物便是在食盒里塞进一个绿油油的大西瓜,或者是一串金灿灿的香蕉……连同待客的宴席在品种上也丰富了不少:席面上若是没有一盘时令之外的新鲜蔬菜,或者是一两样北方人很少见的南方水果拿出来亮亮相,那档次就算是低了。
各家的官太太对于这类小细节最为看重,谁家若是能拿出一件旁人没尝过的新鲜水果或是蔬菜,立即就会成为众人议论的中心。在这样的气氛推导下,诸如香蕉,菠萝,柚子,甚至连气味比较独特的榴莲都摆上了正席。
当然摆谱摆的最成功的还要数钱谦益——人家都是在饭桌上争斗,也无非是女眷们议论一番而已。他却是另辟蹊径,在饭后请男客喝茶谈天时让人端上来黑糊糊的清咖啡——庞雨知道他的这个爱好,此次特地又让安德鲁带了一大包给他。
然后当客人们被那咖啡苦得龇牙咧嘴之际,老钱方让仆人又送上装着牛奶和白糖的罐子,用很臭屁的语调微笑道:
“哦,几乎忘了,琼海镇那些人喝这东西爱往里面掺牛奶,还要放糖进去,确实可以中和掉一些苦味。只是老夫却独爱这清苦之感,故不愿让它变了味儿……若是诸位难以习惯,不妨试上一试短毛的喝法,比起我中原茶道虽然仍是颇有不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
大多数客人在尝试过以后果然都觉得放了牛奶和糖以后要更好喝一些,但也有不愿示弱的——比如周延儒,虽说喝不惯苦咖啡,却也坚持和老钱一样慢慢啜饮那黑乎乎的清咖啡,同时大赞此味果然纯正,苦也苦得提神醒脑,意味深长。
…………
如此,总体而言,今年的正月十五,整个北京城里都要显得比过去热闹些。请客吃饭,拜访走礼的人家比过去几年有明显增加——托那两船蔬果的福,无论是请客还是送礼,各家各户都觉得手里颇有点拿得出的东西了。
而对外则都异口同声:说是今天托了天子的洪福,朝廷先招安了琼州髡匪,后平息了山东叛乱,所谓扰动天下的“四大寇”转眼之间已去其二。剩下陕西,辽东二路,想必不久之后也定然可以夷平,大明国势蒸蒸日上,指日可期。
只是当京城各家豪门都在抬头称颂天子,低头享受南方蔬菜的时候,却似乎不约而同的忘了一点——琼海军这批新鲜果蔬几乎是让全城的名门贵族都分享到了,却唯独少了紫禁城里那位——当今的大明天子,崇祯皇帝朱由检那一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