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不了解相术,却也耳闻过一种“梅花易数”,可以用来推演方位。
村里人丢了牛或者其他牲畜,都会去问问村头算命的瞎子,请瞎子推演一番,算出个方向,让村民去寻找。
那瞎子相术不佳,十回里还真有三四回能找到。
师父当时说:“这样的成功,已经是很高了。”
说明梅花易数很管用。
顾轻舟派去的副官说,郭七老先生一到上海,就直奔某个茶楼找闫堂主,无疑他也是用了梅花易数推演。
和村里算命的瞎子相比,郭老先生的相术更加成熟、精准。
顾轻舟的最终目的,是想要引得闫堂主来挖坟。
挖坟这种事,没有一个能言善辩、而且精通风水的人去劝说,闫琦也不敢干。毕竟闫堂主刀口舔血,他更害怕晦气和损阴德。
然而,闫琦不过短短几个小时,就被郭老先生蛊惑到了岳城,足见这位老先生的相术,到了何等程度!
顾轻舟若还觉得他只是个骗子,就未免太蠢了。
正是知晓郭老先生的厉害,他说司慕没几天活头,顾轻舟下意识吓了一大跳。
“郭老先生,请您帮他解劫难!”顾轻舟道,“多少钱我都愿意出。”
若能用金钱救司慕一命,多少都值得。
顾轻舟被郭老先生的话,吓了一跳。
她太意外了!
司行霈曾经说过,枪炮无眼,当兵的人没有前途,永远都不知道哪一颗子弹会打在自己头上。
这话顾轻舟从来不懂。
现在听郭老先生说司慕命不久矣,顾轻舟心中莫名酸涩。
司慕还年轻,他壮志未酬!
“你先拿两根大黄鱼来。”郭老先生笑道。
他总是一副坑蒙拐骗的态度,就连此刻要钱,他也充满了调侃。
顾轻舟却不敢大意,急匆匆上楼,打开了保险柜,拿出两根大黄鱼下楼。
“小丫头,我可以帮你丈夫。”郭半仙拿到了金条,在心中掂了分量,这才松口道。
他浑浊的眼睛,望着顾轻舟,“不过,我只能帮你一样,也只能告诉你一个机密。帮了你丈夫,我就不会再回答你另外的问题,你确定要帮他?”
另外的问题?
顾轻舟知道他说什么了。
她很想知道自己父母的事,很想知道郭半仙有没有撒谎,她的父亲顾圭璋已经死了,那么她的母亲,是否还活着?
此刻,她却要面临这样的选择。
顾轻舟沉吟了下,道:“救司慕!”她果然不追问什么。
郭半仙将金条藏起来,对顾轻舟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更改也无法延年益寿,最多增加一两年的寿命,最后甚至会死得更惨。”
顾轻舟唇色微白。
“那......”
“没有其他办法!人的命是天定的,你更改不了,我也更改不了!我所做的,只是为他蒙蔽天机,换取微薄的寿命。”郭半仙说。
这话,顾轻舟从前不信,觉得是无稽之谈。
她现在却相信了郭半仙。
“小丫头,答应我一件事。”郭半仙继续道。
顾轻舟没有立刻答应,因为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到。
“您说。”顾轻舟道。
郭半仙沉吟,似望了眼穹顶,半晌才道:“天道不可逆,记住了吗?”
顾轻舟道:“嗯,记住了。”
“明白吗?”郭半仙又问。
顾轻舟却摇摇头:“不是很明白,我没想过去违逆天道。”
“将来你会明白的。”郭半仙笑了笑。
他站起身,离开了顾轻舟的家。
随后,他这个人就彻底消失了,再也没了他的痕迹。顾轻舟想要去找他,可茫茫人海,寻找这样的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这是后话了。
顾轻舟借助闫堂主的手,想要把蔡家的遗孤逼出来。
棺材是洪门的堂主挖的,事情是上海洪门的人闹的,顾轻舟做的就是在中间煽风点火,以及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人。
“闫堂主在墓地埋炸药,我的家里人还葬在那里呢!”顾轻舟道。
她给师父和乳娘下葬时,墓碑上没有写具体的名字,而是写了“先师”“先妣”等字样,落款顾轻舟。
没人知道她的师父具体是谁,现在连顾轻舟自己也不能肯定师父是谁了。
不管是谁,都是她的师父。
她不肯放人。
挨了两天之后,消息越传越盛,上海的洪门总舵坐不住了。
他们打电话向顾轻舟赔罪,也表示愿意接受岳城的法律制裁。
顾轻舟却还扣押着蔡可可的棺材。
“等蔡家的亲属来了,才能重新给她下葬。”顾轻舟道。
洪门的龙头亲自打电话说:“我会给蔡小姐重新安葬。”
“不用您了,让蔡家的人亲自来吧!家人出了这种事,藏头露尾的还算人吗?”顾轻舟道。
她态度坚决。
洪门的人一听,还以为她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沉吟良久。
长亭早已坐不住了。
顾轻舟之前的打草惊蛇,看似无意,实则给长亭埋下了心中的隐患,让他觉得顾轻舟什么都知道,现在只缺实证。
这种猜测,会让长亭觉得:“她知道了,隐瞒是没有必要的”。
而洪门要人的时候,顾轻舟又非要蔡家的人出面,更加让长亭明白,顾轻舟再等他,她什么都知道。
对方什么都知道,这时候的隐瞒,就带着几分没必要。
“张龙头,别怪我不信任您。可是您的堂主跑过来挖坟的!”顾轻舟疾言厉色,“我怎么知道上海总舵是什么意思?再让您来安葬蔡小姐,是不是还要折腾一回?这对死者不敬!”
电话里寂静无声。
顾轻舟又道:“让蔡家的人出面吧,否则棺木就停在警备厅里!我是绝不会把棺木交给你,让蔡小姐受第二次侮辱!”
顾轻舟的话,合情合理。
的确是洪门的堂主去挖坟的,她不信任洪门是应该的,除非蔡家的人亲自去。
“让家属来吧!这件事,还是请家属出面。”顾轻舟道。
张龙头道:“蔡家的人已经死光了,没人出面。”
顾轻舟就哦了声,拖长了声音道:“是吗?”
一副根本不相信的样子。
她挂断了电话。
张龙头气得把电话给砸了。他想:“看来,这位少夫人什么都知道!”
“洪门这次露脸啊!堂主去挖分舵龙头家千金的坟墓,此事也颇为香艳!”
这种消息,是顾轻舟派人放出去的,还公然写在报纸上。
洪门的龙头气得半死。
这是抹黑洪门!
而后,顾轻舟又派人去说:“洪门的堂主挖出了棺木,洪门的当家坐视不理。”
于是,洪门又落了个“道德沦丧”“无情无义”!
“这个少夫人,她就是想逼迫蔡家的人现身!蔡家没人去接,她就不放行。”洪门那边气急败坏,“她这么一天天的给洪门抹黑,也不是个事儿!”
“我去接吧!”长亭道,“她已经知道了!”
“她未必知道吧?”有堂主道,“她在讹诈!”
“不管真假,我妹妹的棺木,我要去接回来。”长亭冷漠道。
就这样,长亭带着他父亲蔡龙头的大印,以及他自己的名牒,来见了顾轻舟和司慕。
等他真的出现时,司慕脸上露出了震惊。
他的震惊,长亭看在眼里,一瞬间也沉了脸:感情真的是讹诈!
直到长亭走进警备厅,顾轻舟和司慕才确定是他。
“还真是你!”司慕感叹。
他怀疑过顾轻舟的判断,事实却总是反过来扇他一巴掌,告诉他:怀疑顾轻舟是愚蠢的。
“我上当了!”长亭微笑,笑容如夏花绚丽,却也有几分无奈和恼怒。
顾轻舟微笑。
“.......你一直很笃定是我,不管是面对我,还是面对张龙头,你都是自信我的存在。其实,一切都是你的猜测。你能把猜测表现得这般坚定,是个擅长攻心的女人!”长亭笑道,似春风般温和。
哪怕再生气,他都是笑着的。
顾轻舟用了个损招。
这件挖坟的缺德事,是顾轻舟算计了闫琦,闫琦这个蠢货一步步踏入顾轻舟的陷阱。
洪门所有人都绑在一根绳子上。
闫琦掉入陷阱,一定会把同在一根绳的长亭拉下水。
果不其然!
“过奖了,蔡先生!”顾轻舟皎皎眉目微扬,有了个轻盈而优美的弧度,“终于知道你的姓了!”
什么长姓、什么满人,全是故布疑阵,把顾轻舟的注意力转移开。
长亭是洪门的人,董晋轩也是洪门的人。
第一任总统是洪门在美国致和堂的人,故而洪门有了总统的依仗。董晋轩是总统亲自派到岳成来的。
顾轻舟一开始就想偏了,主要是长亭误导了她。长亭满口的胡话,董铭也帮着长亭撒谎,让顾轻舟误以为长亭是满人,甚至可能是清廷遗孤。
直到今天,她才把一切捋顺。
毋庸置疑,财政部贺家也是洪门的人。
“我对你的身份很好奇,我从未听说过蔡家还有你这个儿子。”顾轻舟笑道,希望蔡长亭能为她解答。
蔡长亭道:“那你就保持好奇吧。既然你好奇,你就不会无视我。少夫人,我很希望你能看到我。”
“因为你妹妹是被我害了?”顾轻舟问。
蔡可可被开除,的确是顾轻舟做的。
可归根结底,还不是蔡可可作孽在先?顾轻舟始终觉得,她弄得蔡可可被退学,是为民除害。
“不仅是我妹妹吧?”蔡长亭依旧微笑,“我的父亲,难道不也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