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我一直都在追你

凌凌刚走出材料学院的大门,站在树下的郑明皓快步迎过来问:“怎么样?”

她谨慎地看看周围,拿出了书:“是杨岚航给我的,他帮我标注了重点的内容。”

郑明皓仔细看了看,“你朋友面子真不小!”

“那当然!”她仰起头,笑容无比自豪,“他可是了不起的‘科学家’,他的人生追求是诺贝尔奖。”

“诺贝尔奖?!你什么时候交了个这么不正常的朋友?”

“喂!”她气愤地打了他胸口一下,“就你正常,你除了抽烟、赌博、喝酒、踢球,你还会什么?!‘理想’两个字,你会写吗?”

“我……”

见郑明皓又被她打击得咬牙切齿、满腹怨言的表情,她心情无比舒畅,觉得阳光都比平日灿烂。

她笑着收起书:“想吃什么?我请客!”

“不要以为请我吃饭,就能弥补我心灵的创伤!”

“好吧,年轻有为的郑明皓同学,我该怎么抚慰你脆弱的心灵?”

“今天学校电影院重放《大话西游》,你请客!”

“真的?”凌凌顿时两眼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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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星驰这部超级无厘头又超级感人的《大话西游》一直是她的最爱。上个月凌凌看见海报,开心极了,刚要买票,却发现时间已经错过了,郁闷了一个上午。郑明皓给她送资料,见她趴在桌上不说话,担心地问东问西,后来听说是因为她没有看到《大话西游》的第八遍,差点呕血身亡。

郑明皓不知道,电影里那一句深情无限的对白:“如果一定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她听了七遍,七遍都被感动得热泪盈眶。

她曾擦着眼泪对涟涟说:“有个男人能爱我一万年,就算和孙悟空一样全身是毛,我都认了。”

涟涟气得用电路书砸她的头:“你的爱情恐惧症病入膏肓了!这是病,别怕花钱,得治啊!”

校内电影院的售票处在食堂附近,凌凌买票的时候,传来路人纷纷议论的声音:“八百年前的电影放了又放,真无聊!”

“我明明听说要放《金刚》。”

“影协的人怎么想的?!”

“……”

凌凌拿钱的手一僵,回头看一眼站在树下等她的郑明皓。她记得电影协会的主席和郑明皓的关系很好。难道是他又让人放了一遍?

他为什么要对她这么好?如果以前是因为她是汪涛的女朋友,那现在呢?难道是……她忙打消这个怪异的想法,郑明皓怎么可能会喜欢她。看来自恋这个毛病具有传染性,她和郑明皓在一起待久了,也“近墨者黑”了。

买完票,凌凌开心地拿着两张电影票跑向树下的郑明皓:“我选了最好的位置。”

郑明皓没有说话,目光穿过她,看着她身后。她讶然回首,汪涛和李微站在她身后,身上也穿着和郑明皓同款的球衣。呆愣中,郑明皓拉了拉她的手臂:“走吧,去吃饭。”

“哦。”她刚要迈步,汪涛忽然冲过来,他挥起拳头朝着郑明皓的右脸打来,郑明皓没有躲,李微却及时握住汪涛挥起的手臂。

“涛子,有话好好说。”李微急忙劝他,“这里人太多了。”112

当爱情

遇上科学家

“好好说?还有什么好说的?”此刻正是食堂的高峰期,身穿队服的他们本就引人瞩目,汪涛尖锐的声音更引来不少同学的侧目。

见郑明皓不言不语,凌凌尽管不愿意再和汪涛说任何话,却不得不开口帮郑明皓解释:“汪涛,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郑明皓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汪涛冷笑着将脸转向郑明皓,“你喜欢她,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

郑明皓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看着汪涛。凌凌猛然退后一步,电影票在手心里被揉皱。

凄凉的风吹落白桦树上的黄叶,落在她风中飞扬的黑发上,缓缓滑下。她想起郑明皓指间的香烟,缭绕的烟雾带着落寞的灰色;她想起汪涛想要侵犯她时,郑明皓失去理智的拳脚。

“走吧。”郑明皓走过来,自然而然拉起她的手。他的掌心很热,像个裹着肌肤的烙铁,烫伤了她的心。

她木然跟随着他的脚步远离了汪涛,也远离了众人的目光。

郑明皓拉着她走到树林深处僻静之处,才放开她的手,坐在树下无人的长椅上,直直地望着她的表情。

“你想追我,是吗?”她看着他的眼睛,从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渴望, 渴望他回她一个嘲弄的冷笑,告诉她:“你少做梦了,我怎么会喜欢你, 我只把你当成朋友。”

“不是。”郑明皓没有笑,更没有讥嘲她,只是淡淡陈述。

凌凌刚松了口气,他说:“我一直都在追你。”

那个午后,树叶在风中婆娑,郑明皓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让凌凌坐在他身边,然后,他讲了一段很长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很久以前,正在读大二的郑明皓迷恋上网络游戏,天天泡在网吧。在嘈杂和烟雾弥漫的网吧,一个笑起来很甜的女孩格外引人注目。女孩每天都去那家网吧,不变的时间,不变的位置。女孩看上去很爱笑,眼睛清澈如水,可事实上她很冷淡,每个想与她搭讪的男生最后都悻悻而归。113

郑明皓常坐的位置刚好是她对面,偶尔抬眼,总会看见她恬美的微笑和动人的眼波,他知道她在跟喜欢的人聊天,只有恋爱中的女孩才会笑得那么动人心弦。所以他从未对她有过任何遐想,只在疲惫或者无聊的时候,瞄上几眼,如同看着一幅唯美的风景画。

突然有一天,他看见一滴眼泪从女孩美丽的脸庞上滑下来,一种猝不及防的心痛直击他的心口,久久不绝。从那之后,他发现女孩很少笑,即使笑的时候,眼睛里都带着深切的忧伤。再后来,好长一段时间,女孩没再来网吧,他却已经养成习惯,无聊时总不由自主看着她坐过的位置……

半年后的一个傍晚,郑明皓又在网吧玩游戏。游戏里刚刚结束了一场血腥圣战,手执银白色权杖的法师凭着仅剩的几滴血,拖着白袍悄然走向苍凉的天际。站在碧天血地间,遥望着那些争夺着战利品的生存者。看着游戏的场景,郑明皓真切地感受到一种悲怆的战争。这就是网络游戏,比任何东西都真实的虚幻世界!

退了网游,他疲惫地靠在椅背上,眨眨干涩的眼,向网管小李挥手大喊:“小李子,给哥来瓶可乐,哥补点血。”

“马上到!”小李将手里的冰橙汁递给身边的一个女孩后,立刻向郑明皓做了个OK的手势,快步走开。

郑明皓才发现,那个特别的女孩又来了。她缓缓取出一张面纸,小心地用纸巾擦去冰橙汁上凝着的水滴,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可她脸上的泪水却在不停地流,没人为她擦去。

“可乐!”小李的一声大叫,他差点吓得心肌梗死。伸手接过可乐,眼光又不自觉瞄了一眼对面的女孩,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女人哭得如此安宁,没有语言,没有表情,只有眼泪安静地从眼眸里流淌而出。

“这个美眉不错吧?一看就是好女孩!她叫白凌凌,电子专业,大三了。”

“哦!”

小李的大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有她的QQ号,想要的话用权杖跟我换啊。”

“滚!我要知道她的QQ还用得着你!”

“哥,不是我鄙视你!你要能跟她要到QQ号,我把我的游戏账号都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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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你!”

“你看清楚了!”

郑明皓洒脱地起身,拖着一把椅子走到对面,放在凌凌身边,坐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这么没有存在感,他的姿势这么酷,人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郑明皓扫了一眼她的电脑屏幕,有点诧异——居然是《笑话集锦》!看着笑话哭,这是什么嗜好?

他主动和她说话:“笑话虽然冷了点,不至于看到流眼泪吧?”

而她只冷漠地扫了他一眼,转头继续看笑话。

他还想再找点话题,她的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她长叹了口气,清了清嗓子才接起手机,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轻松,很愉快。

可是她的表情,让他心疼。看着她扶着电脑桌站起来,站了一会儿, 才慢慢离开,看着她消瘦的双肩,凌乱的步伐,郑明皓竟有种想去扶住她的冲动,她看起来实在太纤弱,像是承载不了一点伤害。

“自卑了吧?”小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现在他身边,重重地拍拍他的肩。

“自卑?”郑明皓冷冷地瞪他一眼,“我只是在想——她这个精神状态去逛街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哥,看来你是真喜欢她呀?”

“去!少打我权杖的注意,我熬了三个通宵才打出来的!”

小李暧昧地笑笑,没再说什么。

几天后,他在计算机学院门口再一次遇到她,心被猛击了一下。她和网吧里那个带着点柔弱的伤感的女孩完全不同。她甜笑着挽着另一个女孩的手臂,边笑边聊,微风里舞动的柔顺长发,白色的长裙似雨雾缭绕,温婉而不失自信。

他着了魔一样,相信了一个他从不曾相信的词汇——爱情!

那晚,在网吧郁闷了一晚上的郑明皓回到寝室,高大帅气的老三李微正在网上泡美眉,他一见郑明皓回来马上一副见到救世主的神情:“阿皓,你可回来了,快帮我搞定这个美眉。”

“我今天心情不爽,你找涛子吧。”

“涛子被他女老乡找出去上自习了。你什么事不爽?”115

郑明皓将自己丢在床上,想起他在游戏里千辛万苦打出的权杖心还在隐隐作痛:“三哥,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相信!但我更相信……一夜情!”

“大学生素质教育课你上没上?!”郑明皓低咒一声,翻个身,从口袋里拿出那串号码,脑海里又浮现出她恬美的笑容。他以为她哭起来很美,想不到她笑起来更美。回想起她消瘦的双肩、凌乱的步伐和她最后一个恬美的笑容,他不由得感叹:“你没见过她,见了她你就明白什么是一见钟情了……”

正躺在床上看书的楠禄受惊般坐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他:“阿皓,大半夜的,你说句正常的人话,行不?”

“好啊!我今天拿权杖换了一个女生的QQ号!”

一声巨响,刚才还在上铺的高原突然在地平面上现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

“四哥,你今天练的这是什么功夫?移形换影?”

高原咬牙切齿揉着手臂:“闲着没事开这种玩笑,好在我身手灵活!”

“我是认真的。”

“嚄!”

郑明皓还没明白这声刺耳的口哨声所为何事,就听见高原说:“我和蒋琳终于有希望了!”

上网泡美眉的李微还不忘补充说明一下:“咱们系的女生终于可以正眼看看我了!”

郑明皓皱眉看着手里的QQ号:“这……这和我有关系吗?”

没人搭理他!

之后的时间,他的室友热血沸腾地讨论着怎么瓜分各系的美女,郑明皓心里盘旋的只有一个问题:她为什么拒绝加他为好友?

“我是T大计算机系的,可不可以聊聊天,做个朋友?”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说话这么婉转,结果被拒三次,甚至连一个字都没回。他只好把大名报上,以示诚意:“认识一下,我是计算机系的郑明皓。”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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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她回了一句:“不认识!请勿打扰!”

白凌凌,这个女人他记住了。

第二天一早,八点不到,郑明皓百年难得一见地起床穿衣服,上铺的高原摸出闹钟看了一眼,半梦半醒地问:“你三更半夜的折腾什么呢?”

“我去上课。”

他大吼:“你病得不轻!”

“睡你的吧!”

对于从未在午饭之前起床的郑明皓来说,八点去上课当然是天方夜谭。他之所以起得这么早,是因为他想去档案室看看白凌凌为何方神圣。

费了番周折,他总算在T大电气学院的资料室找到她的资料,原来她曾经叫史渃凌,高中之后学籍调到山东省,名字改成白凌凌。家庭成员里只有她母亲的名字,姓白。没有父亲的可能大体有三种,但会在高中时改了母姓的可能只有一种:她的父母在强烈的恨意下离异。

再翻回到第一页看她的照片,他用手指遮住她脸上恬美的笑容,才看清她眼神里那永恒的冷漠。

有些人相处多年却无法了解,有些人一瞬间就能读懂。郑明皓真的只在一瞬间便读懂了她,他知道她是一个把笑容展示给身边人,把寂寞留给自己的人。她会在最痛苦的时候装作无所谓地陪着朋友逛街,却不愿意在流泪的时候有人陪在她身边,帮她擦干眼泪,给她安慰。

可她却未读懂他的一往情深,选择了他最好的朋友汪涛!

某日,李微一时灵光乍现,问郑明皓:“咦?对了,你和那个QQ美女进展得怎么样?”

郑明皓瞥了一眼满脸好奇的汪涛,淡淡地说:“玩腻了。”

寝室里的几个人理所当然地笑了一阵,再没人提起这件事。

凌凌和汪涛交往的那段时间,郑明皓的日子照常过,游戏照常玩。只是,没了能快速加血且攻击力最强的权杖,等待法师的就是壮烈地死亡。看着别人践踏在法师的尸体上,疯狂地掠夺着他辛苦打来的装备,郑明皓第一次品尝到失败的滋味。117

他明白,这就是游戏世界的规则:你可以在胜利时离去,为死者留下尊严,却永远不要奢望别人会为你留下尊严。但他不明白,为什么友情也会如此,他可以默许最好的朋友追求心爱女人的权利,他的朋友却不能在享受着爱情的甜蜜时别践踏他的感情。

半年后,烦躁的夏夜,烟雾弥漫的男生寝室里。

郑明皓和李微、高原、楠禄在麻将桌上战得轰轰烈烈,汪涛则坐在郑明皓的床上,拿着寝室电话跟女朋友没完没了地甜言蜜语,勾画着他们美好的未来。

李微觉得实在肉麻得不行,踹了汪涛一脚:“你可别酸了,我求你像个男人吧!”

汪涛满脸幸福地回他一个微笑。

“说那么多废话有什么用!你干脆领她开个房慢慢聊!”

郑明皓伸手摸摸烟盒,早已空了,一如他早已空荡荡的心。

李微看看他:“阿皓,你以前就是抽着玩,最近怎么烟瘾越来越大?”

“日子过得越来越没劲。”

“我看那个企管的系花就挺来劲的。”

“系花?!”郑明皓想了半天,脑海里还是空白,“哪个啊?”

“叫张芯怡的,昨天还去球场给你加油呢。”

高原看他一脸茫然,特意提示他一下:“就是穿超短裙的那个。”

郑明皓正努力回忆昨天站在球场边的除白凌凌以外还有没有女人,就听见汪涛惊讶地问:“这不是凌凌的QQ号吗?阿皓,你怎么有她的QQ号?”

寝室里出奇地宁静。

郑明皓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三道惊异的目光。

无视他们的注目,郑明皓淡定地答:“记不清什么时候随口问的,早当垃圾丢了。”

“哦!”

汪涛没再问什么,上床收拾收拾东西便睡了。郑明皓若无其事地继续出牌,李微看看郑明皓,有意无意地感叹:“唉!爱情啊,真造孽!”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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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顺口接了一句:“唉!女人啊,真祸害。”

郑明皓瞪他们一眼,冷冷地说:“你们两个人少造点孽,世界就和平了!”

麻将一直玩到凌晨,郑明皓输得一分钱都没有,大家才散了。他一个人坐在走廊的窗沿上享受着冷风,看着灰蒙蒙的世界一点点明亮。

忽然,一根刚点燃的烟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不是说玩腻了吗?”李微问。

郑明皓沉默地接过烟,深深地吸了一口,浓浓的尼古丁味道流淌进身体,在空荡荡的心里环绕,填补那血液中的一无所有。

李微又问:“你为什么不跟涛子说清楚?”

“白凌凌又不是我女朋友,我凭什么不让他追?”其实最重要的是, 他以为她心里有别人,绝对不会接受汪涛。没想到,一切都那么出人意料。

李微搂着郑明皓的肩:“至少可以公平竞争。”

“算了吧!就我这德行,白凌凌根本看不上我。”

“你确定?”

“我曾问她有没有妹妹,介绍给我做女朋友。”

“她怎么说?”

“她说:郑明皓,别说我没有妹妹,我就算有,也绝对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

“哦!”李微笑了,“白凌凌那双眼睛长得挺漂亮的,眼神怎么这么差?”

郑明皓也笑了:“她不是眼神差!她是根本没长眼睛!”

听到这里,凌凌终于忍不住说:“别说了!”

“我们……”她想说:“我们以后都不要再见面。”话到了嘴边,无法成言,一串眼泪滑落。

凌凌转脸掩饰,却看见郑明皓将一张纸巾递到她眼前:“不就是知道了我喜欢你吗,不用激动成这样!”

这样的话被他以暗藏着悲伤的语调讲出来,更刺痛她的心。119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让呼吸尽量平稳,出口的话还是带着颤音。

“告诉你?你能接受我吗?”

“我至少能早点和汪涛分手。”

“我只想知道……”他抓住她的手,包裹在他滚烫的手心里,“你能接受我吗?”

“……”她用尽全力抽回手——这就是她的答案。

“为什么?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对你怎么样你应该清楚,为什么你可以给汪涛机会,就不能给我机会?”

“我错过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

“我和他不一样,我比他了解你,我知道你需要什么,我知道怎么让你快乐。”

“你也知道我心里爱着别人!”

郑明皓孤傲的眼神变得黯然:“那又怎么样?一切都过去了,你不能一辈子活在回忆里。”

“没有过去,”这种时候,她不能再隐瞒他,为了让他死心,她决定坦诚地告诉他一切,“我们又在一起了。”

郑明皓猛地捉住她的手,十指紧紧扣着她的手腕:“不可能,我从来没见过他!”

“我也从来没见过他,我们是网恋。”

郑明皓低咒一声:“你有没有搞错!”

“我知道自己不现实。我也尝试过放弃,把他拖到黑名单。可毕业答辩那天,他又加我……我根本放不开,数多少遍窗帘格子,我都忘不了他!”

“既然这么爱他,你们为什么不见面?”

“他在美国。”她顿了顿,说:“他有他的梦想,我不想他为我放弃他想做的事。”

他抓着她手腕的手渐渐无力,放开:“是那个知道‘理想’两个字怎么写的科学家?”

“对不起,我今天不该这么说你!”如果她早知道郑明皓喜欢她,她一定不会说那么伤人的话。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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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他只是一种迷恋,就像我以前迷恋网络游戏一样。”

“我知道!”明知会刺伤人,凌凌还是狠下心说出口,“可我宁愿这样执迷不悟。”

郑明皓转过脸去。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也能体会到这句话对他是多深的伤害。可她必须这么做,她给不了他想要的,连希望也给不了。

她不敢再看郑明皓的表情,看向沧桑的灰色水泥路:“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你!”

“我先走了!”

她站起来时,郑明皓挡在她面前:“连朋友都不能做吗?”

“等你遇到另一个能让你动心的女孩,我们再做朋友吧……”

凌凌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尽管她很想回头看看郑明皓的表情,想知道他是不是很伤心。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寝室时,寝室聚了很多计算机系的女生,正在热烈地讨论着球赛的事。她客气地和她们打了招呼,直奔电脑前按了一下开机按钮。等待开机的时候,凌凌听见一个女生说:“2∶0领先都能输,气死我了!”

“郑明皓到底怎么回事?这可是决赛,他怎么能中途离场!”

“我看见李微喊他接电话,他接完电话就走了。”

“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他居然因为她一个电话,在球赛最激烈的时候离开。他的洒脱背后, 到底掩藏了多深的感情?多少无言的付出?可她回报他的又是什么?无情的拒绝,甚至连朋友都不做。

一时冲动,她丢开手中的鼠标,快速拿出手机,输入郑明皓的电话号码,可号码输入了一半,她停下来。她打电话能说什么,问他伤心吗?还是说她不想失去他这个朋友?其实,她真的很想自私地继续和郑明皓做好朋友,接受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可她不能,回报不了他想要的,何必让他付出不该付出的?

她放下手机,刚好QQ自动登录,一条消息发过来:“在吗?”

凌凌正满腹的心酸,一遇见他,悲切再也无法抑制,她的思绪乱作一121

团,根本控制不了手指:“我今天心情不好,能安慰我一下吗?”

永远有多远马上回复消息:“发生了什么事?”

凌凌:“有个和我关系很好的朋友告诉我,他喜欢我很久了。”

永远有多远:“你怎么回答他的?”

凌凌:“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永远有多远:“为什么?”

凌凌:“我们不合适,他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永远有多远:“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连面都不能见?”

凌凌:“我不能让他心存希望,我不想让他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浪费感情!”见他没再回话,她试探着问:“我做错了吗?”

永远有多远:“你的善良……有时候也是一种残忍!”

看见屏幕上出现这句话,她头脑一热,失去理智地打了一句:“你的才是最残忍的!”

他的温柔,对她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

她无数次对自己说,他们只是普通朋友,他们只是在孤独寂寞或者需要人陪伴的时候,满足彼此的心理需要,仅此而已。可他总是对她那么温柔,那么关切,有时他看似无意的一句对白,却深深戳痛了她的心,让她有种不顾一切想要爱他一次的冲动。可转眼,他又对她不冷不热,平淡得如同普通朋友。

她很想知道,他是已经放下最初的情动,单纯地想和她做朋友,还是和她一样,割舍不下这份感情,情难自抑?但他总是让她无法猜透。这份暧昧不明的揣测让她越来越深陷,越来越矛盾。

“永远有多远”马上跟她道歉:“对不起,我失言了!”

她还是怒火难平,狠狠地敲着键盘:“你给我说清楚,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只是觉得你即使不喜欢他,也不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就像当年,我们的生活没有交集,你也不用拖我进黑名单。彼此欣赏的两个人,不是一定非要成为恋人的,也可以做朋友,普通朋友,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她的手放在键盘上,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电脑屏幕上又显示“永远有多远”发来的消息:“你曾在我人生低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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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的时候,支持我走过来。我也想为你做些什么,让你能自信地面对你自己,面对你的感情,仅此而已!”

凌凌再也无言以对,原来他只当她是朋友,曾经的情动早已湮没在过去的时间里。他帮她找导师,鼓励她,支持她,都是因为她曾经帮过他。

“我懂了!”她苦涩地笑笑,仰起头不让眼泪流下来。这样不是更好吗?他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心动,她也该放下,两个人做最普通的朋友,不要去奢望不可能得到的东西,这样才会愉快地相处,很愉快。

彼此良久无言,永远有多远换了个话题:“见过导师了吗?”

“见了!”她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刚刚的感伤情绪,尽量让自己显得心情愉快,“他告诉我该选什么专业,还说只要我能过最低分数线, 他就会要我。你面子挺大的嘛!”永远有多远:“与我无关,是他很欣赏你!”

杨岚航会欣赏她?除非他脑子坏了。

永远有多远又问:“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好相处吗?”

凌凌:“我偷偷跟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别人。他这个人表面上道貌岸然,内心又奸诈又阴暗。”

永远有多远:“我真佩服你的洞察力!你是从什么事情上看出来的?”

凌凌:“感觉!”

永远有多远:“……”

凌凌:“哦,对了,他还给了我一本书,里面画了重点的,我总觉得他这么做,有点,有点那个……”

永远有多远:“这很正常。在美国,大学是学术化的地方,教授有权选择自己喜欢的学生,连免试的权利都有。而且比起考试成绩,他们更看重学生其他方面的能力。”

“真的?”

“教学生的人是教授,不是T大,更不是教育部!做研究并不需要一个应试的天才,需要的是勤奋好学,有毅力,有百折不回的决心,最重要的是,有好的表达能力,和与人沟通的能力——这些都是你拥有的。”

“噢!这么回事啊!”123

“永远有多远”陪她聊到晚上七点多,见凌凌的心情平复了许多,便去忙了。凌凌一个人去超市闲逛,离开网络,她宛如被全世界遗弃的人,失去灵魂般随便拿着花花绿绿的食物。

“白凌凌!”一声很轻的呼唤,这一瞬间变得那么珍贵。

她回头,没想到看见的是她最不想看见的人——杨岚航。

“杨老师,您好!”

凌凌打过招呼,正推着一车零食失落地从他身边走过,杨岚航意外地叫住她:“你吃饭了吗?”

不等她回答,他又说:“我还没吃,要不要一起吃点?我刚好想了解一下你的具体情况。”

“啊!”好在凌凌还不至于太蠢,赶紧说,“我早想请您吃饭了,怕您忙,不好意思开口。”

杨岚航听见她的邀请,微怔,随即浅笑一下:“那走吧,我知道一家西餐厅不错!”

“好!您喜欢就好!”她僵硬地赔笑,双腿发软。

西餐厅?不用这么宰她吧!

她摸摸瘪瘪的钱包,现金不多了,心中偷偷乞求那家餐厅可以刷卡。

“我来帮你。”杨岚航没给她拒绝的机会,直接拉过她手中的推车,向着收银台方向推过去。凌凌快步跟过去,正欲付款,他已经干净利落地拿出银行卡,帮她付账。装东西的时候,他没用收银员,每样东西都自己放进塑料袋,放进去前全部过目一遍。

也不知是什么破习惯!

请原谅她总是鄙视他,他的确奇怪,来逛超市什么都没买,抓着她就让她请吃饭——虽然是她自己主动要请的,可他至少也该婉言谢绝一下啊!

出了超市,杨岚航提着东西,走到一辆八成新的轿车前,先拉开车门让凌凌上车,然后把东西放在后座上,自己才上车。

“您的车很好!”她绝对不是虚伪,而是这款车的确性价比很高。

“是吗?”他疑惑地看看车上的设置,表情像是在研究,这么低档的124

当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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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有哪里好。

她尴尬地点点头,悄悄吐吐舌头,看来说错话了!

一路上,凌凌不敢乱说话,坚守着沉默是金的原则。杨岚航可能感觉气氛很僵硬,随口问:“你今年多少岁?”

她答:“二十二岁。”

“平时喜欢做什么?”

“上网,看书,听音乐。”

“喜欢运动吗?例如打球……”

她忍着打哈欠的冲动,心不在焉地回答:“我小脑有点问题,凡是圆的东西,我都控制不了。”

“哦?这么说,羽毛球你一定打得不错。”

“羽毛球不是圆的吗?”话一出口,她看见杨岚航嘴角微动,没有任何表情,立刻意识到自己很失礼,老老实实坐好,垂首等待老师批评。

“你上网一般做什么?”他换了个话题。

这次她端正态度,认真回答:“看看新闻,查查资料,偶尔关注一下网络的发展情况。”

多么标准的好学生答案!

“中国解除人民币与美金的联系汇率,你怎么看?”杨岚航问。

她差点脱口问出:什么时候解除的?

她偷偷看一眼含笑看着她的杨岚航,装作若有所思地说:“中美关系越来越紧张了。”

他沉默了一阵,又换了话题:“平时喜欢看什么书?”

她小心翼翼地回答:“文学方面的。”

“喜欢看谁的书?”

“鲁迅。”

“哦,我也挺喜欢他的书。”

“是吗?”这个话题她喜欢,总算找到共同语言了,“他的文字意境幽深,外冷内热,中国现代的作家没人能和他相提并论。不过,现在能读懂他哲理的人太少了!”

“我倒觉得他的文字像尖刀,字字句句都刺得人鲜血淋漓。”125

“那个时代的人太麻木,一定要这种有血有泪的文字才能唤醒。”

“不仅是那个时代的人……”红灯的时候,他轻轻转过脸,对她微笑着说,“我十六岁去美国读书,对中国的文学和历史了解很少。我一直相信:科学不存在国界……直到有一天,我因为好奇翻开鲁迅的书。”

凌凌没有接话,专注地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我看《狂人日记》的时候,真的吓坏了。我当时想,为什么会有……”他停顿一下,接着说:“有人喜欢这样粗俗的文字!”

“他的文字并不粗俗。”

“是的,是我太肤浅。后来有一段时间,我很彷徨,我的父母很希望我回国发展,我却放不下我的研究成果。有一天,我再次翻开鲁迅先生的《彷徨》……他的文字让我清晰地看见了中国的百年耻辱,记住了不能忘却的历史。我不顾教授的反对,将我最重要的研究成果发表在学术杂志上。”他看着她的眼睛,坦然地告诉她,“我的心血不能带回中国,我也不留给美国。”

她忍不住好奇心,问:“也是因为这个,您决定回国吗?”

“不全是。”

绿灯亮了,他专注地开车,没再说话。她却不自觉地迷失在他挺直的脊背上,那完美的线条向她展示出一副不屈傲骨。她忽然很想看一眼那个人的背影,如果他也能有这样一份清高与孤傲,该有多好。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如果有尽管开口。”杨岚航声音很温柔,柔得令她全身跟触电一样麻。

她暗中搓搓手臂:“谢谢杨老师,我没什么需要麻烦您的!”

“你记一下我的电话吧,有事可以打给我。”

“噢!”

她从口袋里拿出手机,开机,想要记他的电话号码。手机刚一开机,上面显示出新的短信息,来自郑明皓。

她手指一颤,点出信息:“我了解你的为难,也明白你现在无法接受我。我可以给你时间,让你专心考研,让你好好享受现在的满足。记住:我们还是朋友!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我的手机为你二十四小时开机。”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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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车缓缓行驶在马路上,凌凌呆呆地捧着手机,滚烫的眼泪落在手机屏幕上——为了那个被她伤得很深,却还愿意让她快乐的人。

落寞的夜,杨岚航静静地看着身边近在咫尺的女孩。他曾经多想看看她的样子,多想在她开心和难过时陪在她身边。

他以为即使她不爱他,只要能陪在她身边,他也心满意足。此时此刻,当他看见晶莹的泪滴在他面前滑落,颗颗烫伤他的心,因为他知道, 那是为了别的男人,她真心喜欢的男人。

他苦笑着望向车窗外,流星在天际画出凄美的弧线。

永远有多远?

很近,近在咫尺!

他跨越了太平洋回来,只为让她抬起头就能看见。

可她看见了,又能如何?

他对她来说,只是陌生人!

又到了等红灯时,杨岚航停下车,看着凌凌:“你没事吧?”

“没事!”她拿出纸巾,擦擦眼泪。

“和你男朋友闹别扭了吗?”他试探着问。

凌凌摇摇头说:“我没男朋友。”

“没有?那天答辩时陪你的男生……”

“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杨岚航表情显得很惊讶,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凌凌尴尬地笑笑,没有做过多的解释。感情方面的事,毕竟是她的私事,她无须解释。

那晚,杨岚航的心情似乎很不错,脸上由始至终挂着笑意,他主动和她聊了很多,还帮她把牛排切成一块块给她吃,不停地劝她多吃点。不过凌凌的心情非常糟糕,又要强颜欢笑应酬他。

回去胃疼了一夜。

自从凌凌和杨岚航吃过那顿让她胃疼的晚餐后,她的学习一直很忙, 没有机会再去见杨岚航。他偶尔会给她打个电话,关心一下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

直到距离研究生考试仅剩最后一个月时,她的数学、英语、政治都学127

得差不多了,才拿出珍藏已久的《材料科学基础》,准备攻战专业课。

原以为专业课背背重点应该就够了,没想到她翻开书,当抽象的立方体图形闯进她的视线,当一段段莫名其妙的定义进驻她的大脑,她差点崩溃。

凌凌以为“摩尔”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的一个定理,她对化学产生了恐惧症。没想到世界上还有个叫“布拉菲”的科学家,他居然画了十四种格子,说这是晶体的微观结构,她对着铁桌子观察很久,怎么也分辨不出来它属于哪种形状的格子。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还用(111)表示一个平面,用满篇的(101)(110)(001)描述立体的图形,她每次看见这个数字都要在纸上画上半天,却根本不明白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三个小时后她深刻地意识到材料科学有多么博大精深,比起材料科学的理论,电路图简直是美术课,汇编语言不过是数字和语言游戏。

这些把1微米认定为“大尺寸”的材料学家,才是最高深莫测的天才。

打开电脑,凌凌看见永远有多远在线,立刻问:“你学过材料科学基础吗?”

永远有多远:“看过一些。材料科学的入门基础,简单易懂。”

“简单易懂?”凌凌对他的崇敬之情连绵不绝,“你能不能告诉我:布拉菲还活着吗?”

永远有多远:“你很喜欢他吗?我只知道他1848年证实了7种晶系中共有14种点阵。”

1848?一百多年,尸骨已寒了。他终于安息了,她也终于放心了。

凌凌:“那我就放心了,我真怕他再弄出点什么可怕的理论折磨我。”

永远有多远:“布拉菲绝对不会了。但别的科学家,我不敢保证。”

她擦擦额头的冷汗,听这语气,她材料学研究生的前路漫漫无际啊!

这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上面显示着:杨老师。她吓得猛然站起,战战兢兢地接通电话。

“杨老师,您好!找我有事吗?”她暗中祈祷千万别问她学习的事。128

当爱情

遇上科学家

“我给你的专业课书看得怎么样了?能看懂吗?有没有什么问题?”

“看了一些。”她如实回答,“第一次接触材料方面的书,有点看不太懂。”

“哪里不懂?”

“嗯……很多地方……”

他说:“我刚好有时间,你来我办公室,我给你讲一讲。”

“呃,谢谢杨老师,那我现在过去。”

挂了电话,她禁不住对永远有多远抱怨:“唉!这到底是什么老师啊!”

永远有多远:“怎么了?”

凌凌:“经我总结,我得出一个定理:如果以杨岚航作为评价一个人是否正常的标准,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一个人是不正常的。”

永远有多远:“很精辟,能论证一下吗?”

她倒是想跟他长篇大论一番,可惜现在不是讨论评价标准的时候,凌凌恋恋不舍地打字:“他让我去他办公室,我要走了!等我回来再跟你好好论证。”

“好,我等你!”

她千般不舍地关了电脑,匆匆收拾了一下,直奔材料学院。拿着书走进杨岚航办公室时,他正在专注地写着报告,手指轻盈地在键盘上敲动, 不但有节奏,打字速度比她这专业聊天的还要快。有才华的人果然与众不同,连打字都比别人有美感。

“坐!”他指了一下放在身边的椅子,等她坐稳后,问:“哪里不懂?”

她当然不敢翻到第一页,随便翻到书中间的一页,指了指公式:“这里。”

“布拉格方程?这个的确有点难理解。”

他拿了笔和纸,一边讲,一边画,说的什么她完全不理解。半小时后,她的思绪飘远,认真琢磨着布拉格和布拉菲会不会有什么亲戚关系。

“懂了吗?”129

“懂了!”好学生第一条定理:不懂不要紧,关键要装懂!

“那你计算一下这个习题吧。”

“啊?”她快速扫了一遍文字,每个字都认识,就是不明白什么意思。

她怯怯地看向杨岚航,指指上面的文字,小声问:“杨老师,什么叫衍射条件?”

杨岚航微微蹙眉,问:“你知道晶面间距吗?”

她摇头。

他轻轻揉揉挺直的鼻梁:“晶格常数呢?”

她摇头。

他吸了口气,随手在纸上画了个立方体,线条很直,棱角分明:“你知不知道哪个平面是211?”

她咬咬嘴唇,认真地在立方体上画来画去,当她不确定地抬头,看见任何情况下都能维持着优雅的杨岚航在用力揉着额头,表情万分无奈。

她小声说:“杨老师,对不起!我回去一定认真学。”

他抬手指指桌子的另一侧:“从今天开始,你坐那边看书,哪里看不懂随时问我。”

什么叫从今天开始?难道他的意思是——从今后的每一天,她都要坐在他的办公室里学这些天书理论?

天啊!为什么杨岚航才二十九岁,而不是九十二岁?

这个世界最艰苦的学习环境莫过于老师办公室。从早八点到晚十点,不敢迟到,不敢早退,累了不能站起来活动,困了不能趴在桌上睡觉,甚至连走神都要记得按时把书翻到下一页,否则她一定会接收到杨岚航“深不可测”的眼神。

起初两天凌凌忍着打哈欠的生理反应与枯燥的文字奋战到底,熬到第三天,她再也不堪忍受,决定拼死和杨岚航不人道的教育方式奋战一下。所以她刻意选在某教授专心致志做事的时候没完没了地问他问题。很遗憾,奋战整整三天后,此法毫无效果,杨岚航的耐心简直到了无懈可击的地步。但她仍不死心,变本加厉,每隔十分钟骚扰他一次,每遇到一个陌生词汇,她都毫不客气地让忙于写报告的杨岚航详细地给她解释一番。130

当爱情

遇上科学家

到了第十天,凌凌彻底被某教授的好脾气征服了。

若不是师生有别,不能冒犯,她真想问他一句:Oh,mygod!我这个笨脑袋都气不死你!你是不是人啊?

当然,这个问题她回寝室后和她的科学家网友深入讨论过,他回答她:“你真的一点都不笨,只要你用心,没有什么学不会。”

她傻笑了好一阵,等想起来回复信息时,寝室又熄灯了。

她又没来得及说“明天见”。

再后来,凌凌彻底认清了一个事实:她不做到令杨岚航满意,决无可能逃脱他的魔爪。所以,她放弃了无谓的挣扎,乖乖地领会材料科学的真谛。

二十天后,杨岚航给她标出的所有重点部分,她全部掌握了,杨岚航专门给她出了一套模拟题,她都轻松答了出来。她郑重其事把答卷捧到杨岚航面前,杨岚航扫了一眼,如墨的黑眸从试卷上移过来,凝视了她很久。

对于这种严格的监视,凌凌早已见怪不怪,他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她习以为常。

终于,他开了口:“你的专业课考试不会有问题了,这几天好好巩固一下其他课程吧。”

她长舒了口气,终于迎来了光明自由的日子,好不容易才忍住了笑。

回到寝室,她第一时间打开电脑,心情愉悦地打字:“我终于解脱了。”

永远有多远:“你很讨厌和他相处吗?”

“总之就是不喜欢。”其实,她真的不太讨厌他,只是和他在一起, 总有一种无形的压力,让她连呼吸都困难。而且,每天面对他,他那张没安全感的脸和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经常成为缠绕她的梦魇,很是挑战她的心理承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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