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福,你来啦。”尹涿嫡次子夫妻住的小院正房,林嘉芩坐在垫软的圈椅上,冲林福盈盈而笑,然后起身迎了上来,拉住林福的手。
二个多月身孕尚未显怀,林嘉芩行动间已经是格外小心了。她身边伺候的侍女更加夸张,一副生怕她多走一步孩子就会出问题的样子,连声说着“娘子小心,娘子小心”。
林福被她们这等夸张姿态搞得也紧张了,让林嘉芩赶紧坐下,别动来动去了。
坐下后,林嘉芩就故意抱怨着说:“你如今可是贵人事忙,我不去瞧你,你就不来瞧我,这好不容易来瞧我呢,竟还是沾了我公爹的光。”
“你可就知足吧。三天两头就往娘家跑,我要是你舅姑,气都被你气死了。也就是尹家的世叔世母性子好,能宠着你任由你骄纵。”林福装模作样地给了一个白眼。
林嘉芩抿嘴笑了笑,说道:“今儿午间就在我这儿用饭。”然后打发屋中伺候的侍女拿钱去大厨房置办个体面的席面来,且再叫厨房送些点心鲜果过来。
出了林嘉芩陪嫁过来的两名侍女,屋中其他的侍女婆子都打发了出去。
门一关,林嘉芩坐得挺直的身子一垮,朝林福笑笑。
林福亦往椅背上一靠。
尹家规矩严,尹夫人为人也甚是严厉,林福虽然来尹府拜访不多,但年节走动时也能管中窥豹。
林嘉芩初嫁时回娘家会跟黄氏哭诉收到的委屈,这半年多倒少见她哭了,如今摸着还平坦的肚子,脸上已经有了母性的光辉了。
“你还不知道吧,三妹妹也有身孕了。”林嘉芩说。
“三姐姐好歹也是我们侯府的外嫁女,你都知道了,我怎么会不知道。”林福这回是情真意切地给了林嘉芩一个白眼。
林嘉芩哼:“这不是看你林员外忙么,哪有空关心姐妹们有没有孕。你这大忙人休沐日都来找我公爹谈事情呢。”
“我再忙,听京兆尹家的来报喜的时间还是有的。”林福凑近林嘉芩,“我还知道你不知道的消息呢,要不要听。”
“什么消息?快说!”
“东宫林良娣前些日子也查出身怀有孕,查出才三日就小产了。”
林嘉芩唏嘘:“还以为她飞上枝头了呢。几月前皇后办赏花宴,我跟着婆母去了,她在赏花宴上可是出了不少风头,听说太子宠她得很哩。”
林福淡淡一笑,太子大婚不过年许,东宫就有了几条孩子的冤魂。对比当今圣上对后宫的掌控——哪怕是在最失势苦闷的那几年,今上都尽全力保住了自己的大皇子,早夭的皇子公主皆是因病夭亡的,没有一个是亡于后宫争斗——太子真的是弱爆了。
“不说她了,说她没意思。”林嘉芩挥了一下手,轻啜一口甜汤,想起前些日子跟着婆母去卫国公府吃喜酒时听到的消息,她忙凑到林福耳边,问:“我听说,皇后有意聘你为吴王妃,真的假的?”
“假的!”林福嗤之以鼻,眼中闪过一丝不豫,“你在哪儿听说的?都听谁说的?”
林嘉芩说:“前些日子卫国公嫁女,我跟婆母去吃喜酒,在他家的花园里听到几家夫人在说这话。”
林福眉头飞快地皱了一下,对上林嘉芩疑惑的眼神,笑了一下:“你看我,在屯田司任六品员外郎,从五品下朝散大夫,是像要被聘为吴王妃的样子么?!”
皇后倒是想得挺美,就不知吴王在其中是什么想法。按照“巨著”当中来算,吴王对女主一往情深,求而不得,然后黑化成反派。
“的确是不像。”林嘉芩点头。
林福一身圆领澜衫,大概是因为做了官的原因,或者是穿男装的原因,相貌虽然极好,但眉目却英气得很,半点儿女儿家的柔婉都没有。
出入的是宫廷衙门,聊的是家国大事,来往的是朝廷命官,这样的女子怕是没哪家敢娶。就算是吴王又如何,难道吴王娶了个王妃回家,王府中馈、人情往来、管家理事都要吴王自己来,王妃则在衙门里为国朝民生仓廪熬油费火?
林嘉芩再瞅了林福一眼。
旁的不说,就她的夫君,夫妻二人说话是无意提到林福,她夫君都是一脸牙疼的表情,直说五姨妹恐怕生错性别了。
“难道是要等魏王大婚之后?”林嘉芩提出自己的合理怀疑,“毕竟吴王上头还压着一个魏王。”
林福眸子闪了一下。
林嘉芩又提出自己合理怀疑:“魏王都那么大年纪了,还不成亲,莫非真是个断袖?”
“不是。”林福飞快说。
“咦?你为什么知道不是?”林嘉芩发出灵魂一问。
林福舒舒服服靠着椅背,目光投向林嘉芩的肚子,“我听人说,孩子在母亲的肚子里就已经有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所以常常给肚子里的孩子念书弹琴,孩子出生后就比较聪明。你这说着断袖,你儿子说不定已经听去了,等他出生后……”
“真的吗?真的吗?”林嘉芩紧张兮兮。
“我时常去太医署询问农药研制进度。”林福一脸正直表情。
林嘉芩立马对着自己的肚子说:“儿子,阿娘什么都没说,你就当没听过啊!”
“噗……”林福没忍住,笑了出来。
林嘉芩一下反应过来,指着林福:“好啊,你骗我!”
林福倒打一耙:“你自己也不想想,就算你儿子天赋异禀在你肚子里就能听懂你的话,也不是现在吧,他都还没长大。”
林嘉芩气鼓鼓瞪着林福,半晌,自己也笑了。
-
在林嘉芩这里用过昼食后,林福又去跟尹涿告辞,出了尹府,她叫来跟在身边办事的护卫,让他去查查京城里关于自己要嫁吴王的传言。
“查清楚都是谁在说,从何处传出来的。”
护卫领命。
林福上了马车,放下车帘后她的脸立刻就阴了。
去卫国公府里吃喜酒的林嘉芩都听到的消息,她这里却是半点儿没风声,要不是自己被瞒着,要不就是东平侯府被瞒着。
但几个后宅的夫人拿这个来说,是为了什么?
坏我的闺誉名声?
不可能,我的名声已经都没有再坏的下限了。
用舆论逼嫁?
也不可能,吴王不像是这么没脑子的,而且我的身份和名声岂是几句闲话就能逼迫得了得。
就算是敌对者要对付我,也不可能借助妇人间的闲话,这对我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
林福一路思忖着此事的受害者和获益者,回到府中,刚下马车就看到父亲行色匆匆上马出门。
“怎么了这是?”林福问一路送父亲出来的林昉。
“陛下传召。”林昉低声说:“刚刚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滁州全焦县,县令、县丞、主簿等六人畏罪自尽,就在刑部、御史台的人到达滁州的前一日。”
“六人一起畏罪自尽?!”林福惊了。
林昉点头。
“畏罪自尽的时间也太巧的,还六人一起,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其中定有猫腻。”
“谁说不是呢。”
“淮南道的官场水很深呐!”
兄妹二人说着话往府里走。
-
滁州全焦县义庄。
县衙的仵作在前头引路,秦崧与刑部侍郎樊波、御史台监察御史俞明走进去,阴冷腐臭立刻包围了几人。
即使是白天,义庄里也是阴阴暗暗的,仵作提着一盏灯,指着几副薄棺,说:“这就是言县令几人。”
秦崧上前看过,问仵作:“确定是自尽的?”
仵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王爷问你话,你实话实说就是。”监察御史俞明喝了一声,然后受不了腐臭的气味,冲了出去,不一会儿,外头传来呕吐的声音。
“回王爷,是、是自尽。”仵作声音有些抖。
秦崧看了一眼刑部侍郎樊波,后者立刻上前去检查几具尸首。
查看后,樊波对秦崧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随后一行人离开义庄,又回到县衙,监察御史俞明吐得面色青白,秦崧让他先去休息,刑部侍郎樊波与他到县衙后头的书房说话。
“王爷相信言县令他们是自尽的?”樊波说:“那仵作明显知道什么,只是不敢说。”
秦崧说:“樊侍郎去县衙的粮仓看过没有?”
樊波一愣,摇头。
“县衙的粮仓虽然不是粒米也无,但确实是少得可怜。”秦崧说:“按理说,就算去年全焦县因为所谓的实验导致稻米减产,县衙的藏粮也不该只有这么一点儿。”
“王爷的意思是……”
“全焦县的民乱不过是一些乌合之众小打小闹,根本够不上民乱之说,上些捕快也就能平息。”
樊波道:“既然民乱不足为惧,为何会有八百里加急?还有,言县令等人死得也太是时候,但下官刚才看了,他们的确是自尽而亡。还有粮仓,既然民乱不足为惧,那么拒绝开仓放粮而致民乱一说就很可疑了。而且,如果百姓因县衙不放粮救济而乱,那么他们乱起来为什么不冲击县衙抢粮,粮仓里可是还有余粮的。”
“本王已送急报于朝廷,请大理寺协助,本王明日去见滁州刺史,有劳樊侍郎在全焦县先行调查此事,务必将其中的鬼蜮伎俩彻底掀开。”秦崧说。
“请王爷放心,下官定不辱使命。”樊波拱手。
秦崧摆了摆手,让樊波自去,他则打量着这间干干净净的县衙书房,眉头紧锁。
淮南道的水很深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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