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群农人急慌慌跑过来,不少人手里还拿着农具,嘴里喊着“救命”,但是看起来像是来“要命”的,阵仗着实大,护卫们见状立刻手按兵器,将林福拱卫起来。

“退后!”林福身旁的护卫头领,魏王亲兵手执陌刀,虽是刀背对着农人,满身煞气便足以把人吓退。

农人们急刹,隔着护卫七嘴八舌的喊救命,一张张脸都是焦急模样。

林福举起一只手,示意农人们先收声,说道:“你们这样说,我什么都听不清,来个人跟我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为首的一名身穿褐色粗布短打的老者山前一步,对林福说:“林员外,我们是打南边过去王家庄的,请林员外救救我们,救救我们的麦,我们的麦都染了黄病,恐会绝收啊!”

“黄病?”林福问了声。

一个年轻一些的农人就给林福形容他们的麦染了黄病的情形。

林福听了,眉头就皱了起来,心中有猜测,但还需得去染病的麦田里去看一下,证实她的猜测。

她让农人领路,一行人迅速赶往王家庄,老远瞧见王家庄的田地里,本该是青色的麦田里斑驳着黄色。

林福疾步走过去,观察叶片,叶片上鲜黄色的夏孢子堆与叶脉平行,排列成行,不少叶片甚至已经出现锈褐色粉状物。

她想得没错,是爆发了小麦条锈病。

小麦条锈病是夏孢子在小麦上周年侵染循环,分为越夏、侵染秋苗、越冬及春季流行,今年春季雨水多,先头没防治的话,一旦爆发,就是流行生物灾害了。

条锈病一般流行的年份,小麦至少减产一到两成,特大流行的年份减产可达六成以上,更有甚者,当年收成几乎为零。

小麦条锈病,“防”比“治”更重要,此种病是气传病害,一旦爆发传播速度非常快。

“你们分散去看看附近的农田,是否还有其他农田也感染了。”林福吩咐一名屯田司众吏。

得令得屯田司吏们立刻分散,分了几个方向去察看农田。

“杨锦,你速回城,去太医署将配置农药的那组人请来。”

“成珏,你去司农寺,让他们制备大量的杀菌剂。”

“奚庆丰,你去少府监,让他们准备好喷桶,数量越多越好。”

林福一迭声吩咐下去,跟着她的那一队来自各处的护卫们半数飞快骑马回城,她则直接下了麦田查看病状。

王家庄的里长并几名经验丰富的老农跟着一起下麦田。

“开春后,屯田司就下了文书,让麦田喷洒杀菌剂,你们喷了没有?”林福问里长。

里长心里咯噔一下,好一会儿才磕磕巴巴开口:“这、这有些人喷了……有些人没有……”

“这几亩田都没有吧。”林福指了指面前的田地,条锈病已经非常严重了,夏孢子表皮破裂,许多叶片都呈锈褐色。

里长脸颊抽搐了下,不说话。

林福又问:“怎么这么严重了才来找本官?”

里长还是不说话。

林福嗤笑一声:“是不信本官,还是不信本官的杀菌剂?屯田司早下过文书,今年春季多雨,抽穗扬花时,要严防赤霉病、条锈病和蚜虫。看来你们并没有将朝廷之言放在心上。”

旁边一名老农说:“林员外,咱们庄上也有人喷了药的,但也生了黄病。”

林福伸手弹了一下一片染病的叶片,黄色粉末随着一弹,飞了起来,“条锈病,也就是你们说的黄病,是通过气流传播的。”

“看到这些黄色粉末没有,一阵风吹过去,它们就飞过去了,健康的植株沾上这些病菌,你说会不会染病?”

“那怎么办?”老农一脸焦急,他家的麦田是喷了朝廷的杀菌剂了,但是也染病了,只是没有里长家的这么严重而已。

“里长,组织青壮,我点到的地,将麦全部砍倒焚烧,根也要翻出来,一点儿都不能留。”林福说。

“这、这……”里长犹豫。

这一块是他家料理的麦田,这再有一个来月就要收获了,现在砍倒,岂不是颗粒无收!

林福说:“病症太严重了,现在还没有很有效的特效药,只能先阻止扩散,否则扩散开来收成就更没有了。”

“里长,”一名老农说:“之前我就说了,染病的要及时毁了,不然会越来越严重。往年生了这黄病的,那次不是越舍不得就越坏越多。”

“是啊,里长,林员外都这样说了。”另一名老农说。

林福淡淡看了里长一眼,里长一个激灵,咬咬牙,去叫来庄上的青壮,先把他家的那四亩田的染病严重的小麦砍倒了。

青壮们忍着心疼砍倒小麦,林福在麦田里一垄一垄看,夏孢子鲜黄色的粉末把她半身都染黄了,越看,她眉头皱得越紧。

半个时辰后,去看附近田地的屯田司吏陆续回来。

“林员外,南十里的黄田村的麦田也是如此。”

“林员外,永北村的麦田也是,只是看着没有这么严重。”

“林员外,头门村也是……”

林福眉头皱得死紧,叫来王家庄的里长,吩咐:“你去通知县丞,将麦地情形上报,告诉他,病症严重的麦不要舍不得砍,否则轻症或健康的麦也会受感染。”

然后将屯田司吏们分作两批,一半在长安县的各村察看麦田,组织人力防止黄病大面积扩展,一半在万年县。

林福则拿了几颗染病严重的麦秆包起来,策马回京。

回到京城,罗关被吩咐去值所下发公文,让各屯上报屯种麦田是否有黄病麦秆,她则去了太常寺公廨找到太医署那邦被她征用的医师们。

“小麦条锈病,你们瞧瞧该怎么治。”

林福将打包的麦秆往太医署医监的桌案上一放,然后又把自己知道的条锈病病原跟医监说了。

医监半晌无语,他们太医署掌治疗之法,是为了给人治病的吧?!不是给植物治病的吧?!

“条锈病若是不能治好,小麦灌浆受阻,今年的收成就危险了,最严重会致颗粒无收。”林福说。

医监立刻坐直了,严肃道:“我等必全力配置出治疗此病的药。”

“那就辛苦吴医监及太医署各位了。”

林福说完就离开太医署,去了少府监,先去几位化学大佬道长那里看看,几位正在攻坚三元复合肥量产问题,一个个蓬头垢面没休息好的样子,林福看了一眼,他们都没发现自己,也就不打扰了。

回去尚书省公廨时,林福思索着,条锈病这样的气传病害,一旦传播开来很难治住,还需得从植株本身的抗病性上入手。

种植有抗性的品种为主,药剂防治和栽培管理都是辅助手段,以防为主。

培育抗性,引种就很重要了,以现在的小麦品种,那些是高抗性品种,那些是感病品种,这些都得先做区分。

她记得曾经看过一篇小麦育种专家李先生的论文,用小麦与长穗偃麦草远缘杂交,培育出高抗性、高产、稳定的小麦品种,因为偃麦草不会发生条锈病,培育出的新品种小麦,条锈病发病率非常低。

只是她那时跟着导师研究药用作物,对粮食作物的论文仅是看过而已。

杂交育种培育一个小麦新品种需要五到八年,远缘杂交更复杂。

想那么多干嘛,先让人去把长穗偃麦草给找来,干了再说。

林福下定决心,抬起头正要迈步进尚书省公廨,便看到公廨大门前矗的一美人。

林福眨眨眼,拱手行礼:“请魏王安。”

秦崧手负在身后,淡淡说:“本王路过尚书省,老远瞧见林员外神游天外,对本王视而不见。”

魏王亲事府典军站如松,小眼睛却瞧着自家大王,心说:您这天天路过尚书省,且喜欢从尚书省中间插过,又不顺路,这是干啥呢。

“回王爷话,下官正在思考事情,并非有意对王爷视而不见。”林福压着不让嘴角翘起,同秦崧说了长安县麦地里爆发了条锈病之事。

秦崧听了,急急问:“可严重?”

“下官已让罗主事下发文书,让各州县上报麦田情形。”林福对此并不乐观,“今春雨多,气温回升不算快,若没做好提前防治,恐会爆发成流行病害。这一季冬小麦恐会欠收。”

秦崧走近了一步,低头看着面色郁郁的林福,问道:“可有需要我做的事情?”

林福看着他满是担忧的眼睛,很想握一下他的手,让他不要担心。

“下官会尽力施为,将损失降到最低。”最终林福只是如此说。

“我信,你能做好。”秦崧说:“若你不行,恐天下没人能行。”

林福笑了。

“魏王兄,林员外。”

那头秦峻带着人走过来,在两人面前站定,对秦崧说:“魏王兄怎会在此?”

秦崧淡淡说:“路过。”

“又路过?”秦峻狐疑。

“你有意见?”秦崧睨秦峻。

“魏王兄说笑了,弟怎会有意见。”秦峻笑,“只是见魏王兄同林员外说话,很是熟稔。”

“同朝为官,自是熟稔。”秦崧同秦峻说罢,再转向林福,说:“你先走罢,衣摆都脏污了。”

林福和秦峻都低头看,林福的衣摆上沾染了不少黄色粉末。

“林员外这是怎么了?”秦峻好奇问。

林福挂心条锈病,懒与三皇子解释太多,最迟后日等京畿一带的消息回来,此事就会上奏天听。

于是她随意敷衍道:“此乃京城最新时尚。”

秦峻:“……”

林福:“魏王,三皇子,下官还有事,先告辞了。”

秦峻:“……”

本皇子被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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