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魏永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重新穿好衣服离开了家门,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又像是一只无所归依的游魂,神思惘然的到处没目的的走,不知不觉晃悠到了行人稀少的某条街道上。
兜兜转转,他又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
褪去了白天的聒噪,此处过分的安静。
不知是因为耳畔的安静,还是内心的缺失,魏永成莫名深感寂寥,孤独蚀骨,仿佛整个人跌进了空虚的深渊。
停下脚步,他就那么呆呆的望着马路对面店门紧闭的洗衣店,双眼空洞且无神。
许多年前,当得知沈玉珊的死讯之时,魏永成就曾经丢了心魂,跌跌撞撞的独留在这灰白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如何继续呼吸,又该何去何从。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对于陆振南,他竟然心里存留着一丝迷之感激。
就是因为对陆振南的那一份执迷不悟,不死不休的恨,魏永成不仅从来没有想过要死,还挣扎着打起了精神。
曾经,他因为想着要报复陆振南,想着要超越他,打垮他,咬着牙在人生的道路上努力前行,一往无前。
之前发生的事情,化成一张张幻灯片,不停的在他的脑海里循环闪现。
回想起陆萧然那天在学校为姚思蔓出头而引起的那场混乱,以及当陆振南得知陆凯就是X的场景,魏永成能够想象的出来对方当时定是痛不欲生。
当年他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当年那一句句从血口里吐出的誓言也仍然言犹在耳。
如今,他感觉自己终于做到了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成功让这个曾经夺走了她,又害死了她的男人品尝到了痛苦的滋味。
然而,魏永成异常清晰的记得自己那天古怪的心情。
没有这些年想象中的兴奋,激动,只有某种不可言说的空虚之感,前所未有的浓烈,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了里面。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安静的街头,突然荡漾开一阵有些瘆人的笑声,癫狂中掺杂着悲凉。
他笑着笑着,却画风一转,哭了。
莫名有一种悲哀的情绪涌上心头,可他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悲哀些什么,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为谁而悲哀。
“死了,要死了,可他死了,我要去恨谁呢......
死了,要死了,可他死了,我要去恨谁呢......”
魏永成被笼罩在夜色里,也站在树影里,如一只颓废的丧尸,嘴里轻声呢喃,复读机一般的不停重复着同一句话,一双视线不明的眼睛,茫然四顾,一圈看下来,越发的茫然。
两排昏黄的路灯在萧瑟的夜风里挺拔着身子,在深夜里坚毅的守卫着一条几乎无人的长街,唯独魏永成头顶那盏年久失修的路灯忽明忽暗,闪烁着明明灭灭的光,与冷风呜呜的诉说着被人遗忘的滋味。
魏永成低头看了眼长椅落在他鞋子上的阴影,坐下来,又蜷缩着身子在上面侧躺了下来。
刹那间,一种透心凉的冰冷触感隔着衣服传来,直达心底。
魏永成摸了摸有些冷的手臂,失神地看着对面洗衣店紧闭的那扇门,不再产生幻觉总是将它错看成回忆里的书店。
不知看了多久,他感觉有些疲累,渐渐合上了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对面洗衣店的楼上,一个女人安安静静的站在无灯的卧室里,立的窗边,视线始终落在对面马路上,此刻正躺在长椅上睡觉的男人身上。
她就是楼下洗衣店的老板娘,尹雪。
尹雪下午午睡的时候一不小心睡得多了点,今晚夜不能寐,又透过窗户看见夜空繁星点点,很是好看,便一时兴起,忍不住起床想要赏一赏这当前的美景。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才刚一来到窗边,就意外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身影。
尹雪细细想了想。
这男人起码也得有两个月的时间没再出现了吧?
怎么又出现了?
看他这副样子,怕是心情欠佳,心里装着烦闷的事。
她一边在心里寻思着什么,一边静静望着他,眼眸中有波光流转,好奇之余,还有几分她不自知的缱绻。
尹雪看了看对面那个已然在长椅上睡下的男人,双手交叉着,转身在房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若有所思,脸上写满了犹豫。
足足过了十几分钟,尹雪才停下徘徊不定的脚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又按下墙上的开关将灯点亮。
尹雪在床头柜边蹲下身子,伸手轻轻将木制抽屉打开。
抽屉里,齐齐整整的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瓶瓶罐罐。
她的指腹轻轻扫过那些小瓶子的瓶盖,精心挑选了一番,最终选中了一瓶茉莉花精油。
尹雪缓缓站起身,打开精油盖子,在一个外观精致的陶瓷熏香台上适量滴上一些,又用打火机点上了一个小蜡烛,放好。
柔和的灯光下,女人闻了闻味道,满意的点了点头,嘴角不自觉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见布置妥当,尹雪从衣架上随手拿了一件外套穿上,匆匆将门打开。
一脚迈出去,像是临时想起了什么,摸了摸脸,倏忽顿住了脚步,重新回到了卧室。
女人几乎是无意识的来到了梳妆台,一个人在灯下对镜梳妆。
马路上,魏永成依然还在熟睡。
“先生。”
恍恍惚惚间,他听到了一个温柔的声音,轻飘飘的像风像雾又像云,好听到莫名有点勾人。
夜风吹来,他隐隐绰绰的闻到了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原本焦躁的内心忽然得到了一点难得的平静。
魏永成眼皮动了动,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
在他的身边,不知何时来了一个女人。
今夜的她穿了一件白绒绒的针织外套,脸上没有完整的妆,只扑了一层淡淡的粉底,唇上一点朱红,面容素雅却不失气色,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给人一种干干净净的感觉。
这样的女人站在街灯下,模样恬静,眉眼温柔,不动声色的幽幽注视着他,仿佛一朵安静盛开的白玫瑰,动人的惹人怜爱。
是她?
魏永成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想象着自己这时候狼狈的模样,魏永成脸上不自知的露出了一抹尴尬的表情,莫名有些心虚,赶紧从长椅上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