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昊处离开后,月玦回昭阳殿,雪子耽回他的紫云宫,因两处顺路,二人一同走在月影扶疏的宫道上。
此时的天气已逐渐带上炎热的暑意,月玦轻轻摇着扇子,翩翩如蝶的袖影在月色里轻盈拂动,整个人看起来是说不出的清闲与恣意。
雪子耽走在月玦左侧,玉骨扇吹过来的风,带着那味碎雪冰莲的香气,这本应该是一种极致惬意的享受,可雪子耽此时却长眉微蹙,月光下那双愈加晶莹剔透的紫瞳,带着不解审视着右边的人。
“你这人怎么这样盯着我家太子看?眼神恨不得将我家殿下吃了?”
脑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幽幽的声音,雪子耽迅即转身攻去,广袖翻飞间二人一擒一挡过了一招,见鬼一样突然从身后冒出来的人是楚广平,雪子耽撤力松开紧扼在掌中的细致手腕。
“啧,身手不错嘛!”
楚广平揉了把发痛发麻的腕关节,不怀好意地瞋了眼已恢复一片寡淡的雪子耽,连啧几声凑到月玦右边轻撞了他一下。
“我说太子殿下,你身边的俊俏公子哥儿可真不少,前脚刚送走了萧昱谢容,这里竟还有个冷淡美人作伴。啧啧啧,这可让属下我好羡慕啊。”
月玦闻言合起手中折扇,一指自己左边的人向楚广平介绍:“雪子耽,西风的国师大人,祁雪山雪城的少主,身怀紫瞳之相,今岁二十又一,生辰八字与你最是般配,只是性情憋闷了些,不过只要你主动大胆的追求,就能发现他内心其实野性十足。好歹,也是看过春宫十二卷的人。怎么样,你喜欢吗?”
雪子耽与楚广平顿时愣住,一左一右盯着中间的月玦。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片刻后,雪子耽声音很小很急地为自己辩解,他自己的生辰八字他自己都不知道,月玦又怎么可能得知,这分明就是在胡说八道。
此时雪子耽微红的脸上,或许是因突然想到他连自己的生辰都无从得知,又或者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莫名带着几分冷淡的落寞。
可他这副模样落在楚广平眼里,却又是另一番滋味,就如雪白的莲瓣缓缓绽放,隐约露出里面凝结着晶莹露珠的花蕊,那么清冷让人不容亵渎,又那么青涩纯情让人忍不住采撷一观。
“喜欢,我好喜欢!”
楚广平极为满意地拍手,人已经不自觉地绕到雪子耽一边去了,可他还未靠近,那人却突然加快脚步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一道衣袂飘逸的身影在皎洁的月色中。
楚广平却更加赏慕地摸着下巴:“果然美人都是要主动追求的,尤其是这一种,啧啧。”
“不要太胡闹了,我可不想我师父一脉的香火断送在你楚广平手里,我还要给他娶妻生子。”
月玦重又撒开扇子,见楚广平盯着雪子耽远去的背影还一副好奇探究的模样,他手上力气加重,朝他脸上扇了一记风:“他已走远了,你有话就直说吧,他本也不是外人。”
“殿下觉得我是故意将他支开?”
楚广平反问道,还不等月玦说话他又忽然很丧气地连连摆手:“罢了罢了,先说正事。”
先前月玦让他问代朝祁的最后一个问题,就是可否是他们暗中杀了秦夜曦秦夜渊二人,可代朝祁却说不是他们做的。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当时的情况下,楚广平相信他没必要再撒谎隐瞒。这几日他奉命查探,果如月玦先前所料,秦昊另外两个儿子,就是秦夜轩为了让秦昊救他,串通张襄指示暗插在两位皇子宫中的人动的手,如今他已将凶手找到。
“太子,秦夜轩就是弑杀亲兄的卑鄙小人,这样的人怎么配当皇帝?殿下就应该将此事告诉秦昊,公之天下,让西风宗亲朝臣都看看秦夜轩的真面目!”
“你以为皇上当真察觉不出是谁杀了秦夜曦二人吗?”
月玦不甚在意地轻笑,正是因为秦昊已经意识到是秦夜轩动的手,他才突然反悔不再执意将秦楼安扶上皇位。
一个连亲兄长都狠心下得去手的人,又怎么会在意多杀一个妹妹?
若秦楼安未曾继承皇位,秦夜轩兴许还会收敛,至少不会那么急着动手。若她顺利登基,秦夜轩就会立刻行动以图除之后快。
如今东景的局势已有所变动,月玦知道他不可能再长久留在西风保护她,让她独自应对他也会为之分心,就只能暂时退而求其次,未曾强行辅佐秦楼安登基。
“你是说……”
楚广平愣了一阵才反应过来,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你是说秦昊已经知道他另外两个儿子是死在秦夜轩手里?那他是疯了还是傻了,怎么能将皇位传给这种手足相残的畜生?”
因月扶沧月扶巘二人就是弑杀亲兄才得到今天的地位,楚广平对同样杀害亲兄长的秦夜轩痛恨至极,加之现在他挡了自家太子一统天下的路,他就更恨不得将秦夜轩碎尸万断。
秦昊是真疯了?还是真傻了?
“皇上没有疯,也没有傻,他清醒的很。如今西风秦氏大宗一脉只有秦夜轩一人,是他的亲生儿子,他虽不再执念于皇位,却并不代表肯把江山拱手让给他人,哪怕是同宗同源的血脉宗亲。若是秦夜轩杀害亲兄长之事被揭发,就彻底无缘于皇位,西风的天下也就自此落到秦氏旁支手里。而秦氏旁支又有很多脉,为争皇位只怕又是一场血雨腥风。内乱则易生外患,谁又能保证月扶沧不会趁机攻打西风,谁又能保证萧昱谢荀不会卷土重来呢?”
不过这次令月玦没想到的是,秦夜轩明知他手里握着他的把柄,却不但不知退让,还执意抢到帝位,这份胆量倒也惊人,亦可见他是多么想做皇帝,甚至不惜同意秦楼安为摄政王,他也可参涉西风朝事。
“那……那秦昊还有暻姳公主,为什么不传给她?”
“皇上他有自己的考量。”
月玦轻轻摇着扇子浅笑,夜色里墨黑的眼睛在月光里闪着幽凉的光泽,余光扫见楚广平还一副疑惑不解的样子,他又道:“或许皇上他是怕传位给公主,终有一日西风的天下会落在我手中。不过他又怕秦夜轩守不住秦家的帝业,迟早有一天会重蹈大萧覆辙被人推翻覆灭,故而又交代我新君若不仁,我可取而代之,如此一来,至少……皇后是他们秦家的。”
见月玦说到皇后,就一脸温柔笑意,楚广平煞是无语地咦了一声,连连啧舌:“你与你父皇是一路货色,上梁不正下梁歪,说到喜欢的女人就…”
“你要说什么?”
对上月玦看过来的目光,虽然在笑,却很可怕,楚广平一下就想起上次他被踹的那一脚,顿时噤声,片刻后见月玦没再计较,又说道:“可是现在秦夜轩做皇帝了,殿下你什么都没得到啊!”
“怎么会没有得到,公主若被封为摄政王,那我岂不就是摄政……王夫。”
“王夫?摄政王夫?”
楚广平将月玦上上下下打量一遍,见他笑得越美,他就觉得问题越大:“殿下,你不会想入赘在西风一辈子吧?摄政王夫…这是什么鬼东西?”
“怎会在西风一辈子呢,再有月余,尚阳宫的秦艽花就要开了,我也就该回去了……”
月玦的声音忽然间变得很轻柔,似乎随着夜间带着一丝暑意的风,飘荡而东,萦绕在那一畦阔别已久的瘦瘦花圃中。
“至于摄政王夫,那不是鬼东西,是好东西,你不会懂的。”
沾带着笑意的声音一扬,看了眼皱着一张脸的楚广平,月玦摇着扇子,大步翩翩拐向昭阳偏殿。
“这么着急?”
楚广平甚是鄙夷地瞅了眼月玦远去的背影,不过一想到他们自萧昱将谢荀救出洛城后,就没怎么见过,小别胜新婚…自然也就明白了。
“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