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担心起来。
人都坐直了,神情关切,认真道:“你家里会找你麻烦?”
霍江逸调整姿势,人靠着扶手,曲腿上沙发,一只腿弯着,一只腿支起来,右胳膊松松垮垮地搭在膝盖上。
说是夜谈会,还真坐着“谈”上了。
“在他们观念里,家族是个利益共同体,荣辱与共,休戚相关。家族的利益、发展、方向如果和个人需求相矛盾,就一定要纠正过来。如果有谁不同意,那就是‘叛徒’。”
“完全不能调和?”
“不能。”
“那你帮江纵……”
“等于我和他一起造反。”
霍江逸用了“叛徒”“造反”这样的词,听得许棉心里直跳。
她自己虽然父母早逝,却有奶奶疼爱,奶奶去世之后,师父师母回老家收养她,给予的也都是至亲之爱。
因此即便没有父母,她也很难想象一个家庭里没有爱,亲生父母和子女撕破脸是什么感觉。
那他会是什么感觉?
一定不好受。
她想起霍江逸从小是在国外长大的。
“和我说说你以前的事吧。”许棉往后坐,盘了腿上沙发,胳膊抱着,一副“坐”“谈”的姿势。
霍江逸伸手从沙发缝里摸出遥控器,关掉大灯,换成地灯。
灯光暗下去,光源太远,暖黄色笼罩在角落,像一盆火焰渐熄的炭,幽幽然间,将光影都笼罩在一隅。
她看向他,刚好是逆着光,北庭院的灯又刚好开着,屋内一黑,外面院子里的光便清晰地印在玻璃上,在他身后形成一张柔亮的光幕,他的剪影在这篇光幕中变得坚毅而清晰,侧脸颊上,从额头到下巴的线条也泛着融融白光。
静默中,如同夜幕下月光里的雕塑。
许棉看着他,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她从前看他,觉得他这人的优点突出又明显:雅致、绅士、有才华,富有且大方,又对她分外关照。
她词穷,很长一段时间都用“我老板是个好人”来描述霍江逸。
随着相处和渐深的认识,她又发现他更多的面貌。
此刻,他们明明离得很近,一臂之间的距离,她却觉得他有些孤独。
孤独?
她为这个认知心中震动。
她忽然想起很早之前,不知是谁说的,又或者是她在哪本书上看到的一句话。
说画家、作家、艺术家,这些人中,很多都是孤独的个体。而孤独又恰恰是创作中灵感的培育皿。
那江逸呢?
他孤独吗?
许棉回过神,暗道自己是不是想太多。
他毕竟不是艺术家,不是搞创作的那群人,而是个商人。
霍江逸在短暂的沉默之后,简洁道:“其实也没什么,毕业之前就是上学、打工。”
许棉一听不对:“打工?”
他家境优渥,从小学起就在国外念书,有那么有钱的父母家族供他,怎么会需要打工?
霍江逸不紧不慢道:“从小就不是省油的灯,出国也能照样和家里闹得不愉快,那时候心气高,隔着电话一吵就要离家出走,家里知道我翅膀不够硬,很无所谓,话也说的很难听,后来索性也不用家里的钱了,自己供自己。”
许棉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那些感觉,可能并不是想太多。
“你出国就一个人?你家里呢?”
很多都已经记不太清了,霍江逸想了想:“最开始出国的时候住的地方有管家保姆,奶奶不放心,过来陪过好几次,但也陪不了多久,后来一个人习惯了,吃的都会自己做了,也就无所谓有没有人照顾了。”
许棉听不下去了。
这番话触及她内心最深处隐秘的痛意。
其实这些痛她早忘了,时间太久,冰山一角似的沉淀在记忆深处。
可当某些相似的经历被三言两语简洁的描述出来时,那些让人痛得发麻的记忆,便鲜活的跳了出来。
她小时候,因没有父母关爱,只有奶奶,显的与别的小孩不太一样,很久都是孩子中的“异类”,不受欢迎,没有朋友。
她就一个人。
很长很长时间,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有什么不好?
她那时候告诉自己,没什么不好,想干什么干什么,没有吵闹,没有争抢,可就是——
太孤单了。
一口气压在心口,喘不过去,许棉心疼不已,倏地坐起来扑到霍江逸身上,用嘴巴堵住他的唇舌。
算了算了,聊过去那些做什么呢。
她不想知道、不要知道了,他的过去都已经过去了,她触及不到也不想触及了。
她只要他的现在和未来。
许棉扑过去,扑在霍江逸怀里,他伸手揽住她的腰,将她压向自己,在她主动舔抵他的舌尖时轻轻含住、重重地允吸。
她吃痛,哼了一下,他掌心揉着她的腰更紧地将她压向自己。
她是真的喘不过气了,觉得姿势非常不好,两臂撑着他胸口要起来,被他夹着腿,翻到沙发里面去。
靠背、扶手与他,便是一方天地,没有灯,她什么都看不清了,就听到他的心跳,还有两人之间很轻的喘息声。
他也洗过澡,换了衣服,是一件很薄的棉麻质地的中袖居家服,衣服不长,质地又轻,带着她翻身时,衣服下摆撩了起来。
她的手在黑暗下的热吻中无意间碰到了衣服下最真实的他,像被烫到似的,刚缩回手,被他抓住按了进去。
皮肤是烫的,肌理的纹路精瘦结实,她的手如一把火,摸到哪里,哪里就烧了起来。
她在略显被动的亲吻中摸索到他心口的位置,按住,像触动了某个开关,他忽然深喘着气埋首在她脖间的头发里。
她刚洗过头发,吹过,湿软清香,他本想冷静一下,不想这味道如诱人的迷迭香,招惹得他更为难耐。
脖子上湿漉漉的,是他吻过留下的痕迹,从耳后到下巴,从脖颈到锁骨,一路都是他的气息。
暖光在远处的角落里,沙发上烧起一片火。
霍江逸的克制写在骨子里,到某个意志力即将濒临城破的阶段,忽地戛然而止。
他将许棉再翻过去,背对着他,拿了一个靠垫搁在两人之间。
许棉躺在他一条胳膊上,额发上全是细密的汗,朝着沙发靠背喘息。
霍江逸从后面吻了吻她,哑着嗓子:“下次,今天不行。”
许棉侧着身,一只手就抓在他的胳膊上,闻言重重地挠了几下。
算了?他竟然说算了?!!!!
霍江逸被挠了两下,知道她不乐意了,另外一只手揽上她的腰,安抚毛绒小动物似的抱着:“我明天飞机去日本,怕起不来。”
你怕,我不怕啊。
你真起不来,我可以喊你啊。
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他在她耳边轻轻笑了一下:“真做了,你起不来的,我保证。”
“……”
说得这么露骨,也不害臊。
许棉耳根子红,躺在他胳膊上,没说话。
室内地暖开得足,很暖和,躺在他身前狭小的空间内,如同整个人都被填满了,又觉得特别满足有安全感,人不知不觉便乏了。
没一会儿,她阖上了眼睛。
静谧的黑暗中,光亮在地上斜着铺开,地板反射着微弱的荧光。
霍江逸躺在沙发上,搂着怀中沉沉睡去的女孩儿。
当提到过去那段,她突然吻过来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真的彻彻底底——
沦陷了。
第四十七章
距离除夕夜只有六天, 许棉有四天时间, 四天后飞香港。
年前,她想尽快搞清楚霍江纵要拍的那块地是怎么回事, 以及他到底需要多少钱。
霍江纵给了她一个大概的数字,亿做单位,许棉听了直抽气。
又问他:“你一开始是想我怎么帮你?”
霍江纵简洁明了:订婚, 再结婚。
根据霍老爷子的遗嘱,许霍两家一旦确认联姻, 孙辈订婚, 信托基金里会各给订婚的两位新人五千万, 结婚时,一人再分一亿,作为霍家后代的当事人还能拥有更多的分红权,乃至公司的一部分股权。
除此之外,怀孕、生子, 都会有相应的“奖励”, 且孩子的奶粉钱、教育金、医疗费也全都囊括了, 金额不菲。
霍江纵是个商人, 不是个小人,最多只算计到假结婚这一步,所以满打满算能拿三亿到五亿。
而三亿,足够解决眼下的资金难题。
可许棉哪里拿的出来三个亿。
那么多钱,天文数字。
霍江纵却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幽幽道:“不用急, 其实这个问题已经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