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元低头轻笑了一声。
倒是他把事情想复杂了。
这秦四姑娘,还真是个通透有趣的姑娘。
“那日后就要劳烦秦四姑娘了。”
“不麻烦。”秦宁之对上他的笑眼,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马车下了秦府,顾景元对她二人道:“长宁,你带着秦四姑娘去拜见一下母亲,然后再带她去子恒养伤的院子。秦四姑娘,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告辞。”
他说完,也不等她二人回应,就匆匆往西面走去。
秦宁之看到那边的一颗槐树下站着两名黑衣男子。
她认出来那是昨日跟在太子身后的两个随从。
看来他是要去跟太子见面。
是为了昨日刺客的事情吗?
既然如此,他怎么肯陪顾长宁去秦府?
他一向是以公事为重的。
秦宁之心里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复杂感觉。
“别看了,我二哥都走远了。”顾长宁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嘻嘻道:“怎么样,我二哥很好看吧?你看你这才是正常女孩子的反应嘛!”
昨日宁之一定是被那些刺客吓到了,才没有被她二哥的美色迷倒。
她就说她二哥在迷死女孩子方面怎么会有例外嘛!
就说那个孙婉莹,都是被皇后钦点要去当世子妃的人了,还不是为了她二哥整日里跟她套近乎。
“去给楚少爷治伤吧!”秦宁之垂眸掩下思绪,没有回应顾长宁的话。
两人进了晋国公府,很快就有几个丫鬟迎上来。
为首的穿了一件秋香色褙子,约莫十四五岁的年纪。
“郡主,这一大清早的您去哪里了?奴婢辰时三刻准时喊您起床,一掀被子,您人都不见了,可把奴婢吓坏了!”她拉过顾长宁,脸上满是担忧。
她是顾长宁的大丫鬟秋葵,顾长宁院子里的一把手。
她是个好丫鬟,至少对于顾长宁来说,没有人比秋葵更忠心耿耿。
在秋葵眼里,只有顾长宁的事才叫做事,也只有顾长宁的在乎的人才能称作是人。
以至于后来她跟顾长宁“反目成仇”,秋葵没少对她落井下石。
“二少奶奶,您落得今天这样的下场不要怪我们家郡主,要怪只能怪您自己,我们郡主也是有苦衷的,她对您已经仁至义尽了。”
是啊!她落得那样的下场确实只能怪她自己,怪她自己识人不清。
顾长宁并没有做错什么,她只是在她和晋国公府之间选择了后者而已。
这是人之常情。
“哎呀你就别管那么多了,母亲呢?母亲回来了吗?”顾长宁岔开话题道。
“夫人去了护国寺给恒少爷祈福,约莫要用过午膳才会回来。”秋葵一边回答,一边好奇地看向秦宁之,“秦四姑娘这是?”
秦宁之来过两次晋国公府,所以秋葵记得她。
“这样啊!”顾长宁高兴地冲秦宁之挤眉弄眼,“那咱们就先去见一见未来的先生吧!”
秦宁之一怔。
顾长宁已经拉过她的手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对身后的秋葵喊道:“我们先去大嫂那儿,等母亲回来了你再来通知我。”
“郡主!”秋葵无奈地喊了一声。
然而顾长宁早已经拉着秦宁之跑远了。
顾家的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所住的春澜院在晋国公府的西侧,离晋国公夫人的院子不远。
上一世秦宁之无意间走到过这个地方,不过很快被丫鬟们拦住了。
她只远远地看过一眼,只记得是一片荒芜废弃的模样。
她听人说过这是原来大少爷住的院子,自从大少爷因病去世后,陆氏怕触景伤情,便将这院子锁起来了。
而现在,春澜院还是一派花团锦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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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怀疑
春澜院外种了一排桃花树,明明不是花开的时节,枝头上却开满了一簇簇粉白的桃花,风一吹,花瓣纷纷飘落,合着未化的雪,竟有种世外桃源的感觉。
“很不可思议吧!这种季节也只有在我们晋国公府才能看到桃花了!哦,还不止,大嫂的院子里还种了垂丝海棠和蝴蝶兰,屋子里还种着紫苏和薄荷,一年四季都花开不败。我偷偷告诉你哦,宫里头那位知道了之后,还想把咱们大嫂挖过去给他种花呢!他想得倒美!不过大嫂人好,心地善良,还是把种花的秘方告诉他们了,只是我好些年没去过宫里了,也不知道他们种出来没有。”
顾长宁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秦宁之却陷入了深深的回忆之中。
“你要学种花还是学医理?种花我这么些年可以说是出神入化了。医理的话,虽然我师承名医,但是自从嫁到晋国公府后,我就再没有替人治过病,所以你看,我连自己的丈夫都治不好了。”
师父悲伤却故作坚强的模样还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可见。
很快,她就要再见到她了。
那个纵然在黑暗中依然如蒲草坚韧如鲜花耀眼的女子。
这一世,希望她不要再遭受那么多苦楚。
“我大嫂这个人特别会生活,就像是江南诗词里走出来的人儿,你见到了,也一定会喜欢她的。”
顾长宁说着,抬手推开了春澜院的院门。
晨光正好,院子里花香怡人,有穿着玉色长裙的聘婷女子正逆着光在给院子里的花浇水。
风乍起,吹翻了她的裙摆,她却丝毫不见狼狈之态,而是欣然从容地压了压裙摆,然后蹲下身,继续给面前的一丛垂丝海棠浇水,美好得叫人不忍心惊扰。
她就是晋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杨氏。
师父……
秦宁之的心跳瞬间凝结,想喊一声,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开口。
“大嫂!”顾长宁不解风情地喊了一声,笑嘻嘻地跑到了女子面前。
杨氏从从容容地站起身,笑着道:“宁之啊,你今日怎么有空到我这院子来了?”
顾长宁看向秦宁之,对她挤了挤眼睛,然后对杨氏道:“大嫂,我有个朋友介绍给你认识,然后,咱们商量个事呗!”
杨氏顺着顾长宁的视线看过去,正好对上秦宁之的略带悲伤的眸子。
杨氏的心头也突然浮现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她蹙了蹙眉,静静地打量着秦宁之。
眼前的小姑娘大约十一二岁的年纪,五官算不上多精致,一双眼睛却又黑又亮,好似能看透人心。她穿了一件杏黄色的夹袄,下着一条桃色凌云长裙,才让她看上去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天真明媚。
可她绝不是一个才只有十二岁的孩子。
她的眼神饱经沧桑,里头还透着一种说不清的狠劲,这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该有的眼神。
二爷天资聪颖,性情比普通人更冷静沉稳,可他也不会露出这样的眼神。
哪怕是历经磨难的恒哥儿,也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的稚气和对人的依赖。
杨氏自认看人很准,所以一时对秦宁之充满了好奇。
秦宁之也感觉到了杨氏的情绪变化。
师父在探究一个人的时候喜欢轻皱着鼻子。
她不过是顾长宁带过来的朋友,按理说师父没道理要探究她什么。
所以一定是她方才没忍住情绪外露,让师父察觉出了端倪。
她连忙低头垂眸,迅速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这是秦府的四姑娘秦宁之。”顾长宁对她二人之间的暗潮毫无察觉,只将秦宁之拉过来给杨氏做介绍,又对她道:“宁之,这就是我大嫂。”
“大少奶奶。”秦宁之给杨氏行了礼。
杨氏见她已经迅速恢复了正常小姑娘的样子,心中的疑虑更深。
“原来是长宁的朋友啊!”杨氏也笑着掩下自己的情绪,招呼她二人道:“进屋坐吧,我这儿新研制出一款花茶,正想找人品一品呢!”
“又有好吃的啊!”顾长宁高兴地挽住秦宁之的胳膊,悄声道:“我大嫂做的吃食又别致又好吃,不过这件事宫里头那位不知道,否则肯定又想把我大嫂挖过去当厨子了,你有福了!”
秦宁之听完笑了笑。
师父做的吃食她不知道吃过多少回了。
要不是她实在是厨艺不精,除了学医外,她最想跟师父学的还是她一手出神入化的厨艺。
因为顾大少爷纵然病入膏肓,可他每次吃着师父做的饭菜,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会发光。
师父曾开玩笑地跟她说过,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顾大少爷开始也并不接受她,后来才被她的厨艺征服。
当时她听完这段话,就在想,不知道她要学成什么样的厨艺,才能抓住顾景元的心。
为此她专门腾出了两个月的功夫跟着师父学做那些精致可口的糕点。
可是她做完后,却只有丫鬟交口称赞。
顾景元只吃了一小块便叫她以后不要再做了。
陆氏更是动都没有动过。
此后,她便也偃旗息鼓,跟着师父安心学医了。
秦宁之和顾长宁进了屋子。
杨氏是个很懂得生活的人,用来待客的堂屋也被她布置得格外清雅别致。
她没让丫鬟动手,亲自泡了两杯花茶给她们,芊芊玉指衬着素白的骨瓷杯,一看就知道是娇养着的大家闺秀。
秦宁之偷偷地打量着眼前能看到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