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宋柏劳身后,大概床尾的位置,没宋柏劳招呼也不敢贸然靠过去。见宋墨视线转向我,想着小孩子这时候都是要安抚的,忙对他皱了皱鼻子,露出一个有些搞怪的表情。
他眼睛微微弯了弯,像是笑了。
我也跟着无声笑起来,正想接着做鬼脸,宋柏劳忽然回头看向了我。
我一下僵在那里,手足无措地让五官回到它们原本该在的位置,轻咳一声往旁边又挪了挪,直接站到了墙角。
宋柏劳口中的“骆梦白”很快赶到了,穿着白大褂,背着一个医药箱,如我所想的是名医生。
她脸上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细细的挂链延伸到她颈后,止咬器是防尘口罩的样式。
“这是怎么了,让姑姑看看……”她拿出听诊器,静静听着宋墨的心跳,之后又为他做了一系列的基础检查。
最后她为宋墨重新盖好被子,直起身对宋柏劳道:“没太大问题,春天嘛,总是比较容易诱发哮喘。你要是不放心,我就在这住一晚,再观察一下。”
宋柏劳看了眼床上有些睁不开眼的宋墨,点了点头道:“麻烦你了。”说着又看向我,态度急转直下,“让九嫂准备客房。”
我忙不迭应下,转身出了门。
九嫂一听骆梦白要住下也很高兴,说有对方在就好放心了。经她一说我才知道,原来骆梦白年纪轻轻竟然已是abo三型血与c20病毒研究方面的权威。而且她还是宋柏劳的表姐,骆家的嫡系。
第十一章
【有翅膀都不一定能飞,更何况癞蛤蟆?】
轻轻推开房门,没在屋里见到宋柏劳的身影。我还以为他不在卧室,关了门刚要松口气,就听到阳台方向传来断续的说话声。
“就哮喘发作,小毛病,你也不用特地来一趟。”
宋柏劳的声音饱含一种极度忍耐的恭顺,与压抑的烦躁。不知对面的人说了什么,那点恭顺再也维持不住,他开始完全爆发。
“他怎么说也是我儿子,我难道会弄死他吗?他不会说话是谁的错?”
发作一通,又是长久的沉默。
我掀开被子躺到床上,期间不敢发出一点响动,就怕这噪音进到宋柏劳的耳朵里要惹他更生气。
等终于躺好了,我长长吁出一口气,而那头宋柏劳的电话也挂断了。
移门拉开又合上,伴着室外微凉的山风吹在后颈,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不一会儿,身后床铺下陷,宋柏劳坐了下来。
我僵硬地侧卧在那里,根本毫无睡意,总感觉有股视线盯着我,从下往上,明目张胆。
他到底在看什么?
我睁开眼,直直望着黑暗的前方,实在很想回头看一眼身后。看看宋柏劳大半夜不睡觉到底盯着我干嘛。
突然,床铺微动,宋柏劳终于有了动静。
下一瞬,我脖颈后的一小块肌肤被更为灼热的体温碰触,生出无限痒意。
“已经愈合了。”他刮搔着曾经被他咬破的地方,语气中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遗憾。
因为位置比较尴尬,我一直没有仔细看过那个咬痕,只在换药的时候听九嫂说过两句,愈合的还挺快,是个漂亮的alpha标记。
漂不漂亮怎么定义的我不知道,愈合的快还要感谢宋柏劳下嘴的时候没有撕扯,我见过不少omega颈后的撕咬伤疤都特别大,狰狞得让人一看就替对方疼得慌。不说omega,就说宁诗脖子后那道疤,简直就是被野兽撕咬过的一样。我记得她第二天连床都下不来,脖子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面白如纸,打了三天点滴才算缓过劲儿。
这样一想,宋柏劳还算是“嘴下留情”了。
“愈合了,你身上我的气味就会变淡。”身后传来让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我已经有了些不好的感觉,刚想回身制止他,却被他先一步握住下巴,固定住了头部。
尖锐的疼痛再次袭来,同样的位置,一样的深入。
“唔……”
beta虽然没有颈后性腺可以跟alpha交换信息素,alpha的信息素却可以通过犬牙注射进beta的身体。如宋柏劳所说,有那么段时间我的身上会留有他的气味。可这股气味终究会消散,并不能形成永久的标记。
信息素流入体内的感觉并不好受,又酸又涨,像是有人拿超大号的针头往我身体里怼浓酸。
我疼得受不了,反手去推宋柏劳的胸口,他指间力道蓦地加重,齿关也更合拢几分。
抵在他胸前的手指一点点蜷起,我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要这样……”
似乎是很满意我的示弱,又可能觉得这点疼痛已经足够让我学乖,他渐渐又放松了咬合。
等他的第二次标记完成,我身上出了一层汗,脖子里粘腻一片,还有种大病初愈的虚脱感。
宋柏劳抽出犬牙,用柔软的舌头舔去伤口周围的残血:“还好,没有流很多血。”
据说alpha的唾液有止血消毒的功效,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我去找九嫂包扎一下……”下地时,我的腿还有些发软。
我不知道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单纯心情不好拿我撒气吗?
总不可能是真的想在我身上留下属于他的气味……
“宁郁。”
我扶着半开的门顿在那里,回头看去,宋柏劳盘腿坐在床上望着我,白色的浴袍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被我扯乱了的缘故,前襟泄得有点大,露出大半个结实的胸肌。他手肘撑在膝头,支着下巴,唇角甚至还留有一点暗红色的血迹。
“明天我爸会来。”他面无表情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要反驳他,我会处理。”
我愣了愣,不是很懂宋柏劳的意思。但……只要不说话就行了吧。
“我知道了。”我顺从地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门一关上,哪怕只是一墙之隔,那股由宋柏劳带来的无形压力也要小上许多。
要不是怕宋柏劳突然开门出来,我真想靠在门上先把气喘匀了。
宋墨今天发了病,为防夜里再有什么,九嫂今天一晚都会守在宋墨的床边。
我悄悄推门进去时,发现骆梦白也在。她已经解下止咬器,整张脸显得清秀又干净,身上穿着宽松的常服,一头长发柔顺地拢在胸前。
九嫂弄清楚我的来意后,刚要起身,骆梦白制止了她。
“我来吧,毕竟我是专业的。”
见她主动请缨,九嫂便又坐了回去。
宋墨的房间是个套间,外间是他的游戏区,摆放着颜色鲜艳的塑料滑梯和摇摇木马,以及诸多玩具。
我和骆梦白找了两张可爱的动物坐凳坐下,她将自己的医药箱打开,食指对着我划了一个圈:“转过去,背对我。”
我依言照做,没多久便感到身后的伤口被消毒棉球轻柔地擦拭起来。有些刺痛,但可以忍耐。
“表弟下嘴还真狠啊。”骆梦白轻轻嘶了声,“他当这是什么啊,消了再打消了再打,肉毒吗?肉毒还有些用,信息素能干吗呀,当香水都嫌鸡肋。”
我被她的比喻逗笑了:“你闻得到吗?”
“闻得到啊。但你知道人类进化为abo性别体系的前因吧?”
“嗯,知道,因为c20。”
“研究表明,c20病毒可能来自某种猫科或者犬科动物。你看,标记领地,被动发情,都十分像猫科动物,而alpha在x配时……啊,不好意思,我习惯了,是alpha在【这里略去一句a在某些行为时的特征】,和犬类又很像。所以alpha的信息素其实是用来警告其他雄性的,让他们不要靠近自己的所有物。理论上来说,我就算闻得到表弟的信息素气味,也不会喜欢。”
我受教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一说到自己的研究领域,骆梦白简直就像开启了话痨模式,说个没完。
“病毒是人类进化的摇篮,因为感染了病毒,人类才会变成现在的人类。c20让人类进化出了六性,并且有了其它物种才有的习性,这是非常有意思的一件事。大多数人认为这是文明的倒退,但我不觉得,我认为这就是病毒带给人类的考验,如果现代医学能攻克它带来的副作用,它就会成为另一种新的文明。”
消完毒,骆梦白一边说话一边给我贴上了纱布。
“ao血型对c20有百分百免疫,但b型血就很奇怪了,只有百分之九十免疫率,而ab血型更惨,完全没有免疫能力。医学界现在有两种假说,一种是觉得这或许和四种血型携带的抗体有关,另一种则觉得是和血型生成的时间长短有关。o是最古老的血型,接着是a,再是b,ab血型存在最短。老来宝老来宝,存在最久的,总会多点办法是吧。”
和这种文化人交流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她说的每句话我好像都听懂了,一回味,又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嗯,是的。”我也不好意思打断她,只能听她唠了半个小时。要不是九嫂见人怎么迟迟不回去出来看了眼,她或许还要拉着我再聊半个钟。
摸了摸脖子后服帖的纱布,我跟着他们又进去看了眼宋墨的情况。
小家伙晚上吃了药睡的,这会儿呼吸均匀,表情放松,显然美梦正酣。
“小少爷应该没事了,您去睡吧,这儿有我呢。”九嫂对骆梦白道。
骆梦白轻手轻脚给宋墨又听了下心肺的情况,觉得没问题了,这才点了头。
“行,有事叫我。”
我与骆梦白一同出的房门,还一起走了一段。
“墨墨的毛病是胎里带出来的,遗传了他妈妈的体质,往后要辛苦你照顾了。”
我第一次听人提宋墨的妈妈,不免有些好奇:“他的妈妈……”
骆梦白脚步稍顿,偏头注视我片刻,很快又接上:“你不知道?表弟没跟你说过吗?”
我连他有个孩子都是不久前才知道的,怎么会知道他孩子的妈妈是谁。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宋柏劳从来没跟我说过。”
到了岔路口,骆梦白停下脚步:“那具体的还是让他自己跟你说吧。不过对方已经不在人世了,这点我可以告诉你。”
回到房间,宋柏劳早已熟睡。我如同上次一样贴着床沿睡去,翌日一早醒来,却发现自己滚到了大床中央,与宋柏劳抱成了一团。
我呼吸倏地一轻,竟可能在不惊动宋柏劳的情况下退出了他的怀抱。费了番功夫挪到床沿,正要起身,宋柏劳动了动,也醒了。
他抚着额头,不知是没睡好还是没睡醒,长眉紧拧着,一脸不豫。
“几点了?”
我看了眼床头的电子钟:“八点半了。”
似乎是觉得太早,他闻言覆又闭上眼,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竟然又要睡。
“十点让人叫我起床。”他含糊地说道。
嘱咐了佣人十点去叫宋柏劳起来,之后我又去看了宋墨。
他的精神要比昨天更好了一些,我去的时候,正靠坐在床上看一本故事书。
我以为是连环画,但凑近了一看,竟然是纯文字版。
“你看得懂吗?”
宋墨从书里抬起头:“嗯。”
五岁的孩子竟然能自己看书,这到底是alpha都太优秀,还是宋柏劳的基因太出色?
不过比起自己看故事,显然宋墨更喜欢别人给他讲故事,看着看着发现我在旁边没事做,索性将故事书塞到我怀里,自己躺下找了个舒服的角度,漆黑的大眼睛期待地盯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