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的时候,发现桌上有一封信。

他的字很好看,苍劲有力,不像他人那么温和。

“有几件事想告诉你。

第一件事,是因为我彻底对自己绝望了,才会跟你说分手。

我不想你看到我失控疯狂的样子,我也不想让你被逼得跟我一样的疯狂暴躁。

可是对不起,我没有做到。

同样没能做到的,是我总是幻想着,我们还有可能。

所以我辞了职来找你,这是我想跟说的第二件事。

我觉得,既然你不能改变你的事业,那么我来,做个自由职业的设计师也不错。

这个项目、下个项目,下下个项目,我们就都不用分开了。

可是我还是来得太晚了。

我想像那个冯总那样,在你出事第一时间出现保护你。

我也想像大学那样,能够给你提供很多很多帮助,哪怕自己偷偷熬夜准备也无所谓。

可是我做不到了,你想要的,我什么都帮不了你。

最重要的一件事,我想了很久,还是应该告诉你。

所有人都觉得我不爱你,我自己也怀疑,我对你是依赖,还是爱。

可是这些天,我总能见到你。

我看书的时候,你趴在我左边,我下班的时候,你站在院门口朝我挥手,我睡觉的时候,你坐在床上发脾气,说以后结婚了,要换一个大一点的床。

幻觉充斥在我生活的每一个空隙,哪怕下一刻你就不见了,我还是会幸福的笑出来。

那种欢喜后沉重的绝望,像一场剧烈的戒断反应,我有很多黑暗的想法,我想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因为离开你比死更难受。

可是现在,我要放开你了,

我想,我大概也许是,真的很爱你。

第45章 我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混日子

赤那的别墅是十几年的老建筑,保温层做得一塌糊涂,又四面漏风。

于诗萱躺在里面,二十四小时开着空调,她脸色仍然是苍白的,没有一丁点血色。

我问:“你准备怎么办?”

“起码等赤那宣判下来。”她小声说:“还不知道会不会判死刑……”

他涉嫌走私、故意杀人、非法持枪……等等一大堆的罪名,恐怕不会是太好的结局。

“你不打算回家吗?”

她苦笑了一下:“我哪有家啊?我爸爸跟我断绝了关系,我妈妈也把我的微信删掉了,继续做建筑师助理?圈子很小的……”

我们都沉默了,半晌,于诗萱道:“你把我的电脑递给我。”

“你不会要工作吧?先养好身体再说吧!”

她摇摇头,道:“来不及了,我得把别墅群改造后期计划做出来。”

我一惊非同小可:“你还要继续改建这个?”

她点点头,纤弱的手指将头发挽在耳后,低头看着电脑。

这一刻她又有点像当初在红房子建筑院里工作的那个姑娘。

我有点无语,委婉道:”为了跟赤那的约定么?真的没必要…”

“为了我自己。”她轻轻的说:“我本来没有机会作为主设计师工作的,这个项目,会是我作为建筑师的代表作。”

我震惊的看着她,半晌,才道:“可是项目所需要的钱,可能比你想得还要多。”

于诗萱的设计风格和程厦差别很大,非常复古梦幻,这意味着从原材料到施工方,都必须达到高标准,才能她的图纸才能真正实现。

换句话说,非常烧钱。

“没关系。”她说:“前期款已经结掉了,赤那在我名下留下了不少房产和存款,凑一凑应该足够付掉后期的款项”

她轻轻抬起头,安静道:“现在,我需要一个优秀的预算员。”

我看了她很久,道:“我就是最优秀的预算员。”

很多事是没有办法放在台面上说的,比如赤那干那么多违法生意,出事只是时间问题。

但问题是,如果她不给我发那条微信,他们的生活就是好好的。

是她救了我,以毁了自己的生活为代价,我没法不帮她。

那段时间,我白天上班,晚上就到她家里去住,一边照顾她,一边盘着预算,其实也是项目经理的活,只是她的盘子小一点。

赤那的大部分产业都被查封了,她自己的钱也全搭进去了,可是还是捉襟见肘,我们自己开车运水泥,自己做水电、刷墙、美缝。

劳累过度,让我白天不得不干嚼咖啡粉吊着精神。

但这样挺好,不用去想程厦,也不用去想……我的工作。

少了赤那的干扰,我们的工作进入了平稳期,按部就班的稳步推进就可以了。

而这时候,公司派来了一个资深工程师,周工,担任项目副经理,辅助老冯。

他职位比我高,资历比我深,轻而易举的架空了我。

是的,险也冒了,亏也吃了,为了这个项目差点没了半条命的时候,我被人分走了我的项目。

连理由都是现成:“你受伤了,需要静养。”

按理说,我是应该去大吵一架的,可是我只觉得荒谬。

我奋不顾身的工作,放弃了所有我能放弃的东西,最后被轻而易举的抹杀掉——这就是我的事业么?

我没有去吵,我甚至没有去找老冯,我就是按部就班的完成所有鸡零狗碎的活。

然后恢复了跑步和听网课的习惯,我想着万一有机会,考一个全日制的硕士,于诗萱正好可以指导我。

她高考的时候,英语只扣了三分,比程厦还高。

就是脾气没有程厦好,听说我一个出国待过六年的人,搞不明白定语从句,直接拿卷子砸我的头:“初中生都会的你不会!考什么研啊!”

“我初中没听过课啊!”我深深地叹了口气。

“干嘛了?”

“谈恋爱。”

于诗萱翻了个白眼,太屈辱了,居然轮到一个恋爱脑朝我翻白眼!

日子这么慢慢地过去,我的工作基本上就成了周工的助理,帮他跑一些杂事。

而发现我没有什么实权之后,大家对我的态度开始微妙的转变。

比如,那些工人从见了我毕恭毕敬,到总要嬉皮笑脸的说个荤段子。

这一切老冯都看在眼里,他从来没管过。

只有乌勒吉的老人们不懂这些,仍然把我当成自己家的孙女,见了我就要塞给我吃的喝的。

哈日娜还是每天给我送饭,发现我天天跑于诗萱家,脸拉得比她的小白马还长。

“下回别吃我们家的排骨汤了,去美女蛇家吃。”

“美女蛇哪有这手艺,还得天天我回去做。”

哈日娜更生气了,啪得把饭盒一合:“那你就是贱骨头,我的饭不给贱骨头吃!”

我哭笑不得,哄她:“你真生气了?这有什么可生气的……人家救了我,我帮个忙不是应该的吗?”

“我气死!他们都在背后说你干私活!我气死!”她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了好几遍“气死”。

我愣了一下,这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我们公司是严禁员工在外接私活的,轻则降薪,重则开除,这是个挺严重的指控。

“随便吧,真闹出来他们可以去查我的账,我一分钱都没有收过。”

哈日娜闻言更气了:“你凭什么不收钱啊!”

“一个是收了钱性质就变了。”我说:“还有一个,也算交她这个朋友吧。”

“她有什么好?会请神啊?”

“她很聪明,说不上来,我总觉得她以后能成事。”

这种感觉很微妙。

她很柔弱,我一开始看不上这样的女孩,我总觉得往上爬,就得活得比男人更男人才行。

但是她一直很善于利用自己的女性魅力,让人心软,让人想照顾她。

同时遇到事儿了,该哭哭得肝肠寸断,但是不耽误杀伐果决的,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比如流产。

也比如她顶着这么大压力,也要把这个别墅群改造完。

“建筑师呢,就是拼资历,她说实话设计风格不是甲方喜欢的那种,继续在省院里卷,很难出头。”我说:“但是如果能有独立作品,外加一两个有分量的奖项,就不一样了。”

这恐怕是她和赤那刚开始谈恋爱,就已经想好的事情。

哈日娜没听明白,大眼睛眨巴着看我:“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做施工的,得跟各方面的人搞好关系。”我说:“要不以后怎么办呢?”

她还是没听明白,只是乖乖把汤打开给我喝。

隔了一会,又问:“那我是你妹妹,还是她是你妹妹。”

因为说普通话的缘故,有种可爱的笨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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