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秋偏头看苏云澈:“本宫命你想些办法让他舒坦些。”

苏云澈耸耸肩,扶额摇头:“殿下,这不是打仗,命令解决不了,恕草民无能。”

夏知秋暴躁起来张口欲骂庸医,苏云澈适时地指指床上翻来覆去痛哼不止的人。

“出去谈。”苏云澈眼神严肃,食指放于唇前。

房门开了又合,萧灼华没来得及捕捉他们出去的背影,面朝室内只见绸帘暗闭,昏昏烛火跳了又跳,摇回原样。

小桃子似是折腾太久有些累了,终于放缓了踢打的动作,让萧灼华几近窒息时得以片刻喘息。

眼皮一点点发沉,不知是不是疼得麻木的缘故,萧灼华总算带着心慌入了梦。

梦中他又回到了持刀飞驰的少年时。当年武功极邪作恶多端,现在想来只是亦真亦幻的一瞬。竹林篾影,十方埋伏;身负重伤,鲜血汩汩;狂涛汹涌,称霸江湖。血雨中杀出上京第一刺客的称谓,看似无上荣耀,实则背负骂名败絮其中。一袭黑衣站在暗处的高位,他曾彷徨着不胜严寒,但为了想护的人,只能在泥潭越陷越深。

报应,如今都是报应。萧灼华在混沌的梦境嘲笑自己。

腹中胎动猛然发痛,他却清醒起来有了顾虑,恳求上天如何惩戒自己都好,不要伤害他的孩子。

萧灼华就这么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产痛像是和他较了劲一样死死锢在他残破的身上,让他疼得快要发疯又无可奈何。中间喝过些鸡汤薄粥,他吃一口缓一阵,到最后不知有无几勺能进肚。

小桃子仿佛犹豫着不愿与爹爹分离,滞留在他腹中就是不出来。

到破水开产口的时候,他已经疼了足足三天。

萧灼华身下已是血污不堪,他疲惫地微阖着眼,躺在床上弓起腿,肚子疼的时候叫的力气都没有了,更别说鼓着劲生孩子。

口中含上夏知秋塞的巾帕,萧灼华紧握着身下被单,闭眸仰头,眼角泛着泪花,听着苏云澈的嘱咐一次次挺身用力。

他头脑昏涨听不清身边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自己要用力,再疼也不能泄气,不然孩子会憋死。

到第四天的夜里,萧灼华数不清自己是在多少次挺身后彻底脱了力,倒在枕上痛苦地粗喘。胞水快要流干,他的血快要吐完,小桃子却始终抵在狭窄的盆腔出不来,他的腰间腿间一片酸胀难耐。

最后是苏云澈别无他法,让夏知秋摁住他的肢体,手法残忍地又推又挤,不顾他嘶哑悲惨的哀嚎,将他体内的孩子生生往出拽。

萧灼华乱发浸汗覆在脸上,眼神恐惧空洞,全身剧痛虚软,张口喘息不畅,痛叫高声不止。他痛得发疯想要逃,双手两腿却被夏知秋和侍女们死死按着,叫他挣扎动弹不得。萧灼华只能在一次次仿佛把他拦腰截断的腹痛中放声呜咽,血不时从嘴角流出,混着泪滴到床褥,血污泥泞濡了一大片。

夏知秋从没见过性格温柔的萧灼华如此失态过,知道他疼得受不住,带着哭腔劝他忍着些。

萧灼华意识涣散朝着夏知秋的方向微微点头,汗水沿着下颚滴到血滩里,尽力放松身子听话地任人摆布,叫得一声比一声痛苦沙哑。

“少爷……呃啊……少爷……”萧灼华后来再痛也叫不出来,气息奄奄偏头,嘴里一遍遍呢喃道。

濒鸟啼血似的惨叫声断续两个时辰,传到屋外下人的耳朵里,听着都让人受不了,何况是亲身经历。下人皆是眼含担忧,面露惊惧。

本就狭窄的那处最后被折腾到血肉模糊外翻,着实惨不忍睹,好不容易才娩出一个浑身皮肤泛着异常青紫的孩子。

这颗从生父病躯里孕育的小果实,由于早产只有很小的可怜一团。他是个地坤男儿,眉目清秀像极了爹爹。

只是他出生时不哭不闹也不动,没有丝毫生气。

夏知秋光是看了那孩子一眼,泪就下来了。

苏云澈搓那孩子的背,没反应。

苏云澈打那孩子屁股,只听“啪”的一声,没反应。

苏云澈给那孩子渡气,那孩子毫无气息地歪着脑袋,没反应。

用一张暖和的小襁褓,苏云澈把他包好。

萧灼华听孩子没有声音,心里莫约猜到了。

他全然忘了刚生产完的筋疲力尽,用尽全力挺起撕裂破败、鲜血淋漓的身子,嘴角微微上扬,勉强露出讨好的笑,对着苏云澈伸出双手,哑声道:“我想抱抱他。”

苏云澈含泪立在原地,不敢把孩子给他,怕他看了受不住。

“大夫,”萧灼华虚弱地撑起上身,口中喷溅出一大束血,他仍是不顾疼痛伸着胳膊,痴笑间泪流满面,做出讨要的动作,“求您了……”

萧灼华下一秒便支撑不住,吃痛呻吟一声,随后全身瘫软在床,目光仍凄惨地停留在孩子身上。

苏云澈将孩子放到他手上,萧灼华用衣袖擦擦脸上的血,自顾自轻轻地对孩子说话:“小桃子,我是爹爹。”

“对不起啊,让你跟着爹爹受了那么多苦。”萧灼华怜爱地将孩子圈在臂弯里,拍拍小襁褓,气若游丝地低语,“是爹爹没用,对不起。”

“虽然你总让爹爹吐,总让爹爹疼,但爹爹好喜欢你。”

“你若是能听见就好了。”

萧灼华温热的泪簌簌而下,落到孩子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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