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东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
在梦里,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脚步踉跄着朝他走来,口中还喃喃的嘟囔着什么,他很害怕,想躲到一边儿,可两条腿却好像不听使唤似的,说什么也迈不动脚步。
两个血人越走越近,最后竟然站在了面前,他忽然感觉那双眼睛有点时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正想开口问一问,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丝凄惨的笑容......
他惊得大叫一声,忽的下从床上坐了起来,瞪着两只惊恐的眼睛,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这么一闹腾,熟睡中的丁苗苗也醒了,见谢东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赶紧温柔的将他的头搂在怀里,柔声安慰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坐直了身子,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了。
“没事的,应该是最近太累的缘故,要不就是袁福康那点事给了你很大压力,休息一下就好了。”丁苗苗轻挽着他的胳膊,略微想了下又道:“这样吧,明天我请假,咱俩出去散散心好吗?”
“不用了,你工作那么忙,犯不上为了个梦请假。”他笑着说道,随后重新躺下,丁苗苗见状,把身子贴过来,不过想了下,又翻身挪开了。
“刚刚没准就是我把胳膊搭在你的胸口上,所以才做噩梦了,咱俩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吧,省得你睡不好。”她笑着说道:“耽误了大师的睡眠,明天一上镜头,全国的网友一看这憔悴的面容,万一再想歪了,那影响多不好啊。”
他没吭声,感觉心里满是噩梦所带来的阴霾,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不论如何调整也再难入睡,过了一阵儿,听丁苗苗已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他却还是瞪着两只眼睛,睡意全无。
索性翻身坐起,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到了客厅的阳台上,抬头望去,却见夜色沉沉,一团乌云悄悄的飘过来,将如钩的弯月遮在了后面,随即整个夜空便更加黯淡无光了。
不知道为什么,他猛然想起了魏霞和孩子,本来就纷繁沉重的心情里又平添了几分愧疚和思念,于是更加如同一团乱麻,塞得心里满满的,理不出个头绪。
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在阳台盘膝坐好,微一运功,却不禁吃了一惊。丹田宫中的内丹明显不如以前活跃,光华也黯淡了许多。于是赶紧催动真气,然而却发觉内力似乎也弱了不少。连着试了几次,结果都是一样,吃惊之余,不禁有些黯然。
以身为鼎,以精气神为药,以内功为火,修炼而成内丹。如今可好,每天沉迷于声色犬马之中,终日所想,无非都是些勾心斗角、俗不可耐的事情,早就多日不曾练功,再被酒色所扰,估计连身体这个鼎也快出问题了,内丹的功力岂能不倒退呢?
想到这里,赶紧定下心神、调整内息,先让自己进入冥想入静的状态,然后用意念引导真气运行于大小周天之间,渐渐进入神游物外的境界,对周围的一切失去了感知。
随着真气的运行,丹田之中的炉火又开始旺了起来,内丹虽然没有往日那般丹华四射,却也在炉火中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当他收住心神,睁开双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放眼望去,天空中乌云翻滚,远处还传来隐隐的雷声,一场暴雨眼看就要来了。
“道长,是否可以用早膳了呀?”身后传来丁苗苗说话声,回头一看,只见她正扎着围裙在厨房忙碌,于是连忙起身走过去道:“你的身子还没恢复,不能干这些的,还是我来吧。”
“我没那么娇气。”丁苗苗笑着道,然后将一个小菜还有煎蛋和牛奶之类的东西端上了桌,待他坐定之后,又继续说道:“我起来之后,见你盘膝打坐,也没敢惊扰你,现在心情是不是能放松些?要是还不成的话,正好今天下雨,咱们就都不上班了,来个雨中浪漫出游,亲近大自然如何?”
“还是算了吧,昨天我就推说没准备好,今天再不去的话,网站那哥几个该着急了,他们也是工作,都挺不容易的,再说,秦枫昨晚不是说,香港的投资方来了,今天没准还要见我呢。”他一边吃东西一边说道。
丁苗苗略微思索了下,用商量的口吻道:“你是打算一切听袁福康的安排,还是主动和秦枫接触一下?”
他几口喝光了杯子里的牛奶,抹了下嘴,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想跟那家伙废话,再说,我现在已经是公开和张力维对着干了,总不能什么事都让我打头阵吧,既然是要联手,那他们至少也该有个态度才是,所以,我想先等一等,看看袁福康和秦枫到底有什么动作。”
丁苗苗点了下头:“嗯,这样也好,我送你八个字的锦囊妙计,记在心里,遇到犹豫不决之时,可按计行事。”
他不由得一愣,顿时来了兴趣,赶紧追问道:“哪八个字啊?这么管用。”
只见丁苗苗摇头晃脑的道:“静观其变、见机行事......”然后还煞有介事的把手放在了下巴上,只不过她的下巴光溜溜的啥也没有,只是用两个手指假装做了个手捻胡须的样子,然后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就没了?”他瞪着两个眼睛道。
丁苗苗一本正经的点了下头:“是啊,这不是八个字吗?两个成语啊。”
他被逗笑了,丁苗苗见状,也咯咯的笑了起来,笑过之后,轻轻拉过他的手,柔声说道:“从昨天下午开始,你就一直耷拉个老脸,也没个笑模样,这才总算笑了。”
谢东心里一热,动情的将丁苗苗的手放在嘴边吻了下,轻声说道:“对不起,让你跟着我闹心了。”
丁苗苗哼了一声,然后话锋一转,用非常严肃的口吻说道:“有个决定要告诉你,我和郭总商量了,由我执笔,把吴桐的这篇报道写完,我昨天大概看了下,按照目前的字数,如果想要在报纸上刊发的话,还需要做大量的删减,这个工作由我来完成,修改好了之后,郭总会争取在省报上首发,署我和吴桐两个人的名字。这件事我考虑过了,作为新闻工作者,我愿意为此承担所有的后果,我不相信张力维会成为社会的主流,同样,我也不认为党和政府奈何不了他。”
谢东一听这话,当时就急了,他始终是个体制外的人士,对丁苗苗所说的党和政府并没什么具体的印象,在他的心目中,秦枫往往就代表着党和政府,指望这样的人对付张力维,那不是开玩笑嘛!
“不行,你别跟着瞎搅合,这风险太大了。”他急头白脸的道。
丁苗苗却把嘴一撇:“什么叫瞎搅合?这是我份内的工作,你不要以为,张力维和你之间的矛盾,只代表着你们俩的个人利益,如果要这么想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假如张力维永远这么横行下去,那就意味着这个社会的自我修复能力出问题了,也意味着整个监督机制的失效,这对国家和政府而言,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新闻工作者,但既然发现了问题,良心就不允许我袖手旁观,再说,这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啊,要是能扳倒张力维,就足够我躺在功劳簿上过后半辈子了,那样的话,咱俩就肆无忌惮的生孩子。”
丁苗苗的这番话说完,谢东不仅是急,而且有点傻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一个平日里刁蛮任性、整天要死要活嚷着要给自己生孩子的女人,会突然变得如此慷慨激昂,而且能说出这么一番让他刮目相看的话来。于是愣愣的看着丁苗苗,一时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就在二人愣神的工夫,丁苗苗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拿起来一瞧,是郭主编的来电,于是便示意谢东先收拾碗筷,自己则将电话接了起来。
谢东也没多想,一边归置着桌子上的餐具,一边在心里琢磨着该如何劝劝她,不要去趟这浑水,张力维可不是善男信女,真要是惹急了,万一出点意外可怎么办啊!
还没等将碗筷送去厨房,忽听丁苗苗那边厉声说道:“什么时候的事?人还活着吗?”他不由得一惊,赶紧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几步走了过去。
丁苗苗的神色显得很紧张,皱着眉头,一边听一边微微的点头,他把身子往前凑了下,却被轻轻的推开了。
挂断电话之后,丁苗苗直勾勾的看着他,半晌,才用很平静的语气说道:“袁福康死了。”
他一愣,随即出了一身冷汗,赶紧追问道:“真的假的,怎么死的?”
“据说是谋财害命,他和爱人,还有一个弟弟,遭遇了两名以上歹徒的袭击,钱财被洗劫一空,他们夫妻二人当场毙命,他的弟弟在医院抢救无效,今天凌晨也死了。”与刚刚接电话时候的紧张相比,丁苗苗反而平静了许多,一边说,一边快速的整理着自己的东西,显然,是要马上去单位的架势。
谢东则站在原地,忽然想起了昨天半夜的那个噩梦,两个浑身是血的人踉跄着走来,于是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