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晗烟因此犯了难,不自觉抿起唇,眉头都皱起来。

老板娘坐在柜台内, 拖着下巴看她认真犯难,笑着提醒说:“也别忘了自己呀!”

世界上有哪条规定不能给自己寄明信片吗?

她愣了一下,恍然大悟!

那天的那家小店里,阳光倾洒了一地,许晗烟背对天光,弯着腰趴在玻璃柜台上,停下来略作片刻思索,在明信片上写道:不乱于心,不困于情。不畏将来,不念过往。如此,安好。

这句话来自于她去年夏天在《狂想曲》拍摄期间看的一本书,书名叫《无宠不惊过一生》,大师的散文集,字里行间有一种道不尽的惬意,细细品味,俱是生活的哲学。

她很喜欢。

把这句话送给现在的自己,恰如其分的好。

寄完明信片,旅行继续。

累了就停下来,喝一杯甜滋滋的珍珠奶茶,坐在清澈的溪流边,将脚泡进流动的水里,望着天空发呆。

有时她会想起陆尚。

想他这时候在做什么?回帝都了吗?应该已经拿到《生而为人》的剧本了吧。

他还会接吗?

上辈子为了演好那个角色,陆尚从内心到皮肉都被折磨得够呛。

差点没走出来。

而且说来很邪门,那部片子屡获各大电影节‘最佳男主角’提名,却仅限于此,成为名副其实的陪跑片。

过了很多年,仍有影评人和电影发烧友为陆尚感到惋惜。

也不知是全片基调过于压抑,还是别的原因……

反正许晗烟看完这部电影,在首映式哭得稀里哗啦。

散场后陆尚坐到旁边安慰她,说:“没事的,都过去了。”

附带一个摸头杀,超级自然,也很管用。

许晗烟眼泪扒拉的盯着他死水一样平静的侧脸,瓮声瓮气的问:“你不难过吗?”

陆尚就佯作无所谓的样子,面上像是在笑,又好像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口吻也是淡淡然地:“我一个大男人,哭出来多丢脸啊,你帮我哭就够了。”

许晗烟奚落他偶像包袱重,然后哭得更凶了。

自己暴风哭泣的照片上了第二天的热搜,大家都说她矫情、博眼球。

但她心里很清楚,她在电影里看到的并不是陆尚。

那个人,他只是有一张和陆尚一模一样的脸,他的经历,心境变化,人生的大起大落,只存在于电影的1小时39分钟里。

而塑造出那样一个厚重的、悲剧性角色的陆尚,时年也才22岁。

首映式结束的那天晚上,离开影厅时,许晗烟听到他自言自语的低声说了一句‘早知道就不接了’。

听起来不像是后悔,个中意思,她至今也揣摩不透。

这辈子,陆尚是‘早知道了’,如果他不接《生而为人》的话,换谁演最合适呢?

她还挺好奇的。

那些看过的风景,不同时期再看一次,会获得全然不同的感受和领悟。

那些演绎过的角色,经历岁月后再度塑造,定然会比最初的多出来一些什么,抑或减少一些什么。

人生不是在做加法,就是减法,都是选择而已。

这辈子的许晗烟亦然。

回忆偶尔涌现也没关系,她已经学会与自己独处。

全然放松的假期,找回内心那份平静,一周后折返福冈与团队汇合,回国。

*

暑假才将过半,许晗烟推掉无意义的综艺邀约,专心宅在家里修身养性。

林蔚茹也没回南城,找了家律师事务所打杂攒经验,时常来找她混吃混喝,两个女生相互做伴,倒也不寂寞。

这个夏天,由华诚电视台和百悦娱乐联合打造的大型歌手偶像选秀节目《唱出我的心》风靡全国。

21个赛区,99名实力强劲的选手从上万人的海选中脱颖而出,程姿颖就在其中。

男队和女队互不相让的pk,最后仅留下男女歌手各两名进入决赛争夺冠军,激烈的赛制,让全国的观众每周六晚八点准时锁定华诚tv。

这时微博逐渐成为主流社交平台,《唱心》节目组建立了官博,开启官方投票渠道,还有选手复活通道,赚足眼球。

许晗烟每期必看。

一方面是想见证程姿颖的成长之路,另一方面,她发现这年头歌唱类选秀节目简直不要太耿直!

修音是不存在的,录制完毕,选手发挥不佳车祸现场也照播不误。

经过前面九期的角逐,还剩下28名选手,导演在现场宣布:半决赛和决赛将全程直播!

也是在这个时候,许晗烟意外接到《唱出我的心》冠名商的邀约。

*

周一下午,‘二月十二’工作室。

“‘天堂养生’这家公司不用我多介绍了吧,国民大品牌,《唱出我的心》唯一广告商、冠名商。他家专注研发、推广饮用天然水、果蔬汁饮料、特殊用途饮料和茶饮。‘花漾’轻饮料是今年主推的产品,市场定位为年轻女性,我觉得很适合你。”

办公桌内,季杨一边埋头处理其他文件,一边条理清晰的道出重点。

她留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五官明艳,气质凌厉,即便坐在大班椅里,也不难看出她身材偏瘦。

衣着和妆容方面以简洁干练为主,六位数的腕表,身旁最新款大牌包包,都是她的日常标配。

作为国内资深经纪人,今年刚满四十的季杨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二十余载,选在这时候离开服务多年的老东家星宇出来单干,个人能力无需怀疑。

这家工作室有她的股份,也有她亲自挑选签下培养的新艺人。

不过主要的重心还是放在许晗烟身上。

想要将一间工作室成功运营,收到巨大的汇报,首先要做的,就是打响招牌。

此时,办公桌侧边的会客区,‘二月十二’的小老板兼招牌许晗烟坐在沙发中央,翻看手里的‘花漾’形象代言人合作方案。

季杨见她看到最后一页,又翻会第一页重新看起来,心下略作一思,换了个说服的口吻:“我知道你有顾虑,这两年‘天堂养生’做全面转型,旗下十二款明星饮品虽然都请了支线代言人,但这当中没有与你撞型的,营养果汁是14岁的童星康雯缇,黑豆早餐奶是可以在电视剧里演你母亲的关虹,运动能量签了退役运动员前奥运长跑冠军何滔博,还有……”

许晗烟抬起头道:“但是他们有官方全线代言人——国际影后龙嘉琦。”

季杨表情顿了一下,“我知道,离开星宇前,她是我的艺人。不,正确的说,她是我捧红的。”

这是整个娱乐圈都知道的事。

当年天堂养生还是个只卖矿泉水的民企,是季杨目光长远,说服龙嘉琦签约,双方愉快的合作了十几年,天堂养生借用影后的知名度扩大了国内市场,开疆辟土的情谊。

那会儿,许晗烟可能还没学会走路呢。

“如果你觉得‘花漾’的支线代言不合适,我们再谈别的。”季杨看着坐在沙发里气定神闲的小姑娘,没把话说得太难听。

“我没有一步登天的意思。”许晗烟见她误会了,解释道:“以我现在的资历,‘花漾’这条支线再合适不过,就是代言期太长,我希望把三年缩短至一年……不,十八个月刚刚好,代言费少点也没关系。”

季杨放下手中的工作,笑着望她,正色问:“理由?”

“放长线钓大鱼。”她像只狡猾的小狐狸,“《春雪》年底开机,明年九月杀青,后年年中的国际电影节上,我一定拿到属于影后的那座奖杯,给你放在办公室当摆设。”

到那个时候,‘花漾’代言结束,天堂养生想留住她,必然会开更好更优渥的条件。

“话是这么说,我也相信你的实力。”季杨看她的目光流露出欣赏,同时也有顾虑,“真正的影后可不是一部电影就能成就的,况且《春雪》属于文艺悬疑片,就算在国内上映,我对票房也并不看好。往最好的方面想,你真的拿了奖,业界祝贺一番,再当作国产之光吹嘘一番,最多两个月就被忘记了,一年那么多电影节,出那么多影后和影帝,无论国民度还是圈中地位,龙嘉琦都比你高。”

“她是前辈,我尊重她,但不代表我不如她。”许晗烟只说事实,“这些年她的新闻以负面居多,上一个有口碑有票房的电影已经是十年前的事,去年到今年总共出演了四部烂片,观众缘也败得差不多了。我比她年轻,肯拼,懂得抓住机会,有业务能力,你要是觉得《春雪》没票房,回头接两部商业大片主攻国内电影市场,遇到剧本硬、制作班底强的电视剧,我也可以,并非一定只能活在大荧幕上。这一行,谁都是从无到有的。”

季杨频频点头:“你对自己将来的发展,比我想象中清晰很多。”

“所以啊!”许晗烟站起来,字正腔圆道:“十八个月以后,把我的实绩放到天堂养生宣传方面的负责人跟前,让他们自己权衡做决定。‘花漾’之所以想到我,也是看在与你过往的交情上,龙前辈都没跟你一起离开星宇,于公于私,我们都没理由放弃长远规划。”

能抢为什么不抢?

抢得到是我有本事有能力,是品牌商爸爸更喜欢我。

“是的,你说得没错。”季杨没想到有一天会被自己带的艺人上课,“龙嘉琦在天堂养生的代言三年进行一次更替,算起来,正好是你拿奖之后,前提是你可以。”

许晗烟坐回沙发上,打开保温壶,小口小口的喝温开水,“你只管等着看吧,明年我就要全面爆发了。”

*

当然,在爆发之前,该她的工作还是要兢兢业业的完成。

次日上午,季杨以超高的效率为许晗烟签下‘花漾’的支线代言,合约期为十八个月。

许晗烟的第一份代言工作,就是探班《唱出我的心》进入半决赛的28名选手,并录制一期日常作为番外在华诚tv自有的网络平台播出。

正片大约30分钟,有流程台本,不会太累,录制期为一天半。

用2020年娱乐行话来说,就是飞行嘉宾。

因为要赶在周六半决赛前播,届时天堂养生也会在微博和官方主页宣布新产品代言人,时间比较紧,周三下午,许晗烟就带着阿飘和美云抵达c市。

跟拍从下飞机就开始了,许晗烟驾轻就熟,路上主动以《唱心》为话题,聊最喜欢的选手,听哭了的一首歌……

车上,跟拍导演故意问:“为什么没有在微博上为程姿颖加油打气,拉拉票什么的?”

许晗烟认真想了一下,收起前一刻丰富的表情,说:“可能我是一个谨慎的人吧,在为别人做一件事情之前,会先问那个人需不需要,如果她说需要,我再做。但是《唱心》的选手在封闭式环境里比赛,我也联系不上小颖,不确定索性就不做。微博是公众平台,而我是个演员,一旦我发声,就会唤起网上对她演过戏的记忆,这在之前是有过争议的,我看到了,我会在意。唱歌是小颖热爱并且会为之努力一辈子的事业,我不想影响她,而且加油有很多种方式,我这不是来了吗。”

跟拍导演对她的回答很满意,然后很贼地说:“不止你来了。”

许晗烟就???

也就是说《唱心》的小番外还有其他嘉宾?

谁?

该不会……别多想……

抵达节目组安排的酒店,打开套房的门,一束鲜花先出现在许晗烟面前,接着,是她死也没想到的声音——

“许晗烟小姐,欢迎来到《唱出我的心》番外录制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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