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周小安看到张彬和谢楠在厂部开的介绍信,现在应该已经领了结婚证,这是来收拾婚房了。
领了结婚证才能凭证领取结婚补助,布票、糖票、棉花票,连去百货商店买个带红双喜的大镜子都得出示结婚证售货员才不会难为你。
所以现在大家都是婚礼前一、两周就领证,好用结婚补助筹备婚礼。
周小安没敢跟小土豆和周小全说她跟谢楠的过节,郑重告诫他们,“不许冲动,她只要不过分咱们就尽量搞好邻里关系,你们俩再敢惹祸,坏了名声以后长大了连媳妇都娶不上了!”
两个半大小子哪管什么娶不娶媳妇的事儿,都当笑话听,周小全故意捣乱,“姐,那她要是过分呢?”
周小安瞪眼睛,“你说呢?!”
周小全赶紧装乖小孩,“好男不跟女斗!过分咱们也得尽量忍着!”
不过这个忍字可不是那么好忍的,姐弟三个刚商量完,一出门,谢楠端着个搪瓷洗脸盆就走过来了,眼皮都没撩周小安一下,拿脸盆直接在大缸里舀了半盆水腰一扭就又走了。
转身的时候还很不屑地哼了一声。
小土豆视而不见,反正他们家也不用那水做饭,弄脏了也不关他们的事,周小全一向热心肠,一看就不乐意了,早忘了刚才的保证了,一嗓子把谢楠给叫住了。
“那女的你站住!你有没有点公德心?没看缸盖儿上有水瓢?你家直接用脏盆从缸里舀水?整个二楼的人都用这水做饭呢!”
谢楠顿了一步,头都没回,脑袋一扬扭着小腰就进屋了,把屋门摔得山响,“多管闲事!”
周小全差点跳起来,不过总算还没失去理智,回头很委屈地看周小安,“姐!你看看!就这样儿的我怎么跟她搞好邻里关系?!”
周小安也很生气,这大学生稀缺,傲点儿她能理解,上海小姐喜欢拿鼻孔看人在这个年代也正常,可不能这么没公德心啊!就是跟她赌气,也不能这么祸害人吧!
周小安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周小全,“这你就没招了?我不让你们惹祸,也没让你跟她亲如一家吧?该怎么办你不会动动脑子?”
说完一转身回屋了,来了个完全撒手不管。
他们家这两个小坏蛋,要是没人管都敢上天!不让他们动手,可没不让他们动脑子啊!
周小全和小土豆对视一眼,马上明白周小安的意思了。
做晚饭的时候,楼里几家的主妇找上了谢楠和张彬的门,水都让谢楠给糟蹋脏了,他们拿什么做饭?
张彬好脾气地连声道歉,呼哧呼哧地端水洗缸,态度好得不得了。
直到这时候,谢楠才知道这两个大水缸和缸里的水是怎么回事。
她刚才一直以为那是楼里的公共设施,所以才会在周小安面前用得那么理直气壮。
知道以后就更加无地自容,一转身跑回屋,又把门摔得山响。
邻居们可不知道她为什么跑,为什么摔门,一看她这态度,都嚷嚷了起来,“大学生可真是了不起哦!这么看不起我们工人阶级,别跟我们住这破房子嘛!”
“大学生?大学生都她这素质?还不如我一个大字不识的家庭妇女!”
“就是!这是什么素质?呸!”
他们外面闹腾得热闹,周小全和小土豆老老实实在家写作业,竟然一副跟他们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小土豆早就跟周小安汇报过了,“我们让二楼的几个孩子看着,她再糟蹋水就回去告诉家里,晚上不要用那个水做饭了。”
周小安笑了,“就这些?”这俩坏小子什么时候学会卖好给自己树立正面形象了?
周小全也笑,“这些就够了!我们还说了,缸里的水要是不能用了,就来找我们,我们再给重新放一缸。”
谢楠递了这么一个现成儿的梯子,他们当然得顺着爬了!她得罪邻居,他们就好好在后面给她收拾善后,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对比呀!
姐弟三人相视而笑,两个小的第一次发现,原来这种阴谋阳谋加一起整人比动手还有意思!
两个小孩儿开始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就盼着谢楠再干点什么蠢事,他们好拿她练练手!
不过隔壁不只一个谢楠,还有一个好脾气的张彬。
安抚完邻居们,他赶紧来敲周小安家的门,求他们重新放水。
小土豆快手快脚态度良好地把水放了,一点没为难他,还当着邻居们的面跟张彬客气了两句,说搬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要客气。
周小安也出去做饭,看到隔壁的房门一直紧闭,他们还没办婚礼,并不一起住在这。
张彬还是住宿舍,谢楠一天都不肯在宿舍将就,就先住了进来。她刚搬来只有一个煤炉子不能做饭,可是一个晚上连口热水都没出来烧。
宁大姐本来要给他们送一壶热水过去,被谢楠摔门摔得也没了热情,拎回家给张工泡脚去了。
张大婶乐呵呵地跑过来,“小安,那个大学生,是不是在厂里说过,说你去技术科是为了找个大学生,好分间好房子?”
张大婶的大嗓门不喊都高音喇叭一样,她故意放大声音,整个楼道的人都支愣起耳朵听,嘴角都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谢楠这丑可是出大了!人家周小安能看上你们分的那半间房子?人家的房子有他们住的四个大!
现在不但被打脸,还搬到人家隔壁来住了,看这个眼睛长到头顶上的上海小姐以后可怎么在这栋楼里傲气!
这事儿不用周小安说,都是一个厂里的,那次谢楠被赵科长当场抓住,组织部方部长也在,根本瞒不住,早就传开了。
有了这个八卦垫底儿,大家觉得寡淡的晚饭都吃得有滋有味儿起来,不时有孩子大人借着端水的由头经过隔壁房门,就想看看这个没脸见人的上海大学生!
周小安虽然觉得让谢楠丢人很爽,但还是表现得很低调,第二天是周末,她也不准备留在家里给谢楠添堵,早早就跑去东城矿区家属院儿去看唐慧兰。
唐慧兰和范文祥的婚事定下来了,唐婶儿疼姑娘,非要定到半年后,家里也好多给她攒点票券置办嫁妆。
周小安过去凑热闹帮忙,也算是去道贺。
自从去年离开这里,周小安已经有一年多没怎么回来了。
大杂院儿还是原来的样子,无论严寒酷暑,水龙头下面永远挤着一群接水的街坊;小孩子们都剃着光头拖着鼻涕大老鼠一样扑腾扑腾地跑来跑去,身后带着一股黄烟儿;倒班的人起得晚,打着呵欠抠着眼屎摇摇晃晃地端着痰盂去公厕倒。
连傻子都一如既往地倚着墙根儿流着哈喇子晒太阳。
好像过去的那一年,这个地方没有一点变化一样。
可周小安却是完全变了。
再不是那个面黄肌瘦沉默寡言毫不起眼的姑娘了,变成一个面色红润神采奕奕衣着精致的女干部,走到门口跟白大婶打招呼,白大婶看了好几眼才认出来。
“哎呀!小安呐!我这头一眼都没敢认!这咋跟变了个人儿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