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寒冰与烈焰(十一)

即使是多年以后,黑岩城依然有不少居民酒足饭饱后,会津津乐道所谓‘神降日’的细节。

就如《贪xx月》《无xx奇》等游戏那般,尽管每个人都标榜自己的叙述‘真实可靠’‘百分百还原’,但在细节上可谓各具千秋,甚至不乏矛盾处:

有人宣称目睹近百米高的矮人虚影,

有人发誓看见了巨龙,

有人保证视线捕捉到了名为‘天使’的强大存在,

甚至有人故作隐秘状透露,说他听见了女神的启示。

煞有介事的逻辑,绘声绘色的细节,总能让外地人深信不疑。可事实上,描述者们绝大多数并未亲历现场,只是道听途说吹牛皮。

在当时,仅有个别足够强大或特殊存在,察觉到了黑岩城内的变化。

位于上城区中心的王宫,是整座城市乃至王国最富丽堂皇之地。沐浴于夕阳中,已是晚餐时分的寝宫难得迎来片刻宁静,却被闯入者给打破。

“陛下,陛下!”明明老态龙钟身形矮小,当事者情急之下却爆发出惊人速度,以至于后面给他提长袍下摆的助祭都差点被甩掉。不耐烦推开试图阻挠的禁卫,他粗鲁地用肩膀顶开大门,直冲进偌大的餐厅。“陛下,‘圣焰’它,它变亮了!!”

正由穿盔甲的骑士姬陪伴,伫立窗边的拉文纳举起手,阻止禁卫‘驱赶目标’的行为。见对方不为所动,隐隐有些不快的矮人捧着手中火盆,急匆匆走上前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

“陛下,‘圣焰’亮起来了!”

“我知道,大祭司。”依旧眺望着某个方向,拉文纳的眸子倒映着半空中若有似无的虚影,脸上带着由衷的喜悦。“赞美女神~~”

靠着血脉的力量,矮人王目睹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幕;而在面积与奢华不下于王宫的另栋建筑内,莫斯利安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感慨。“赞美女神。”

在胸口画了个十字,老者头也不回举手示意。“胜负已分,是时候履行与‘救世主’的约定了,铲除所有堕落者们的巢穴,不留活口。”

戴上头盔挂好佩剑,留在房间内的男男女女低头行礼,很快走得只剩一人。察觉到对方的迟疑,老者回首一望哑然失笑,随即示意其坐下。“怎么,不习惯北方的炎热?”

“那倒...不会,大主教。”尽管着甲者竭力压低嗓音,仍掩饰不了语调的清脆。“布列塔尼可比这热多了,也不知道那些当地人怎么适应...”

“布列塔尼啊~”似乎回忆起某些不堪往事,念叨地名的老者摇摇头,端起桌上的瓷杯抿了一口红茶。“从圣都一路赶来想必也累了,你下去休息吧,清剿任务我另派骑士去完成。”

“累还不至于,大主教。”欲言又止停下话头,见莫斯利安老神在在喝着茶,骑士最终按捺不住掀起面甲。“爷爷,如果...那个叫卡多克的人赢了,您真会推荐他吗?”

“不要拿没发生的事做假设,孩子。”注视着有些局促的女性,老人似笑非笑摇摇头,背靠椅子做闭目养神状。“‘救世主’的选拔非你我能决断,遵循旨意去行动即可,其他不必多问。”

“但范绍尔勾结‘灭世者’,他们理应被铲除!”对老人的无动于衷十分不满,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挺起胸脯,面红耳赤反驳道:“学院的导师说过,对异端不能妥协...”

“那导师有没告诉你,‘灭世者’乃第二代教皇安娜斯塔西娅大人创立?”轻描淡写一句话让对方哑口无言,若有所思眺望着粮库方向,莫斯利安摆手阻止女孩追问。

“‘祂有旨意,吾等尊奉’。难得来趟北方,趁机逛逛秋收祭吧,过些日子你还得护送陈昊去圣都,不是吗?”

在城市的各个角落,一道道相似的命令被签发,等待许久的势力开始推动命运的车轮;而在粮库入口处,幸免于难者们压根没心思去考虑外界情势如何变化----

面前的一幕,足以让他们放弃思考。

“盖亚在上,”情不自禁张开双臂,努力摆出祈祷姿势,克劳德不停吸着鼻子,眼角带着晶莹的泪花。

他认得那个身影,所有与王室沾亲带故的家族都悬挂着‘祂’的画像,每个男性矮人从懂事起,就被教导要记住‘祂’的名字。

拉格纳,诺森格兰德的建立者,王室血脉的初代所有者。除开公开身份,‘祂’还有一个名号,在部分人群间流传。

魔法女神密斯特拉的首批信众之一,火焰的执掌者,火元素之王。

火焰组成的虚影颜色极淡,甚至对火焰的感知稍弱都容易忽略,但克劳德绝不会认错。体内的鲜血在沸腾,身上的斗气在呐喊,一切都证明他的猜测真实而准确。

“先祖啊,您终于苏醒了~”发自内心的喜悦与激动,让克劳德将心声化作言语。可惜没等他继续赞美,就被身边人架住胳膊往外拖。“干什么,快放开我!?”

“愚蠢的矮子,你脸上都开始出油了!”恢复了冒险者的相貌,诺艾尔气喘吁吁忙碌之余,不忘翻着白眼吐槽了一句。见对方犹自挣扎不休,她当即给了克劳德光秃秃的脑门一个爆栗,看得从旁协助者十分无语。“那个,诺艾尔你轻点...”

碎嘴了同伴两句,回首注视着已经被火焰笼罩的少年,刚刚赶到的少女不禁百感交集。

担心不是没有,但只占微不足道的小部分,毕竟那个人经常有匪夷所思却神奇的操作,自己对此已经见怪不怪。少女真正在意的,反倒是实力差距---在获得名为‘盾斧’的武器后,她自诩实力已经有了飞跃,但如今面对俨然神灵化身的保护对象,本该充当保镖一职的安妮却再度涌现了无力感。

需要追赶的距离,又被拉开了。

并未去揣摩城内各势力老大的心思,更没空计较身后的女孩为何萌生些许小情绪,陈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刚刚入手的火焰上。

准确地说,是‘完全体’的火焰。

无处不在的冰霜消失了,杂乱无章堆放的粮袋消失了,脚下的石板与四周的砖墙消失了,连空气中所剩无几的水元素都发出悲鸣,争先恐后逃离了少年驻足的区域。

只剩下火焰,无处不在的火焰。它们跳跃着,飞舞着,组成数十米高、若隐若现的影子,永不止歇吞噬着周遭一切,将其化作自身维系的食粮。

与并无主观意志、单纯凭本能行动的元素不同,陈昊对已经发生与即将发生之事有着清醒认知。“难怪斯特里普先生会说‘元素之心’,原来是这个意思...”

“那个阴沉中年人怎样都无所谓,你能不能稍微管一下这些火焰!”一只胳膊断裂至肘部,走起路一瘸一拐的女孩调集空间内所剩无几的风元素,正努力避免身上衣裳不被烧成灰。“还是说你哪怕战斗间隙都想看我的身子?真是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呐~~”

假如这份力量已经百分百归属,并毫无芥蒂服从于自己,陈昊并不介意用战斗间隙和自家外挂嘴炮几句;可惜‘馈赠’终究有时限,他也没太多余力开玩笑。“不好意思,也许是我对火焰的感悟太激进,它们始终安份不下来~”

朝夕相处之下,少年的些许异状自然逃不过希斯法眼。咦了一声靠近陈昊,捂住快变成泳衣的连衣裙,绿发萝莉很快皱起柳眉。“等会,你的生命值!”

“我知道。”语气平静注视着前方,陈昊甚至没回头看助手一眼。“我算了一下,还能坚持大概五十七秒钟。”

尽管气势惊人,尽管威力惊人,身体对元素的承载依旧有限。为了战胜强敌,少年在未知空间与火元素之王进行了一场交易,换得了足以扭转情势之力,代价则是他的生命。

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陈昊现在就是个燃料罐,燃料尚存就可制造熊熊烈火,燃料耗尽就歇菜。而对火元素的感悟,能帮助他更好地控制该过程,不至于三下五除二‘燃尽’。

因此在陈昊眼中,任何一秒钟都弥足珍贵。“希斯,帮我协调身体机能,我要把全部精力拿来控制火元素!”感到身边的火焰跃跃欲试,少年刚想举起手中法杖,却见后者啪地一声碎成好几截。

经历了持续的恶战,被冰霜、火焰轮番笼罩,它最终还是报废了。不幸中的万幸,就是陈昊因为没在魔法学院呆过,还未养成‘必须靠装备施法’的习惯。

少年这边懊恼着趁手的兵器损毁,对手的状况也未好到哪去。刚刚还在嘲笑芙蕾德莉卡的有眼无珠、对手的软弱无能,更像生化实验失败产物的假卡多克才高兴了不足一分钟,就慌乱地发现自己又落入了下风。“吼,蜇,蜇卟柯楞!!”声音变得含糊不清,舞着巨爪连退数步,男子另只手握紧了胸口项链。

生物的本能,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危机意识。连空气都几乎点燃的高温与热量充斥整个空间,视野所及无处不在的火焰堵死了退路,仿佛包围牦牛的狼群对他虎视眈眈。肌肤表层黑气淡到几乎看不见,霸占‘卡多克’之名多年的男子明白,若不消灭面前的敌人,自己必定丧命于此。

他不想死,哪怕是把最后一丝灵魂与理智献祭,他也想活下去。

目的造就行为,男子半是绝望半是痛苦吼着,提掌用力拍向额头,另只手则用力捏碎了掌心的项链。阴魂不散的黑气再度涌现,与被‘挤出’项链的水元素交织,形成了新的寒冰浪潮。

“小心,侦测到对方有高能量反应!”

“我看得见。”比起希斯的紧张,陷入某种类似‘明悟’状态的陈昊反倒冷静许多,甚至有精力去确认汉克已经一手一个将最后两名幸存者提走。但愿那俩位不是伤到脊椎,否则以汉克的搬法,救回来也是个半身不遂,稍稍感慨了一下,少年很快眯起眼正色道:

“希斯,目标的核心在哪?”

“核心?”

“能量汇聚点。”

“...前额。”

果然,还是那个魂晶在搞鬼。默默留了个心眼,用比往日更快的速度聚集好火元素,陈昊举起的手朝下一砸,半空中脸盆大小的火球急坠而下,精准落在‘卡多克’脸上,将之整个脑袋吞噬烧尽---

本该如此。

黑蓝相间的能量具有灵性般溅射向半空,刚好挡在了火球的飞行轨迹上。二者碰撞产生的爆炸余波吹飞了房顶,令火焰燃烧得愈发剧烈,可惜首要目标却因此逃过一劫。

“淦,这家伙tm是属蟑螂的吧!”情不自禁唾了撮火星,周身皆是烈焰的少年稍加思索,很快望向了地上碎成数截的法杖。“要是能再增幅强度,就能一口气突破防御~~”

“别做梦了,我们手头没有能承载这种等级能量的物质。”努力帮少年维持身体器官运转,希斯一听对方的提议,脑袋立马摇得像汽车雨刷。“现在除了你,以及得到你庇佑的我,这些火元素什么都不认。哪怕你有一根法杖,它也会瞬间被烧化掉!”

该说不愧是火元素吗,这份热情真是让人受不了。自嘲地笑了两声,陈昊正想像平日那般摸摸对方的头,却发觉右手已经皮开肉绽。“奇怪,我不觉得痛欸。”

“废话,我tm切断了你的神经末梢,要不然你早就休克了!”罕见地骂了句脏话,希斯把视窗投影至少年意识,朝已经处处飙红的人体状态图指了指。“快结束战斗,否则你就等着再复活一次吧!”

有力量使不出怪我咯?正欲吐槽对方的想当然,陈昊脑海突然浮现克劳德进行‘血誓’的画面,刹那间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希斯,尽全力保障生命维持相关系统,坚持约二十秒钟即可。”

“说得轻巧,你知道人体有多---”

“二十秒钟,拜托了。”

感受到对方不容拒绝的强硬,绿发萝莉也停止了抱怨。“没问题,但我没办法兼顾侦测,你有办法突破防御?”

呵呵数声抬起头,感受着火元素的狂欢,陈昊左手握住了右臂用力一扯。“你知道,火焰在我心中象征着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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