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王仪仗所经之处,百姓跪拜,人山人海。
听着外面山呼海啸般的声音,曲蓁才更真实的认识到,她到了汴京城!
大盛最繁华的京都,这里住着她的血亲,也藏着她的血仇,她要寻的人,住在那高门贵府,黛瓦深墙内,玩弄权术,算计人心,手掌翻覆,嘴唇张合便可夺人性命!
但她,不惧!
哪怕前路刀剑挟身风雪催,她也要剖开这遮天屠命的手,血祭爹爹的冤魂!
阮家,阮家!
她心中默念着这姓氏,眸光冷到极致!
直到仪仗进了内城,四周渐静,她挑帘往外看去,入眼皆是王公贵族的府邸,座座相连,气势恢宏。
曲蓁心中恨意随着时间推移堆砌到顶点时,终看到那镶金攒云的匾额上龙飞凤舞的“阮府”二字字,眸光骤凝!
她事先问过血手,仪仗归府,必经此处!
曲蓁望着那匾,那宅,眼前隐有血色铺开,翻倒的茶盏森寒的剑……
她素白的手指用力过猛攥的指节发白,满脑子都是爹爹死时的模样,那一座孤坟葬了她十年的温暖,摧了她的家!
而凶手,还安枕在这金银富贵窝里,享尽荣华!
她恨不能将他们千刀万剐!
若她此时冲入阮宅,刀挟主家,是不是就能立竿见影的问出真凶,命祭亡魂!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徘旋不去,愈演愈浓,她杀意迸涨,就在几欲爆冲而出之际,一只手越过她眼前,取下帘子遮去她的视线。
身侧传来容瑾笙温润的声音:“别看了蓁蓁,来日方长!”
曲蓁深吸口气,周身的冰凉杀意褪去,手脚渐暖,放任身子瘫靠在车壁上,应道:“嗯!”
他说的对,来日方长!
凡牵涉爹爹血案之人,一个都跑不掉!
她放空大脑待情绪平复,才看向他,问道:“太常寺院判下狱,御史跪谏,摆出这么大排场,你当真能在府中静养?”
容瑾笙见她眸光恢复平静才放心了些,眸光悠远而淡,笑道:“等着吧,安顿好之后,人差不多就该到了!”
汴京风云已起,那人怎会容他置身事外!
曲蓁听他话音便知他早有准备,也就不再多言,忽然想起一事,“对了,先前你给晏峥看的纸上究竟写了什么?”
容瑾笙薄唇微启,吐出八个字:“叛贼落网,不日归京!”
“叛贼?”
她心中疑惑更甚,思虑了片刻,试探着问道:“难道与边关战事有关?”
说起叛贼,她就想起那日霍百川所言,边关战事失利乃是有人勾结外敌,导致数万将士埋骨雪原,主将晏晔遭受重创,才有了晏峥入药谷,取蛇胆一事。
能让他为之色变的,除此以外,她猜不到其他。
“离人坡一战,大盛损失惨重,三万英魂战死边关,是张胜以命相护换得晏少将军一命,狼军将士感念张胜恩情,众筹了笔银子想帮衬他的遗孀,这才有了后来霍百川赴笋溪县交付抚恤金的事情。”
容瑾笙的解释正解了她心中疑惑,死去将士的抚恤金向来是由朝廷统一拨放,经户部,州府,县衙层层审批核对,最后才到家眷手中。
而张胜的抚恤金却是由霍百川亲自送来,她原以为是因着军中兄弟的情分,不曾想还有这层关系。
她追问道:“那叛贼又是怎么回事?”
“有消息称离人坡兵败是晏少将军身边出了奸细,人刚被狼军抓到,正准备送往汴京!个中详情,还得等少将军醒了之后才能查清楚。”
此事牵扯到了晏国公府的嫡公子,定是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边关距汴京千里之遥,速度再快,人要入京也得等到年关前后。
这个年,朝臣们怕是不好过!
叛国乃是重罪,自有朝廷处置,轮不到她一个大夫来管,她也就没再多问。
眼下最重要的,是先安顿好,搞清楚阮家的局势再做盘算。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在了宸王府正门口,人已送到,太子及诸皇子在马车外寒暄两句后,就领着百官浩浩荡荡的离开。
“走吧,回家了!”
容瑾笙浅笑,伸手牵过她,按下机关下了马车,四周视野顿阔!
身后空旷的广场中矗立着一面万福砖雕照壁。
眼前是数丈宽的玉石台阶,共十级,层层叠高,衬着那五扇红木镶金铆钉大门越发高阔。
远远望去,碧瓦朱檐,琼楼金阙,不似人间景。
“属下恭迎王爷回府!”
分列两侧的黑甲卫见了他们,肃然跪拜,声浪自玉阶之上传来,声势憾天。
暮霖等人相视而笑,一扫面上愁容,此行历时数月,总算是平安回来了!
“都起身吧。”
容瑾笙吩咐了句,黑甲卫应声而起,视线却落在曲蓁身上,道道炽热。
早在月前统领就飞鸽传信说主子要带一姑娘回京,让他们提早准备,知道是一回事,见到真人又是另一回事!
若不是身负守卫之责,他们真想扒着随行的兄弟好好问问这姑娘的来历!
能撬动他们主子的心,真乃神人!
几人未曾停留,一路入府,所过之处亭台楼阁鳞次栉比,奇花异卉美不胜收,假山流瀑,碧湖竹林,汇集了世间奇景。
饶是曲蓁再不为外物所动,也不禁慨叹:“这府邸,堪比小型的城池了。”
“那是自然。”
血手很是得意,“这府邸原是先皇耗重金打造作为皇家别馆的,景色堪称汴京一绝,主子封王后就随着爵位一道赐了下来,规制比之东宫都毫不逊色。”
“怪不得你家主子遭人惦记!”
她不禁摇头,“这般恩宠,任谁看了都不免心生妒恨,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血手嘴角笑意一僵,仔细想了下也是这个道理,不过……
他想起这些年的事儿,心有怨气,脱口而出:“姑娘不知若没有这般恩宠,或许主子早些年就死在……”
他话刚说一半,就被容瑾笙淡声打断:“出去一趟你倒是出息了,还敢议论本王的事儿了!”
一盆冷水迎头浇下,顿时熄了血手的心头火。
他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忙跪下请罪,“属下失言,请主子责罚!”
此时幸好是在府中,没有外人,这话要被传出去,定会被那些有心之人大做文章,为主子恃宠而骄的罪名上再添浓墨重彩的一笔!
风愁等人也知晓事情的严重性,没敢求情。
容瑾笙手指轻点着轮椅的扶手,凤眸冷沉,似是在考虑怎么处置他。
曲蓁视线在他和血手身上来回转了圈,蓦地转身往前行去,“容瑾笙,我饿了!”
这一声,划破了冷肃的局面,他望了眼那清卓的背影,无奈的笑笑,终是不想拂了她的心意。
这妮子,向来护短!
他冷睨了眼那跪着的人影,跟上了去,淡淡撂下一句,“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