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要这么夸张啊?

他们老顾家的人不都是含蓄,内敛著称的吗?

怎么催生之路上还花样百出呢?

这书是真精致,好几本的书背还烫过金边,贵气呼之欲出。

何田田摸了一本,手感也是很棒。

随手翻了开来,看到里面的字画,一瞬间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涌了上来。

顾阅忱瞧见她变脸,以为是祖母的这些催生举动给她带来了压力,便起身来到她身旁,捏了捏她的后颈安抚:“不要有压力,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肚皮是咱自己的,你不点头,神仙来了都拿咱没辙……”

何田田却摇头,目光一直黏在书本里的一幅配图上。

顾阅忱偏脸望去,就见配图中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妈妈,怀里正抱着一个软软糯糯的新生儿。

画面十分温馨。

新妈妈幸福,满足,母爱泛滥。

插图旁边还有一句用玫粉色着重强调的话语:每个孩子都是上天赠与母亲最珍贵的礼物。

“没有人会不喜欢礼物吧?”

何田田喃喃发问:“可为什么她不喜欢我呢?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想不通啊~

好不容易从情绪的泥沼里爬出来,一丁点的风吹草动便又把她拖拽了回去。

何田田神色黯然,眼眸里原本闪着的光亮也随之熄灭。

“她没有不喜欢你。”

蓦地,顾阅忱开了口。

他抽了何田田的手中书本,安放到一旁,正色道:“相反,你对她而言,很重要。”

何田田好像听到了一个好像的笑话,跟着笑了起来:“很重要?我?”

顾阅忱点头。

何田田茫然了。

顾阅忱跟那个女人向来神火不容,这会儿怎么会反倒是替她说话了?

“顾医生,你知道吗?”何田田凝望着何田田:“安慰人不是你的强项,尤其是扯谎安慰人这种事就更……”

“我不是在强行安慰你,也没有扯谎。”顾阅忱:“我讲得是事实。”

事到如今,他也不再隐瞒,便将私下里跟裴家姑妈交涉过的事情统统跟何田田交代了一遍。

何田田听到一怔一怔的:“所以,你早就知道?”

顾阅忱点头。

何田田:“可为什么连你也要瞒着我?”

顾阅忱不语,只是脉脉地凝望着她眼眸。

两人个人在一起久了,心意是相通的。

迎上顾阅忱的眼睛,她几乎是不用费力就从中寻到了答案。

她想起了前不久,几乎从不请假的顾阅忱请了假,形影不离的陪着她盯工作室装修,办手续。

她想到了,很少喝酒的顾阅忱却在一个细雨蒙蒙的夜晚,喝得满身酒气,回到家,紧紧抱着她说了很多很奇怪,却绵绵升温的情话。

他说,他害怕她会离开他。

他还说,他不想因为自己让她左右为难。

之前不懂,以为是他只是醉酒后的胡话。

现在方才恍然大悟,原来症结都在这儿!

正当何田田因为这些分神时,餐桌上的手机震了一下。

是顾阅忱的。

他摸起手机扫了一眼,神色里闪过了一丝变化,很快恢复自若,便又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是医院的召唤术?”何田田连忙收了桌上的乱七八糟:“你赶紧去吧,记得带上我给你煲的‘神仙水’,每天都在熬夜,眼里的红血丝都没下去过……”

“不是医院的电话。”顾阅忱抬眸:“是宁驭。”

闻言,何田田手上的工作一僵。

宁驭去查裴家姑妈的事情了,这一点她是知道的。

顾阅忱:“人已经安然回了裴公馆,你可以安心了。”

“我有什么不安心的。”何田田嘴硬,嘀咕:“她的事跟我无关!”

那之前是寝食难安的是谁?

翻来覆去都要把床底板给磨穿了。

刚刚又是谁,听到消息后,腰也直了,气儿也顺了?

他可是瞧得清清楚楚。

顾阅忱:“宁驭还说,她想见你。”

何田田知道“她”指的是谁,脸一偏:“不见!”

顾阅忱:“明天我陪你去见她。”

“不要。”何田田拒绝的干脆。

顾阅忱跟裴家姑妈是宿敌。

每次碰面,都像是呛毛斗鸡似的。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儿,让顾阅忱委曲求全。

不行,就是不行。

顾阅忱知道她的心思,弯唇:“听话。”

何田田巴巴瞧着她,弱弱道:“我不想让你难受。”

顾阅忱:“你心里拧巴着,我更难受。”

何田田心尖尖一烫,眼眸里起了雾气。

顾阅忱:“早晚是要面对的,掩耳盗铃毫无意义。既然她人已经安然无恙的回了家,说明外面的那些传言不成立。”

何田田琢磨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个理儿。

“吃点东西,早点睡。”顾阅忱起身,宠溺的摸摸她的脑袋:“明天,事情就会有分晓……”

何田田揪着他的袖口:“我不想去……紧张。”

她不光紧张,还害怕。

具体怕什么说不清,可能就是怕面对现实。

顾阅忱拉她入怀:“有老公呢~”

……

何田田和裴家姑妈会面的地点定在一处幽静的中式会所。

虽说是顾家的底盘,但一切是裴凝张罗的,也算是折了个中,谁的面子都不碍着。

为了不把气氛搞的更糟,顾利群没有露面。

自家儿媳妇忽然变成了自己的小表妹。

亲儿子居然成了自己连襟。

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利群想想就头大。

其实裴凝私心里还是希望顾利群出面坐镇的,毕竟在顾阅忱眼里,她这个继母就是一妖里妖气的下三滥,这么多年,明里暗里,从未给她一分好脸色。

她委屈吃多了,倒也习惯了。

裴凝怕就顾阅忱因为她在场的关系,会起不必要的冲突。

但让姑妈孤身一人应对这样的局面,她不落忍。

既然顾利群固执,她也不会强人所难。

转念一想,人多是非多,人越少越好。

顾裴两家各来了三个人。

裴家有裴文珊,裴凝,姑妈的特助窦俊智。

顾家这边有何田田,顾阅忱,宁驭。

裴文珊,裴凝,何田田,顾阅忱四人进了包间落了坐。

窦俊智,宁驭识趣的带上房门,各立一侧,宛如两尊颜值顶配的门神。

四目相对,两人均是郎朗一笑。

“你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不?”兴许是无聊,窦俊智先开了口。

宁驭:“怎么不记得,跟现在一个样,我俩都是守门神来着。”

窦俊智感慨:“那时候,咱们各司其职,互不相让,以为会跟咱们当家主子一样,做一辈子冤家路窄的死对头呢。谁能想到……”

宁驭耸肩:“是啊,谁能想到呢~掐来掐去,掐了一路,这才发现时大水冲了龙王庙。我家顾老大竟然成了你家裴董的女婿……这滑天下之大稽的缘分啊,八点档狗血剧都不敢这么编。”

“啧啧~”

“啧啧~”

两人不约而同“啧啧”两声,这突如其来的“神默契”逗得两人乐出了声。

此时,房内。

“不管外头传成什么样,我没有做过那种事,就是没有做过。”

裴家姑妈凝望着何田田,抛开雷令风行的裴董身份,摘去旁人奉上的那些光环,她不过也是一个普通的母亲。

裴家最近事故频出,她劳心伤神。

又被戚兰连带,等事情平息,已经是心力交瘁。

再见面,她素衣裹身,也收了凌冽气场,鬓角白发斑斑,徒添许多憔悴。

不过何田田没有看她,目光落在自己指尖,面无表情。

裴家姑妈:“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向来一是一,二是二。不必扯谎……”

听了裴家姑妈的解释,她忽然笑了。

她缓缓抬起头来:“所以,襁褓中的我是怎么出现在荒郊野岭的地窖里的?长了翅膀飞去的?”

“哦……”何田田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所以,是因为我天生特异功能,吓着你们了?”

“田田,真不是。”这回开口的是裴凝。

她明显是有些坐不住了,想替姑妈解释:“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你们就给我说出个样来。”何田田抬眸,眼神里水汽瞬间炸成了刺人冰刀。

“姑妈也是受害者,她也是……”

她也是最近才知道那孩子尚在人世的。

裴凝话没说完,就被姑妈攥住了手腕:“不要说了!”

裴凝都要急哭了:“姑妈……”

在整个裴家,她跟姑妈的关系最特别。

两人年纪相差12岁,从记事儿起,就跟姑姑吃在一起,睡在一起,宛如一双拉开年龄的姐妹花。

母亲病故后,裴凝备受打击,终日以泪洗面。那时,姑妈在商场上声名鹊起,自有一番成绩。她像是仙女教母一样,身后长着一双遮天蔽日的漂亮翅膀,总能在她最难过的时候,把她护在羽翼之下,替她姐弟两人遮风挡雨。

不知不觉间,两人关系有了悄然变化。

以前像姐妹花儿。

后来像是一对母女。

姑妈为了她和裴燃付出太多太多了,他们姐弟这辈子都没有办法报答。

看着姑妈怀揣满腹委屈痛心,可咬牙一声不吭,裴凝心疼的要命。

而这一幕落在何田田眼里,瞧着眼前两人的举动,直觉得倍加讽刺。

她冷冷地盯着她们,身上像是罩了一层寒霜:“既想着让我原谅,却又对当年的事情只字不提……你们自己不觉得滑稽?”

“我没有想过奢求你原谅我。”

裴家姑妈声音一哑,愧疚像是千斤重担砸在她身上,压得脑袋都抬不起来:“从来没有……”

“呵!”何田田失笑:“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明知道自己的做的事情不可饶恕,所以还是要见一面,看一眼,走个过场,让自己心安?”

“那我劝你大可不必!”

“因为,我是不会如你所愿的,这对我不公平,对我爸爸妈妈不公平!”

这个地方,何田田一刻都不想多呆。

说完,起身拉着顾阅忱就走。

“田田……”

裴凝连忙站了起来,想要阻拦,可何田田对她视而不见。

“阅忱……阅忱,你劝劝她……”情急之下,裴凝也顾不得尴尬,姿态放到最低,对顾阅忱软言相求。

顾阅忱没有看她,目光落在何田田身上。

他没有阻止,因为他是她男人,他理应尊重自己妻子的选择。

顾阅忱从何田田手里接过包包,拢着她就走。

裴凝无计可施,只能回头看向姑妈求救。

就在这时,包间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何田田和顾阅忱看到来人,不由得原地一怔。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裴家老爷子。

推他进门的是管家侯叔,裴妮紧随其后。

裴家老爷子瘫坐在轮椅上,鼻底挂着氧气管,头顶吊着点滴袋,身着一件藏青色的居家服,膝上盖着一条同色系的羊毛毯。

老头脸色跟毛毯一眼色,灰青灰青的,耸拉着脑袋,两眼无神,宛如一具没有生命的蜡像。

顾阅忱是医生,哪怕是不上专业仪器,他也能一眼看出这老头时日无多,看气数,怕就是这一两天的事儿了。

“你怎么把他给弄出来了?”

不等何田田反应,裴家姑妈的声音从身后炸了起来。

这个节骨眼上看到裴老头,她简直怒火中烧:“把他弄走!”

这是要让他死大街上?!

“姑妈……”裴凝连忙挽住她的胳膊,生怕一样儿闹得不可开交。

别人不知道姑妈跟爷爷之间的恩怨,她可是一清二楚。

这跟田田的事儿还没弄清楚呢,自家人再想掐了起来,那就难堪了。

“是我……”

不等侯叔开口了,裴家老爷子先开了口。

他声音嘶哑昏沉,像是暮霭四起时栖息在枯树枝头的寒鸦的叫声,但比那更没气力,更低沉,更悲凉。

老头儿费了好大劲儿才缓缓抬起头来:“是我自己个儿想要来的……”

他目光缓缓移动,落到了何田田脸上,看着看着,眼眶一热,兜满了两汪浊泪。

有生之年,他没想过还能再见到这个孩子。

何田田的存在对他来说,就是楔进他心底里的一块桩,在他心里凿上了一个窟窿。

他拔除了这个桩,烧了,除之后快。

之后,都在掩人耳目。

一边遮掩着,一边还要想办法填补心上这个窟窿,佯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倾尽半生余力,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可忽然有一天,那枚被他烧掉的桩子浴火而生,成了一块烁烁生光的金子,就摆在了他的面前……此时此刻,他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咳咳咳……咳咳咳……”

老头儿情绪激动,就是一连串呛咳。

侯叔上前,用自己身子挡住了裴家老爷子,连忙递上了手帕。

而且,一连就是三块。

尽管他动作足够灵敏娴熟,想的做的足够周全,但何田田还是从他指缝处看到了侵透了手帕的血污。

一番咳嗽之后,要了老头儿半条命。

何田田在一旁看着,宛如自己的气息也被掐住了一般,憋闷的厉害。直到老头儿气息上来,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孩子啊……”裴家老爷子喘着气,看向何田田:“我啊,有话想要跟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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