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它不出声,东方昶笑了,继续了它的话:“他的使命是什么?怎么不说了?”
“你不说,不如就由我来说吧,他的使命就是找到光与暗之子,找到那个被圣光所选中的人,找到……伊利丹,来终结这场燃烧的远征,对吗?”
“可你们不会明白,当一个人逃避久了之后,就再也提不起勇气直面困难和挑战了。”
“在挚友堕落时,他抛弃了他的故乡,抛弃了他的人民,抛弃了他的亲人,只带着少许德莱尼人在宇宙中流亡……”
“在兽人遭受腐化,残杀德莱尼人时,他本可借助他们强大的魔法和科技进行反击,可他依然没有这么做,而是选择了逃避,逃离这个破碎的世界。”
“逃避,成了他面对困难的第一选择,他告诉自己,那是圣光的意志,为了更伟大的目标,他必须做出牺牲。牺牲他的人民,牺牲他的故乡,牺牲他所珍爱的一切,去完成那个圣光之母赋予他的使命……”
“可事实是,他辜负了他的人民!”
“你说的也许不错,先知维伦睿智豁达,品德高尚。但可惜的是,他把这份高尚留给了他的敌人,却独独把最残忍的结局,留给他的同胞去承受。”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可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流珠滚玉般的乐声完全静默了,灵魂之歌悬浮在半空之中,彻底凝滞不动。
东方昶看不出它的表情,但此刻他不用看,也能感受到灵魂之歌的惊愕。
许久之后,乐声才再一次响起:“你这样狭隘自私的人,是不会明白维伦的使命有多么重要的,你也不会了解德莱尼人的牺牲有多么伟大!”
东方昶撇嘴道:“嘁,如果这也算牺牲,那么我牺牲个人荣辱,为我的同胞争取一线生机又有何不可?”
“你……这是强词夺理!”
灵魂之歌怔了怔,一时也有些词穷,它似乎没想到这人连无耻都无耻得这么理直气壮。
“有何不可?”
东方昶不理会它,继续又道:“那些德莱尼人至死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死,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圣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抛弃了他们,任由他们被兽人屠杀、凌虐……”
“这样的死,算哪儿门子的伟大?”
乐声琤琮,只是却不像之前那么平和,反而带上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你不懂,为了那个未来,我们…泽拉谋划了数万年,这期间必然会有人死去......但只要那个预言能成真,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那如果祂的预言出现了错误呢?这些德莱尼人就算白白死了?”
“泽拉的预言,从未出过差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
灵魂之歌的乐声徒然变得高亢,如一曲琵琶的激烈,可东方昶却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忽然狂笑起来。
他的声音也变得高亢而疯狂,可眼里,却蒙上了朦朦水汽。
“你笑什么?”
“哈哈哈……”
东方昶又笑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道:“我笑你们自欺欺人,我笑德莱尼人何其可怜可悲!”
“荒谬!”
悠扬曼妙的歌声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悦:“身为元初纳鲁,泽拉就是行走在凡世的圣光本体!祂的预言,象征着实体宇宙必然的命运,怎会出错!”
圣光之母的权柄,果然和命运有关!
又得到了一个信息,东方昶撇了撇嘴,心里有种果然如此的明悟,但嘴上却依旧不显。
“那么我问你,如果泽拉的预言即是实体宇宙必然的命运,绝无出错的可能,也就意味着这个命运早在大定序时代就已经注定。无论纳鲁做什么,无论德莱尼人做什么,无论维伦做什么,都不会影响到这个结局。”
“那么你告诉我,德莱尼人的牺牲到底有何意义,维伦背负的使命,又伟大在哪里?”
“轰隆!”
灵魂之歌的清鸣中,猛然炸开一道高亢的杂音,仿佛惊雷炸响,震耳欲聋。
此刻,它的震惊几乎凝成了实体。
是啊,如果一切早已注定,纳鲁这数万年的谋划,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古斯的破灭,德莱尼人的万年羁旅,又是为了什么?
那么多的牺牲,那么多的苦难,到底有何意义?
只是为了一个本来就早已注定了的结局吗?
这个凡人的话语可谓十分诛心,一句一句,都如同最锐利的尖针,刺入了它坚不可摧的核心深处。
它想反驳,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这些事,它以前从未想过,也没有任何其他纳鲁深想过,可如今想来,却是充满了讽刺!
它很想说这一切,都是这个凡人的威吓之言,但源自灵魂的感应让它笃定,东方昶的话都是真的!
“你说不出来,是么?那么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
“圣光之母能预言实体宇宙的命运,却无法改变命运!”
“祂的预言,充其量只是对未来的一种超前剧透,祂根本不知道这期间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环环相扣的命运之中,到底哪些影响到了那个结果,哪些并没有。”
“祂只是看到了结局,看到那个背负圣光之力而生的命运之子,封印了军团之主!”
“但这一结局并不能让祂满意,因为祂视为唯一真理的圣光,缺席了这场华丽的落幕。彼时的伊利丹身上,没有一丝一毫的圣光之力,只有骇人的混乱邪能!”
“祂无法接受这一切,所以即便祂知道大局已定,也不得不开始筹谋。”
“圣光必须做点什么,纳鲁必须做点什么,德莱尼人必须死几个人,让圣光能够参与到这场宿命的对决里去。这对最终的结局不会有任何影响,可对于圣光军团而言,却是又一个宣扬‘圣光之力没有止境’的绝佳佐证。”
“我为了我的人民,甘愿背负骂名,在你看来是恬不知耻。而纳鲁,说来仁慈,却为了自身的理念,要求信徒为你们白白牺牲……”
“纳鲁,原来也这么双标的吗?”
“可怜的德莱人不会知道,惨死在纳鲁手中的同胞,远比我杀死的多得多,远比兽人杀死的多得多,甚至比燃烧军团所杀害的德莱尼人,都还要多。可多么讽刺?他们却把你们当成了救世主!”
“这一切,维伦原来不懂,可当他失去了赖以决断的先知之力以后,反而看清了!他看清了纳鲁的真面目,也看到了德莱尼人的悲惨命运。”
“一个真正仁慈的人,看着自己的子民一个个死去,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种感觉……那个时候,他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他曾把这一切归咎为圣光的旨意,他无法憎恨圣光,可那不代表他能漠视这一切,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等到他发现这一切都只是纳鲁的谋划,和圣光毫无关系时,就是他对纳鲁彻底寒心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