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叔还是问道,“二爷,可是同夫人拌嘴了?”
沈辞微楞,没想到袁叔会这么问,但袁叔面前,沈辞又不想隐瞒,“她,好像生我气了……”
袁叔笑道,“二爷才新婚多久,总要磨合,等见到夫人,多同夫人一处,总有相互迁就的时候。早前老将军同老夫人也是,起初的时候,见面就吵,分开就想,后来老夫人过世,老将军许久都未缓过来。”
沈辞没听过这段,但在他印象里,他没见过祖母模样,除了祖父房中的画像。
袁叔笑道,“老奴是见夫人看二爷的眼神都写着喜欢,不会真同二爷置气的;若是夫人真生气了,等二爷去京中接夫人的时候,好好说开就好。只要是为对方考量,总会有磨合与迁就,也会有相互理解。”
沈辞轻声道,“我知道了,袁叔。”
嗯嗯:“汪!”
***
路上几日,陈翎终于到了惠山,启善早早来迎候,“陛下回来了?”
陈翎面容中有倦色,因为在立城多耽误了好几日,所以近乎这几日都在日夜兼程赶路,才稍许追回来些时间,眼下正疲惫着,恨不得倒头睡上一个长觉。
陈翎问道,“惠山诸事顺利吗?”
启善应道,“陛下放心,诸事顺利。”
陈翎这才点头,继续道,“这一趟在立城有事耽误了,惠山不久留了,还要万州,明日就安排出发吧,路上行快些,早些到万州。”
启善应是。
陈翎又问,“宫中的信送到了吗?”
启善应道,“回陛下,送抵了。太子已经在去万州的路上了,有方嬷嬷陪同着,还有石将军和紫衣卫跟着。”
“好。”陈翎正好回了惠山行宫的寝殿中,“启善,朕累了,歇一会儿。你让人准备好明日上路的事。还有,这些时日京中的要事急事,明日晨间都呈到朕这处来,先处置了。”
“是。”启善应好。
陈翎回了寝殿,恨不得一头栽到龙塌上,就在龙塌处宽了外袍,也从袖中落出那枚金翅蝴蝶翡翠步摇。
陈翎拾起。
——聘礼都给人家了,那定情信物还拿得出来吗?
——幸好未雨绸缪了,阿翎,闭眼睛。
——好看吗?
——好看。
看着手中的步摇,陈翎略微出神,稍许才继续宽衣躺下,将那枚步摇放在枕边入睡。
***
惠山离万州不算远,路上行径快些,越是四月中旬抵达万州。
万州是敬平王府的封地,但陈修远还在京中,陈翎这一趟是来看祖姑父的,祖姑父是大爷爷的妹婿,也是老师的义父。
早前在淼城时,老师便说起过祖姑父年事高了,让她抽空去见见祖姑父。
从惠山行宫回来正好。
大爷爷过世后,家中的长辈只剩祖姑父了,这一趟回京,恐怕京中不会太平,她也不知何时才能再抽出时间来万州,正好顺路,也让方嬷嬷带了阿念来。
“老太爷,陛下来看您了。”宁府的管家钟伯来了宁川跟前。
宁老爷子正在屋中窗前晒着太阳,因为年事高了,吹了风,也很少在苑中,想晒太阳的时候,就多在主屋的窗户前,隔一道屏风。
宁老爷子要起,钟伯去搀扶,陈翎上前,“祖姑父,您别起来了,朕来这边坐。”
陈翎说完,朝钟伯摇头。
钟伯会意。
没有再去搀扶宁老爷子,而是去置了凳子放在宁老爷子摇椅一侧。
陈翎落座,“祖姑父,您近来身子骨如何?”
宁老爷子是年事高了,但一看便知晓是精明不糊涂的,身上就有老人家的淸矍,也有睿智在,“劳陛下挂记,一切都好,只是这幅身子实在入宫面圣,还劳烦陛下亲自来看老夫。”
陈翎笑道,“早前同老师说起,想来万州看祖姑父了,就是安城之乱才结束,京中诸多事情都要处理,这一趟从惠山回来,正好看看祖姑父。念念也在路上了,昨日收到信了,说明日就能到。”
“好好好,”宁老爷子笑道,“老夫也想太子了。”
宁老爷子又接连咳嗽了两声。
陈翎替他牵了牵盖在身上的毯子。年事高的人大都怕冷,眼下是四月中,正是春暖花开,也是一年中最舒服的日子,但宁老爷子身上的衣裳也很厚实,还盖着后毯,是抵御不了寒气。
“许久未同陛下一道下棋了。”宁老爷子看她。
陈翎笑道,“朕也许久未下了,也不知手生了没。”
下棋的时候静心,凝神,也是最好谈事情的时候。
宁老爷子落子,“陛下面有愁容,可是遇到烦心之事?”
陈翎轻嗯一声,“有。”
宁老爷子道,“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更何况是君王?十之一二已是幸事。为君者,一定会遇到不如意之事,不如意之人,不如意之时,皆为常事。”
陈翎顿了顿,又轻嗯一声,继续落子。
宁老爷子也继续道,“阿翎,教你为君之道的人,自己也不是君;教你如何做帝王的,大都一日未做过帝王。他们告诉你的,是他们想看到的君王,但这样的君王是不是好,没人知道。史册中的帝王也大多经过美化,按照史册中的条条款款去要求一个君王,未必能出一样的君王。有时候,臣子有些话听一听就过了,自省即可,多想无益。”
陈翎看向他,“祖姑父?”
宁老爷子一语道破,“宁如涛也是一样。陛下是天子,他能带你去领略书册中的为君之道,但他本身并未君王,他能到的,是他想到君王视野。先帝做过君王,但他未必有陛下做得好……”
陈翎微怔。
宁老爷子又道,“为君者,一日应三省吾身,却不可妄自菲薄。祖姑父老了,很多事情已经不能帮你一件一件细看了。周遭每日都在变,陛下自己也在变,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一生不变就会守旧。燕韩这些年积累下来的平稳,也应当有所激进,以陛下自己的方式,让燕韩走向另一段兴盛。”
陈翎笑看他,“祖姑父真的信朕?”
宁老爷子笑道,“胡不信?”
陈翎也笑。
宁老爷子继续道,“阿翎,在所有陈家子孙中,只有你,才是最适合这个皇位的。先帝不是偏爱,而是他作为一个真正的君王,很清楚自己的判断,未来燕韩需要什么样的君王才能重新走向盛世。”
陈翎看他,“祖姑父,朕其实……”
宁老爷子笑道,“高处不胜寒,越是高处,往往越有寒意,你是君王,周围的人,事,时,都当有自己的判断。”
陈翎颔首,“朕明白了。”
宁老爷子颔首。
屋外脚步声传来,宁姿推门入内,“祖父,该午歇了。”
宁老爷子看着她笑了笑,“好好好,午歇。”
陈翎看向宁姿,宁姿福了福身,“陛下。”
陈翎道,“先扶祖姑父歇下吧。”
宁姿应好。
陈翎去了暖中暖亭处小坐,稍许,宁姿从外阁间中出来,也入了暖亭中。
陈翎问道,“歇下了?”
宁姿莞尔,“歇下了,近来午睡的时间越发长了,大夫说倒也无妨,祖父年事高了,随心所欲,一切从容。”
陈翎点头。
宁姿又道,“糯米丸子呢?”
陈翎应道,“他明日到。”
宁姿托腮,“那今晚我可以与天子同榻了……”
陈翎笑。
宁姿问道,“快同我说说,阿念长高了吗?”
想到阿念,陈翎眸间笑意,“高了,都会骑马了。”
“这么快?”宁姿有几分意外。
轮到陈翎感叹,“倒是你,什么时候成亲?”
宁姿笑道,“不急不急,书念得越多,越觉得周围的男子俗的多,慢慢来,做当世大儒多好,我可是要做女大儒的人,怎么能让男人耽误脚步?”
陈翎又笑,知晓她是想多陪祖姑父些时候,陈翎并未戳穿。
宁姿又道,“你自安哥哥呢?”
陈翎愣住。
宁姿再次托腮,“嗯,吵架了?”
“没有。”陈翎淡声。
原本,也不算吵架。
宁姿叹道,“沈自安呢,需要锤打,祖父常说盛文羽性子沉稳,沈自安……”
陈翎莫名看她。
宁姿笑道,“沈自安到处惹祸,是个惹祸精。”
宁姿言罢笑了起来,陈翎也笑。
宁姿凑近,“不是惹祸精,你还喜欢吗?”
陈翎端起茶盏,低眉笑了笑。
宁姿再次托腮,“但是惹祸精的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陈翎险些被茶水呛到。
……
翌日,惹祸精的孩子就到。
“父皇~”阿念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