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2)

小说:危险人格类型 作者:木瓜黄

时间顺着黑夜慢慢倒回到白天,倒回到季鸣锐撞上杨燕的那会儿。

他不顾杨燕拒绝,以东西太多为由一路将她送到家门口。

杨姐,走了这么久,我有点渴了,季鸣锐站在门口,通过门缝往她家里看去,我能进去坐坐喝杯水吗?

杨燕不好拒绝,想了想侧身让了条道:进来吧。

季鸣锐走进去,在杨燕家里转了一圈,女人不怎么出门,所以家里收拾得格外整洁,他手里提着装有男款羊毛衫和剃须刀的袋子,随口问:这些东西给您放哪儿?

杨燕的精神问题和普通的精神病患者不太一样,如果忽略一些奇怪的微小细节,她几乎和常人无异:放我儿子房间。

你儿子去世了啊。

您儿子房间是哪间?

左手边第二间。

季鸣锐怀揣着诡异的心情推开房间门,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排衣柜,房间里东西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桌上有笔筒、日历、电脑、游戏机,最边上甚至还摆着一盘精心摆过盘的水果,只不过没有人吃,盘子里的苹果早已经氧化得不成样子。

床铺新晒过,灰色三件套,铺得整整齐齐。

一切看起来都好像是这个房间里真的住着人一样

季鸣锐起初认为是自己想多了,杨燕应该只是这十年一直活在幻想世界里,幻想儿子还跟她住在一起,所以才会买这些可疑物品,羊毛衫和剃须刀都是给她那位幻想中并不存在的儿子买的。

直到他放下东西准备出去的时候,无意间瞥见书架上那些书似乎都不是新书。

新书摆在书架上的状态跟被人翻阅过的状态不同,书页和书页之间留有细微空隙这些都是杨燕买给那位不存在的儿子的书,她自己大概率不会翻动才是。

季鸣锐心说跟着池青和某位拐跑他好兄弟的人呆久了,他思维能力直线上升。

他拿下一本翻动痕迹最明显的,发现是一本高中竞赛训练题,最让人背后发凉的是这里面的每道题都有被人写过的痕迹!

这是谁写的?!

那是我儿子高中时候写的练习题,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诡异的回答,季鸣锐仓惶转身,之见杨燕手里端着一杯水,另一只手背在身后,嘴角挂着奇异的微笑对他说着,我儿子成绩一直都很好,他很聪明的,你是在找他吗?

杨燕身后不远处正好是玄关,玄关立着一面穿衣镜,镜子里清清楚楚地照到杨燕背在身后的那只手她手里紧紧攥着一把尖刀。

那一瞬,季鸣锐感觉到自己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季鸣锐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他龇着牙,随手用苏晓兰上回出任务时遗留在他车里的丝巾包扎手臂上的刀伤,同时又回头看了女人一眼,确认坐在后座上的杨燕双手双脚都被他捆得紧紧的,没有挣脱的可能。

她问我是不是在找她儿子,还拿刀砍我。我夺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她装受伤,然后把我敲晕了。我醒过来被她捆在杂物间里,天都黑了。

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没时间在群聊里说太多,季鸣锐包扎完之后回复了最后一句,但他俩好像确实有些关系,z是她儿子,至于z为什么会是她儿子我现在也没找到答案。

第158章 敲门声

游乐园里。

数名刑警从业多年,第一次见到这种人质对人质的场面。

我们这边也有人质?有刑警充满怀疑地问,我们人质?我没听错吧。

无论情况有多离奇,他们还是眼睁睁看着一名派出所小警察带着一名中年妇女推开那扇谁都不敢轻易推开的门进去了。

女人看着房间里的混乱景象,显然有些无措,她看了一眼水池上的血渍,下意识想向后退一小步。

z掐在孩子脖子上的手忽然松了一些:妈妈?

妈妈这两个温暖的字从z的嘴里说出来,有种说不清的诡异。男人脸上的血液微微干涸,顺着额角划过眼睛。

女人一门心思想保护自己的儿子,她说话时仍带着不间断的咳嗽: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不用担心我,咳、咳咳你快逃吧,找机会逃出去。

这其实是一场赌。

z做了那么多事,谁都猜不到这个所谓的妈妈对他有什么影响。

潜意识里,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

像他这样的人,不可能对任何人有感情。

不可能会为了别人而松开手。

但谁也没想到z的手松了一瞬。

下一秒,他的手又收紧几分,他说:妈妈,我逃不掉了,我也不想逃了。

这简直是乱来,门外观察形势的刑警说,而且对面是高危险份子,出了岔子谁负责?!

有人小声回答说:池顾问说没问题的。

二十分钟前,池青因为受伤失血的原因,加上被解临护在身后,离门的距离很近,趁乱推开门出去了,出去之后上了季鸣锐的车。

刑警:他说没问题就没问题?!他凭什么能那么笃定,出了事他负责吗?

仿佛为了印证他这番话似的,门里僵持着的局势果然因为杨燕的到来而变得更加混乱,杨燕发了疯一样推开季鸣锐就往前冲,义无反顾地向z冲去,她张开双臂挡在z面前,嘴里喊着:我不会让别人伤害你,我不会让他们伤害你。

z说:我杀了人。

杨燕:我知道。

很少能从z脸上看到一些关于人的情绪,但是此刻z眼角泛起的红色,以及曲起手指时手腕上暴起的青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真实了一些。

z红着眼重复:我杀了很多人。

杨燕用哄孩子的语气说:我都知道。

z:你不会怪我吗。

杨燕:你是我儿子啊,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你。

z怔愣片刻。

然而变故就在瞬息之间,杨燕嘴里轻柔地说着我不会怪你,妈妈永远爱你的同时,看似冲上去保护z的杨燕却在z走神的短短几秒间扑了上去,她死死按住z的手,让z本就松开了的手离开孩子的脖子,就这样在谁都无法意料的情况下把孩子推开了!

孩子抓住机会,濒死前强烈的求生欲让他即使呼吸不通畅也依旧奋力向前跑去

他跌跌撞撞跑到解临伸手能够得到的地方,然后解临一把将孩子拉到自己身边。

边上的季鸣锐虽然早已知道他们的计划,但还是一脸意料之外:杨燕真的对z起作用?

比季鸣锐更震惊的是门外全副武装的救援队:那孩子脱险了身上有没有受伤?叫医生过来,医生

时间回到二十分钟前。

解临通过裸露在外的伤口,轻轻地碰了一下池青的手。

【等会儿我找机会送你出去。】

【外面声音不对,你得出去看看。】

十五分钟前。

池青捂着伤口,拒绝了警车上医生提出需要尽快包扎的建议,他上了季鸣锐的车。

上车前季鸣锐问: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杨燕跟他什么关系?

池青说:不知道,不过我会想办法弄清楚。你在车外等着,给我五分钟时间。

上车后,池青摘下带血的手套,问杨燕能不能帮她包扎,他想起心理医生在诊断他缺乏共情能力时对共情下的定义,又垂着眼补上一句:小时候我受伤了都是我妈给我包扎的,但是她已经离开我很多年了。

这句话让原本默不作声一直警惕地盯着他看的杨燕放下些许戒备。

池青又说:我不是警察。

杨燕看他的衣着打扮,身上确实没穿制服。

杨燕接过纱布,在触到池青手的瞬间,池青耳边如愿多了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

【我不能让他们伤害我儿子,我儿子好不容易才回到我身边,我儿子】

【儿子】

【我儿子现在怎么样了】

池青听着这些声音,忽然说:你知道你儿子去世了吗?

杨燕眼神涣散片刻,又坚定起来:你在说什么?我儿子好好的,他就在里面,你们都想抓他。

池青:你儿子死了。

杨燕声音变得尖锐起来:我儿子好好的

【他好不容易回到我身边】

池青不知道杨燕和z之间是怎么变成这种母子关系的,但他很清楚一个底层逻辑,那就是:现在的杨燕不正常,她把z当成儿子,想解决目前的困局,只有找回正常的杨燕。

可要怎么唤醒一个精神病?

久病成医,在解临出现之前,池青自身的问题无药可治,但这么多年的问诊经验导致他对精神病了解挺深,懂得很多理论知识。

池青猛地靠近她,将她困在狭小且逼仄的空间里,然后逼着她听自己说话:他好不容易回到你身边?怎么回来的?你把谁当成自己的孩子了?你仔细想想他那张脸,和你儿子是同样的脸吗?

池青边说边拿出手机,调出警局官方档案里、杨燕儿子的照片。

照片上,杨燕的儿子十二三岁的年纪,圆圆的脸,体重看起来并不轻,男孩子长得敦厚可爱,双眼皮,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身上穿着初中学校校服,手里拿了一张奖状,那是他获得市级比赛第一名时学校给他留的影。

这才是你儿子,池青说,你看着这张脸,你忘了他吗?他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也忘了他。

杨燕对着这张照片,开始胡言乱语:儿子,不是,我儿子

只要池青愿意,他完全有逼疯一个人的能力,因为他能读到别人心里最深的想法,当那个想法一下子被人挑破,摆到面前的时候,很容易给人带来一种精神上冲击。

池青:所以你想说,你不记得他了吗。

季鸣锐听见车里爆发出一声属于女人的尖叫,那声尖叫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女人的声音实在哑到出不了声才停歇。

等季鸣锐拉开车门,就见到杨燕似乎在哭,她眼眶发红,眼泪摇摇欲坠,不停摇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记得他的。

池青看着她,用了一句陈述句:你现在清醒了。

与此同时,苏晓兰闲不住,和姜宇两人紧急出动。

他们去找杨燕以前的住址,半夜三更,以前住在杨燕对门的邻居睡眼朦胧地看着从门缝间塞进来的两张警察证,被问及还记不记得杨燕时,邻居还没从半梦半醒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但仍能第一时间想起杨燕家里的事儿:

她啊挺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出事了她案发之后整天以泪洗面,可是忽然有一天,她却跟我们说她儿子在家等她。多可怜啊,承受不了这份痛苦,生生把人给逼疯了。

游乐园外的警车内。

清醒后的杨燕没有说话。

但是片刻后,那个失真的声音充斥在池青耳边,击退了车窗外喧闹的警队部署声和警笛声,世界安静下来,只剩下女人沙哑而缓慢的声音。他听见了属于她的秘密。

【那是十年前的冬天,我做了儿子最喜欢吃的糖醋排骨,可是我等了很久也没等到他回家,我等到了警察的一通电话,警察在电话里告诉我最近很多孩子失踪,现在警方怀疑再后面的话我已经听不清了,那一瞬间我好像从整个世界抽离了出去,过了很久我才反应过来,出事了。】

【那段时间现在回想起来也还是像噩梦一样。】

【我每天吃不下饭,我怕他出事,怕他回不来,桌上的排骨一直都没倒掉,那年冬天很冷,我每天都站在警察局门口,逢人就问有没有我儿子的消息。】

【后来,案子破了,凶手落网,我儿子没能回来,上天让他永远地留在了这个冬天,留在了十几岁的年纪。】

【我承受不住这份伤痛,他是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盼头。他走后,我觉得我也跟着他一点点地死去了。我经常会想,如果他还活着,他现在应该像以前一样,六点放学,收拾卫生、坐车,六点四十分左右到家,吃我做的饭,坐在饭桌上和我聊今天学校里发生的事情我每天都这样想这,直到我儿子死后第十天,在晚上六点四十分,我家房门被人敲响了。】

叩。

叩叩叩。

十年前的杨燕精神恍惚,她听到敲门声第一反应是:听错了吧。

是她幻听。

是她太想儿子了。

叩叩叩。

隔了一会儿,敲门声又响起。

杨燕迟缓地走到门边,隔着一扇门板,她不知道门外发生的情况。

但是她隐约看到最底下的门和地板相距的缝隙间有两道黑色的阴影,好像有人站立在门口似的。

杨燕抖着手,一点点拧开门把手。

缓缓推开门后,她看清了门外的人一个孩子,一个干瘦的、头发长过眼睛的、衣服上满是污渍的孩子,也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那孩子听到开门声后缓缓仰起头看她,也正是因为这个动作,让她看见了那孩子的眼睛。

那是一双让人看着会感觉不太舒服的眼睛。

那孩子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然后说:妈妈,我回来了。

她想说谁是你妈妈。

可那孩子下一句话是:你今天做了我最喜欢的糖醋排骨吗,妈妈。

第159章 Z

这十年间,只有杨燕自己知道,她养了一个见不得人的儿子。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准时在她儿子放学时间敲响她的门的孩子。

这个孩子知道她和她儿子之间发生的很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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