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惧寒, 眼下又是正值年关, 她身上穿的厚实, 懒洋洋的窝在马车车壁上丝毫不想动弹, 以至于手脚冰凉。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宁宝儿什么性子了, 还以为我俱妻。”
赵慎严肃正经的说着俏皮话, 抓着她的一手双, 哈着气地给她取暖。
见她两条小秀美微微蹙着,大有委屈之意。
赵慎低低一笑,“呵呵呵, 我们宁宝儿还小,脾气倔强也是正常,谁让我一心喜欢呢, 你要倔那便倔吧。”
赵宁很想对赵慎翻白眼, 可她保持住了冷傲,但也仅仅保持了几刻。
赵慎长臂一伸, 突然抓住了她的双足, 他下手极快, 很轻易褪去了她的绣鞋, 将她的双足放入他大氅之下取暖, 感觉到那里的温度,他似乎不甚满意, “怎么冷成这样?待你这次风寒好了,我带你去骑马狩猎, 再这样下会许会影响子嗣。”
赵宁怕痒, 一双脚被他控制着,她动也不敢动弹一下,“.....你!”谁要给他生孩子了?!
赵慎到底没有太过逼急了她,总得文火慢熬着,如今她就在自己身边,是自己的妻子,光是这一点已经足矣。
不过,有些事还是得让她知道,赵慎说起了薛神医给他配置的药茶,很遗憾道:“只可惜,那去邪火之物,终究不宜多饮,我已弱冠,若是不趁早行.房.事,只怕也会对子嗣不利。你曾害的我孤苦无依,一人终老,这辈子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生孩子。这是你欠我的。”
若是她能早些接受他,那就是更好不过了。
赵宁紧绷着一张脸,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你身边虞美人,柳美人不尽其数,你自己生不出孩子,怎的怨我?!”
对于这样的控诉,赵慎是不能承认的。
他脸色微沉,“宁宝儿,你明知道我早就后悔将你嫁出,那些妇人对我而言,分文不值,我怎会与她们生孩子。我真要是宠.幸了谁,若是让给你知道,定又生气。”
赵宁一回想,在她死之前赵慎的确没有子嗣,上辈子也不曾有过,她咬了咬唇,“你,你休要装可怜!”
赵慎在她脚底抠了两下,“我还需要装?我本身就可怜。”
赵宁:“.......”行!你高兴就成,随你怎么说。
未至一个时辰,骁王府的马车停在了宫门外,赵慎这才放过了赵宁的双足,提醒了她一句,“薛神医有言,我再这样下去,怕是会伤了根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赵宁:“......”
赵慎是亲王,此番又是大婚后头一次召见入宫,在宫门外等候已久的宫人直接领着他们夫妇二人从正门而入。
这宫人是李德海的得力手下,但见骁王面容清俊,身段挺拔巍峨,骁王妃与他并肩而行,矮了有一个头,样子较小孱弱,骁王顾及王妃的身子,他步子很缓,两人可谓是男才女貌,又是青梅竹马,即便是他这个阉人随意瞧了几眼,也觉之甚是养眼。
敬茶一般都是在早晨,眼下已经快至申时,不过赵慎与赵宁还是被领去了坤寿宫。
皇太后以往见过赵慎几次,但并不怎么留意,只知他是定北侯府的四公子,后来每见一次,皇太后都有些神情恍惚。
当年,王宁时常进宫陪驾左右,皇太后就是将她当做儿媳看待了,王宁“走”了这么多年了,皇太后对她也有愧疚之意。倘若她当年为了八王爷与王宁争取一下,结局或许会不一样。
此番见着赵慎,只觉昔人又在眼前晃过,皇太后内心一番感慨,面上对骁王夫妇二人还算慈祥:“哀家听闻骁王妃病了?可还严重?”
皇太后上下打量了赵宁几眼,见她虽未施妆容,但胜在五官精致,巧目盼兮,双眸水灵,乍一看看上去便是与寻常的女子不太一样。
再看赵慎一派风清朗月的姿态,只是这唇角......
皇太后暗自感叹,年轻人真会胡闹,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人家是正经夫妻,又当年华正好时,小夫妻之间火热了一些也是好事。
这赵宁瞧着端庄可人,私底下原来也是奔放的。
难怪太子和骁王,甚至于朱明耀也想娶她。
皇太后又道:“这孩子太纤细了,往日身子可一定好好补补。来人,去把今年进贡的阿胶给哀家取来。”
除却阿胶之外,皇太后还另外赏赐了赵宁绫罗绸缎数匹。
赵慎带着赵宁谢过了皇太后,“多谢皇祖母。”态度上恭敬一般,亲密更是不足。
皇太后也不怪罪他,毕竟赵慎不是自幼养在宫里的孩子。想来他心里对皇家也是有多嫉恨的。好好的王家,一夜之间不剩一人,光是想想也让人伤怀,可犯了错的人是皇帝,也只能就这样算了。
皇帝迟来了一步,赵慎也才几日没有见他,皇帝已经到了形容枯槁的程度,他眼窝下限,精神明显不济。
看来朱明安已经快等不及了!
太子操控着皇帝所服的丹药,太医院高手如云,若是想保皇帝一两载根本就不是问题。但要是继续这样下去,皇帝怕是半年也熬不过。
皇帝落座后,看了一眼赵慎与赵宁,他想想也是后怕,他那日倘若晚了一刻,太子的命可就被赵慎夺了。
太子是皇帝放在身边亲自养大,自幼备受教导,谋划上还是远不及赵慎。
看来赵慎这些年在定北侯府学了不少手段。
不过,皇帝也不好多说什么,此事还是太子先惹起,但见赵宁又回到了赵慎身边,皇帝打算对此事只字不提,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
既然赵慎今日肯入宫了,那么他应该也介怀了。
皇帝自诩是这天底下最为尊贵之人,他认为他的儿子们一定不会一直仇视着他。
“骁王,朕已经打算好了将上谷郡地赐于你做封地,你若无异议,来年之后可择日离京,赶赴封地。”皇帝并没有直接下圣旨,而是口头上询问了赵慎的意见。说明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今日赵慎带着赵宁前来敬茶,在场的也只皇太后而已,这种待遇算是对赵慎的格外照顾了。
若是赵慎觉之不满,皇帝还可以加重筹码。
成年的王爷,很少不去封地的。为了社稷安稳,赵慎非离京不可。
加之赵慎已经成婚,太子又对骁王妃念念不忘,他们夫妇二人还是早些离京尚妥。皇帝虽是不舍,但眼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上谷郡地与九镇之一的宣府镇临近,皇帝的意思是让赵慎将来巩固戍边,致力于天.朝.国.邦安宁。
这时,赵宁看了一眼他四哥,若是真的离京了,再想回来可就难了。
赵宁不想走。
赵慎也侧过脸看着她,一向清冷的面容微微一笑,这才抱拳对皇帝道:“儿臣无心仕途,只愿做个闲散王爷,儿臣多谢父皇好意。”
皇帝一怔,一来是赵慎拒绝了他的提议,二来赵慎竟然喊他“父皇”了。
这还是赵慎恢复身份之后头一遭。
现下,皇帝非但没有因为赵慎的回绝而动怒,反而朗声一笑,似开怀了不少,“此事不急一时,你且再考虑考虑,若是郡地不合心意,大可再换。”
皇太后正面带笑意的看着一对新人,但内心却是彻底震撼了,她察觉皇帝对赵慎的在意程度绝对不在太子之下了。
即便赵慎如此拂了皇帝的意,皇帝竟然......还笑了?
亲王封地一向都是朝廷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做的决定,皇帝却让赵慎不合心意,还可再换?!
皇太后置于双膝的手隐隐发颤。
这赵慎性子太过孤傲,仅此一声“父皇”就哄的皇帝动摇君意了。
若是赵慎处心积虑的谋划,那还了得!
皇太后心疼赵慎是一回事,但终究还是盼着太子朱明安登基,储君岂是说换就能换的?那岂不会是会超纲大乱?
朱明安是皇帝一手栽培起来的储君,他背后支持的官员数量可想而知。
皇太后再看赵慎的神色清淡,幸好他自己没有那般野心!
午后暖阳高照,宫里很快就安排好了戏班子,这些人原本就是前几日从宫外请来的,为的就是让骁王与骁王妃入宫敬茶这一天能热闹一些。
谁知道骁王妃会“染病”,就连宫里派去的嬷嬷也没能取到元帕,这事终究关乎着皇家颜面,皇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在赵慎面前提了一声。
赵宁正坐在亭台下,斜斜射入的暖阳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片光晕之中,她懒洋洋的,像只午后小憩的猫儿,身上的披风裹紧,似乎很俱风,倒是应了“风寒”一说。
赵慎在她身侧,方才嬷嬷过来问话时,她也听到了,她与赵慎根本就没有圆房,何来的元怕?
赵慎与她对视了一眼,好像传递了一个“一切有我的”的神色,只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只小锦盒,随后交由了嬷嬷。
嬷嬷脸色一怔,她自然知道这锦盒里装的是什么。
骁王瞧着年轻有为,正派内敛,如何能将女儿家的元帕揣在自己身上?
嬷嬷很快镇静了下来,端着锦盒离开了。
赵宁瞟了赵慎一眼,倒也没有问出来。
她猜测,四哥肯定一早就知道今日宫里会来请人,而且四哥也一定猜出皇太后会让她交出元帕,所有四哥一早就准备好了。
赵慎好像生怕她不懂,稍稍凑了过来,高大的身影挡去了她面前的日光,他仅以二人可以听到的音调,道:“那是我手上的血,正好派上用场,不然着实浪费。”
赵宁:“.......”她根本不想知道那“元怕”是从哪里来的!不用跟她解释!
她记得赵慎根本就不是这种性子,这些年他在赵家究竟经历了什么?他好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不得不说,她侯爷父亲还是很厉害的......
不多时,赵贵妃,钱贵妃以及几位亲王,皇子也出席了。
太子身受重伤,他并没有露面,赵翼那一剑足可以废了他的一只臂膀,据赵慎的探子所查,太子的肩胛骨往下如今皆不可施力了。
如今,赵家必争不可了,否则太子一旦问鼎,赵家会首当其冲会被拿来祭天。
赵贵妃落座之后,神色很是随意的看了一眼赵慎与赵宁,
她那哥哥还真是好意思!继女嫁给养子,怎么算都不吃亏!
赵贵妃心中有恨,但在明面上,她依旧与赵家有扯不清的干系,遂命身边的宫人送了一份厚礼给赵慎夫妇二人。
赵宁察觉到无数双视线都在看着她,其中还包括了七公主,她还曾在自己面前打探过四哥的消息,如今她自己却成了四哥的妻子......
赵宁坐的端正,目不斜视的看着数丈开外的戏台子,至于今个儿唱的哪一出戏,赵宁一时间没有看懂。这两天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前尘种种,让她有些不切实际之感。
锦华宫的嬷嬷领着宫女过来时,赵宁还在出神。
“王爷,王妃,这些是贵妃娘娘的见面礼,说到底娘娘还是两位的姑母呢,锦华宫里的梅花这个时候都开了,两位今个儿若是得空,可去锦华宫小坐片刻。”嬷嬷笑道。
赵贵妃如今是想拉拢赵家了,总是记恨下去也不是办法。
这嬷嬷说的没错,赵慎与赵宁的确得喊赵贵妃为一声“姑母”。只要赵家在一天,这层关系便是断不得。
赵慎可能彻底掌握了赵宁的小性子,他一副惧妻之态,柔声的问她,“宁儿,你想去就去,不想去那便不去。”
嬷嬷:“......”久闻赵四公子面若冷霜,拒人以千里之外,今日看来,却是对骁王妃倒是独一份的疼宠了。
赵宁自然是不想去了。
赵贵妃此前险些就害死了母亲和小七小八,这桩仇恨,她一点都不想放下,若非顾及着侯爷父亲与赵家,如今的赵宁根本不会正眼看着赵贵妃。
赵宁揉了揉太阳穴,声音柔柔弱弱的,骄里娇气道:“这可如何是好?我这头疼的毛病尚未痊愈,若是叨扰了姑母,可就是我的不是了。还是不去了吧。”
赵宁此前在宫里当侍读,那时候赵贵妃时常叫她去锦华宫陪着用饭,实则是想撮合她与朱明耀。
当初,嬷嬷觉着赵五姑娘性子着实柔软,言辞之间从不会与人难堪。
赵宁此言一出,锦华宫的嬷嬷彻底失语了。
骁王妃既然还在病中,她不去锦华宫小坐也实属正常。
嬷嬷尴尬一笑,说了几句好话便离开了。
不消片刻,赵贵妃便知道自己的好意被回绝了,如此可见,不管是赵家还是骁王府,都打算与她划清干系了!
至始至终,赵贵妃都没有想明白,王氏不过是一个继室罢了,赵家也不缺子嗣,因何赵家会因为几年前的那件事再也不原谅她!
太子没有出席,顾慕瑶自然也未露面,自温玉死后,皇家的儿媳便只剩下赵宁与顾慕瑶了。
听腻了道喜奉承之话,赵宁有些乏了,便想起身走走,赵慎随后也起身相护左右。
皇帝等人看着他们夫妇离开,一众人皆在寻思,莫非骁王与赵家当真没有其他不轨之心?!
皇太后与皇帝对视了两眼,虽说不信这世上有不爱权势之人,可赵慎分明就是一个只爱红颜,不爱江山的主儿。
今日一番试探,皇太后稍稍松了口气。
*
赵宁与赵慎在御花园散步,这里面有着太多二人的回忆。
赵宁自己不太愿意提及,赵慎却总能一个眼神就看出她的心思,他牵起了赵宁的小手。
赵宁一开始还不太愿意,但她如何能“敌”得过赵慎?
赵慎抓着她的手,然后紧紧包在掌心,“牵个小手而已,无伤大雅,你忘了上辈子你干过什么事了?你以为你趴在我肩头,我会不知道?”
赵宁当阿飘那些年,她知道自己没有份量,一开始还有些惧怕赵慎,到了后面胆子越来越大。
赵慎一低头,在她耳边道:“你还偷看我洗澡了,我们宁宝儿不知餍.足,看了一眼不够,还喜欢盯着看。”
赵宁不由得扭头看了一眼,见随行之人在两人身后两三丈之远,她才放了心。
这种事着实不能让旁人听到。
她哪有盯着看了?
赵宁无力为自己辩解,也不想继续同赵慎胡闹,她小脸紧绷,一板一眼道:“皇上是不是服用过五石散?我看他神色不对。这件事你也知道?皇上的丹药都是太子南下寻来,莫非是太子给皇上下药了?想以此控制住皇上?”
赵宁的洞察力很敏锐,一语中的了。
赵慎依旧牵着赵宁,粗糙的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摩挲,他似乎根本就不当回事,轻轻一笑,“怎么?我们宁宝儿想做大事了?也是,我险些忘了你还曾扬言要称霸天下,再占尽天下美.男子。”
那些年的气话,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他倒好,现在都搬出去取笑她!
赵宁脑袋往下一垂,有种想嗷嗷叫两声的冲动,赵慎见她一副颓唐样子,笑道:“宁宝儿放心,这件事你知我知,不会有旁人知晓。我也绝对不会告诉别人,我们宁宝儿其实是如此奔放的女子。”
走在二人身边的侍女,见骁王妃垂头丧气,骁王却是一脸喜色,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对骁王妃说了些什么,以至于骁王妃理都不想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