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宁听到了少年的心跳声, 强劲有力, 宛若充满了无限生机与力量。
赵宁完全还在状况外, “四, 四哥, 为, 为什么呀?”好歹给她一个理由。
不能说扎就扎呀。
她表现的还不够好?这都已经拿出所有力气在讨好他了!
赵宁仰着头, 就见少年俊青的脸近在咫尺,他眸中含笑,与他一贯的冷峻截然不同, 徐徐道:“我们小五一点都不信任四哥?”
信任的!非常信任的!
赵宁吐词不顺,连连点头,紧接着又忙是摇头, 表示自己对四哥无比之崇敬。
纤细雪白的脖颈如此之脆弱, 赵慎的眸色突然暗沉了下来,他盯着那处看, 沉浸在时光里的过往被尽数倒了出来, 他掌心微微上移, 落在了小姑娘细长的脖颈上, 那上面的脉搏不住的跳动。
还是鲜活灵动的样子。
赵慎手中粗长的针被他收了起来, 赵宁倏然松了口气,看来四哥真的是跟她闹着玩呢。
紫微星下凡就是不一样, 开个玩笑,也与旁人截然不同。
赵宁正当稍稍放松之际, 赵慎从不知从哪里取出一根泛着银光的长针出来, 这根针与方才的有所不同,细到了微不可见,是那种针灸常用的银针。
赵慎的嗓音低迷,“这下总该不怕了,四哥方才是先给你练练胆子。小五别动,四哥给你扎一针。”
赵宁:“……!!!”不用给她练胆子,她在他面前根本就没有胆子。
这下,赵慎没有闹着玩,他一掌就稳稳的控制住了赵宁,另一只手上的银针,且稳且急的刺入了赵宁的皮肉了。
赵宁一动也不敢动,没有想象中的巨疼,像是被蚂蚁咬过之后的微痛。
可赵慎的视线一直与她相交。
起码……扎认真一点啊,要是扎偏了怎办?!
赵宁懵然不自知,依旧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待赵慎收回银针时,他这才淡淡道:“要委屈我们小五当一阵子结巴了,不过没关系,你乖乖听话,四哥日后还是会让你恢复的。”
赵宁闻此言,尝试开口说话,“四,四,四哥,你……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赵慎的掌心还留在赵宁的脖颈,细柔的摩挲,他又低低地说了几句,像是在安慰她,“小五日后少说话就是了,不影响的。你这个小结巴,便不用去内书堂了,是不是该高兴?”
赵宁这才大悟。
所以,她应该高兴一下么?
怎就笑不出来呢。
喉咙没什么难受之感,只是心脏跳的过快,双颊不由自主的滚烫了起来。
赵慎的相貌实在是众里挑一的,且又不是那种寻常俊朗的容色,如此近距离的靠近,赵宁脑子里冒出了‘有匪君子,终不可谖兮’的诗句,她不是个风月中的人,即便上辈子朱明辰的那样的贵胄,她也从未从过一丝真心。
这是怎么回事啊?
赵宁可耻的想,肯定不是她的缘故,一定是四哥本身的气场强大。
什么样的小表情能逃得过赵慎?
很明显,赵宁的种种反应取悦了他。
他这人不问世俗,外表也不过是皮相,可如若她真的喜欢,那么,他可以世俗到底,用这副老天赐予的皮囊去让她迷恋。
赵宁大约猜出了赵慎今晚出现的目的了。
她憋着不说话,对于这个事实有点难以接受,瞅着赵慎时,神色甚是委屈。
赵慎又低低的笑了两声,她今天算是遭罪了,委屈一下也是理所当然,他自是准了。
“呵呵,明日父亲会入宫面圣,将你已经是小结巴的事禀报给皇上。”赵慎说着,这才缓缓放开她,距离太近,是诱惑,也是致命的。
小结巴……?
赵宁哭不出来,或许她这人就是外弱内强,但内心却早已嚎啕大哭。
细一寻思,四哥的话没错,她是个结巴了,便不用去内书堂了,说不定还能免了给公主当侍读的差事。
这样一想,赵宁有了一丝安慰。
沙漏声稀稀疏疏,时辰已经不早了,赵宁也不再说话,二人之间突然就沉默了下来。
赵慎恢复常态,道:“四哥走了,小五继续好好临摹。”
赵宁:“………”她瞥了赵慎一眼,还是不说话。
当结巴并不好受啊!
院中草木葳蕤,夜风徐凉,赵慎刚行至月洞门,赵夔一条大长腿挡住了他的去路,“老四,你下手了?”
赵翼也从暗中走来,似笑非笑,“看不出来啊,老四,你……你简直人面兽心!”
赵慎一脸漠然,“我不下手,难道还等着两位兄长?”
赵夔与赵翼齐齐道:“不不!这种事还是由你来做比较妥当。”
三兄弟并排往前走,背影渐渐消失在了夜色之中,赵翼的声音荡了过来,“对了,小五哭了没?”
赵慎:“………”不说,他的小五哭不哭,与其他人皆无干系。
*
朱浩天自诩侠肝义胆,是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大善人。
来京城有些日子,他如何能只顾着自己玩乐呢?
干脆,在瓦市买了两只公鸡回来,又叫了赵夔,赵翼等人过来斗鸡。
要论起‘走马斗鸡’的名声,赵夔要论第二,无人敢任第一。
赵夔,赵翼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便将府上的公子姑娘都叫了过来,今个儿不玩到底是不打算罢休了。
赵淑婉财大气粗,她是个姑娘家,在赵老太君和侯爷跟前撒娇几句,便有银子花了,每次押注,出手也阔绰。
朱浩天选了一只鸡冠艳红的雄鸡,赵淑婉觉得那只鸡长的气焰高涨,两爪锋利,鸡眼凶悍,甚是符合她的心意,她也押了五十两。
朱浩天深吸了一口气:她竟这般信任我………
少年黝黑的面容微微发烫,当即目不斜视,直直盯着场中的两只剑拔弩张的雄鸡。
赵宁突生大病的事已经在府上传开,赵淑婉满满都是同情,“小五,你押哪只?”她问道。
赵宁没多少私房钱,全部家底加起来也不够五十两………这些还都是每月领的月银攒下来的。
她瞅了一眼赵慎,赵慎也亲飘飘的看向了她,他指着另一只个头稍微矮小,但双腿健壮的雄鸡,“听四哥的,押那只。”
赵慎的嗓音温和到了极致,众人“………”
旁人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赵宁结巴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对一个小姑娘而言,肯定是天大的打击。赵慎对她格外温和,也实属正常。
众人相续押好注,良哥儿听二哥的话,二哥说他还小,不易参与聚.众.赌.博,他便站在一侧,只是观望着。
待赌注一押好,府上小厮当即放开了那两只眸色骇人的雄鸡,打斗场面甚是壮烈,赵宁移开了视线,不去看这一幕,她又没有多少银子,搞不懂四哥将她叫过来作甚。
赵淑婉玩的起劲,若非是萧家姑娘拉着,她就该跳起来了。
朱浩天又开始想入非非:她肯定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否则姑娘家怎能如此奔放?真是苦了她了,可本小王也不是一个随便的人呐。
赵淑婉的心思全在斗鸡上,朱浩天的注意力则全在她身上,少女体态匀称婀娜,已经长到了年华正好时,别看赵淑婉平日里蛮横霸道,一把小细腰还真是苗条。
朱浩天长吸了一口气,内心的波涛已然开始汹涌了起来。
赵宁对斗鸡并不怎得感兴趣,在她看来,这样凶残的场面没甚么意思的地方。
人斗来斗去,当畜生的也免不了。
赵宁可不想输了银子,她偷偷瞄了一眼赵慎,方才是按着赵慎所说的去押的,不是说他从未失算过么?赵宁等着有所收获。
赵慎一侧脸,目光就锁住了小姑娘。
昨天晚上,他将赵宁吓得够呛,赵宁昨个儿夜里已经试过了,她果真是无法顺畅说话了,今天早上也没有恢复。
看来,她是真的结巴了。
所以,索性就不开口了。
赵慎唇角微微一动,好像在对她笑。
“快看快看,那只快不行了。”说话的人是良哥儿,小家伙也喜欢看热闹,正看的起劲,现在说话愈发利索了。
赵宁有点羡慕,但为了不去内书堂,这点苦头,她倒是没有怨言。
但,四哥应该会帮她恢复吧?
会么?
赵宁很忧心的看着赵慎,他似乎看懂了她的心思,薄厚适中的唇微微扬起一道蛊惑人心的弧度,四哥的相貌太过俊美,以她有限的墨水,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
糟了,怎的又开始浮想联翩?
赵宁为自己的‘轻.薄’深感愧疚,按理说,她不应该这样的啊。
“妈.的!老.子竟然输了!”小王爷啧了一声,赵宁这才知道自己赢了。
赵淑婉一声叹气,转过身来瞪了朱浩天一眼,朱浩天被她瞪的,魂儿都定住了,美人香腮酡红,眸中润雾,气汹汹的样子怎也如此好看呢
她瞪他了,竟然没凶他,毕竟是他带头下的注啊。
她竟然沉默着,这很不符合赵淑婉的暴躁个性。
朱浩天心头一颤,被漂亮的姑娘心悦上了,人开始轻飘飘了,“咳咳,淑婉妹妹,你押的五十两,我替你付了吧。”
赵淑婉不喜欢吃亏,但也不喜欢占便宜,可朱浩天这厮今日格外古怪,说话的嗓音也低了好几分,闷头垂脸,煞是丧气。
莫不是内心扛不住打击了?
赵淑婉遇强则强,遇弱则弱,她也不是恶人,摆了摆手,“罢了,五十两而已,我给的起。”
朱浩天还想说些什么,赵淑婉已经带着丫鬟,拉着萧家姑娘离开了。
赵夔与赵翼对视了一眼,“………”好像不太对劲啊。
朱浩天捏了捏鼻,看着赵淑婉离开的方向,心思山路十八弯,瞧他把人家姑娘折磨成什么样?这都.性.情大变了,罪过,罪过………
赵夔也输了,不过这点银子,他并不放在眼里,全当是图个乐子。他对赵慎已经不止好奇那么简单了,这家伙何曾输过一次?
赵宁抱着沉甸甸的银袋子,又瞅了赵慎一眼,想表示一下感谢,赵夔却见势插话,“小五啊,昨晚,你四哥对你作什么了?怎的一早上,你就结巴了?”
赵夔明知故问。
赵翼面色赧然,虽是不忍心欺负小妹,但逗逗她也挺好玩的,“是啊,小五别怕,说出来哥哥们给你做主。”
赵宁怕被人笑话,本就不打算开口说话了,而且她现在说话的确很艰难,又见赵慎视线沉甸甸的落在她身上,她当场就怂了,忙摇头,“没,没,没有!”
这话一说,赵夔和赵翼仰面朗声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小五啊,你真的结巴了啊。”
“噗-嗤-,不碍事的,哥哥们不嫌弃的。”
赵宁:“………”
赵慎就站在她身侧,抬手又在她额头敲了一下,“傻不傻?跟我过来!”
赵宁这才察觉是被大哥二哥给耍了,都在逗她开口说话呢!
有甚好笑的?
她也曾是口齿伶俐的小姑娘!
赵宁不知道赵慎叫她过去干什么,但总比留下来任由大哥二哥狂笑的好。
赵宁随着赵慎离开了前院,她还以为赵慎又有墨宝交给她回去临摹,却不想这家伙无声无息的夺了她手里的银袋子,那清冽的嗓音好像是从九霄云外飘了过来,“四哥替你收着,反正你也用不着。”
咦?
什么叫她用不着?
她即便不出府门半步,以后与兄长姐姐们押注,她也需要本钱的。
赵家的子嗣都在外面营生,她也想着使点什么手段,看看能不能钱生钱。
赵宁一急,说话更不利索了,“四,四………四……”
‘四哥’二字却是怎的都吐不出来,像有什么卡住了她的声腔,憋得赵宁双颊通红,宛若红透的鲜桃儿,水眸润上了一层旖旎薄雾,似泣非泣,娇娇滴滴的小模样,但偶尔露出的神色又是极为凶悍的。
像只被猎人制服,却又百般讨巧的兔儿。
赵慎‘呵呵’了两声,嗓音极为清寡,但听得出来,他似乎挺高兴,“什么?小五想说什么?别急,慢慢说。四哥帮你攒着银子,日后给你做嫁妆。”
他声音低迷,完全不是少年的嗓音了,淳淳如佳酿,‘嫁妆’二字还带着令人着迷的尾音。
赵宁可不敢要帝王赐的嫁妆,她四哥怎么能惦记她这点银子呢?
他的良心会不会有点疼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