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景氏确实是最好的合作者,只是这最后一个条件, 太过得寸进尺了。

朝廷的虚衔很多, 哪怕直接封个侯爵给景岚也没有问题。只是, 这样的虚衔,想必根本不是景岚想要的名正言顺。

东海景氏偏安东浮州一角, 朝廷要给足诚意, 就必须给东海景氏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那么多官职看下来, 最该给的便是东浮州都督一职。都督可总领东浮州军政,也算是朝廷先给东海景氏一个定心丸。

一旦景氏担了东浮州的都督,势必会在东浮州名正言顺地发展势力。东浮州是骊都前的最后屏障, 算是朝廷可以管控的唯一州府。把这个地方放给东海景氏,曹阳不敢。万一东海景氏势力壮大之后,突然调转矛头先拿下骊都,这些年的筹谋便算是付诸东流,白白给东海景氏做了嫁衣。

可若不与东海景氏结盟,朝廷这样疲软消耗下去,骊都城破也只是迟早之事。曹阳一想到朝廷国库那些烂账,他只觉脑袋更疼了。今年下半年的军饷他还愁着,一旦拨出去,就只能期望今年不要出什么天灾,否则朝廷根本没有余钱拨款赈灾。

这片山河,支离破碎,眼前明晃晃地放着一个赌局赌东海景氏有没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赢,则朝廷可以缓过这口气,他心中的宏愿兴许可以实现。

输,则大梁没落,改朝换代。

显赫百年的骊都曹氏会与前朝夜氏一样的下场,放逐关外,永世为奴。

夜氏

两百多年前,九州不是大梁的九州,山河是一样的风雨飘摇。折冲将军楚霸带着三千兄弟起家,一步一步打下了大梁的江山。改朝换代,将前朝宗室都逐出了关外,赶入了西沉州的千里大漠之中。

楚霸下了特旨,从今往后,大梁九州夜氏永为奴籍,夜氏子弟永不录用,夜氏女子代代为婢。

夜氏在大漠艰难生存多年,与大漠异族相互通婚,久而久之,也成了大梁人口中的异族人。

两百多年的奴籍打压,夜氏已经不复曾经的高贵血统。大梁境内,除了江湖中人,没有谁会娶异族女子为妻。异族女子虽然生得美艳,可谁也不敢赌上后人的仕途,对这些异族女子也只是一时贪鲜,玩玩便弃之。

夜夫人是在骊都直接找上曹阳的。

就凭她身后有夜氏在大漠经营多年的势力,就凭她是东海景氏已故家主夫人夜真的侄女,曹阳就必须见一见她。

朝廷上下可用的棋子太少,这送上门来的,自是不用白不用。

更何况,她还带来了一个东海景氏的秘密东海景氏有只可敌千军的机关兽,能造一只,便能造第二只,第三只,甚至更多只,若能得机关兽助阵,朝廷不必养更多的兵将,每个月的军饷可以省下大部分用于其他地方。

曹阳不是没有想过拉拢东海景氏,只是东海景氏避世多年,只怕不会轻易答允合作。

驸马只须去看场戏,倘若不好看,就当我没有来过。夜夫人如是道。

曹阳皱眉,你图什么?

姑姑夜真死得蹊跷,景氏又对我们夜氏避而不见多年,数十年来都不让我们入城祭拜姑姑,其中定然有鬼!夜夫人直接说明了来意,我想求个答案。

你怎知景氏有只机关兽?曹阳疑声问道。

夜夫人认真地回道:数十年前,姑姑曾经把景氏暗中研制机关兽的事情写信告诉过爷爷,爷爷接到那封信后不久,姑姑便传来了死讯。驸马你想,天下哪有这般巧合之事?

曹阳点头,好,我随你去东浮州看这场戏。略微一顿,你打算怎么把海城的那只机关兽逼出来?

景氏的大公子景铎死于修罗卫之手,所以这次只要肯花钱,定能买动修罗卫再袭海城。夜夫人坚定地说着,此事驸马不必担心,我能办好。我想,修罗庭定也希望早日把海城给屠了,免得城里那几只狼崽子长大了,反遭报复。

确实,今日这场戏是看到了,那只传说中的机关兽也见到了。

曹阳需要安静地想想,眼前这个残局该如何赌,才能赢面更大一些?

与此同时,海城的正厅之中,景檀问出了那句话。

嫂嫂要薅什么虎皮?

柳溪微微一笑,坚定地望着景岚,东浮州都督,阿岚,你觉得这个官职可威风?

景岚蹙眉,你要曹阳把东浮州给我们?

不错。柳溪答得干脆。

景岚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你倒是狮子大张口,胃口不小。

柳溪轻笑,眸光落在庭中的辟邪上,我倒是不会狮子大张口,有辟邪张口便好。

景檀听得心惊,嫂嫂,你跟小五要做什么?

柳溪沉声回答:海城一直以来,都是被动挨打,若再不破局,只会越来越艰难。今日修罗庭能想到以孩子为盾,强攻海城,明日不知还会想出什么阴招再次来袭?说着,她摇了摇头,它们咬了我们一口,我不但要把它们的牙拔了,还要把他们的老巢给端了!

你最该的就是好好养伤!景岚猝然开口。

柳溪怔了一下,挑了挑眉,冷声问道:我若是不听呢?

景檀惊觉这气氛不太对,这两人好像要吵架了。

小五又开始没大没小,嫂嫂又开始凶小五,能解决这事的,只有娘亲。

景檀飞快地想好了对策,赔笑道:小五,嫂嫂,我想起来,娘方才有事吩咐我,我先去找娘说完,景檀便飞快地离开了正厅。

景岚不悦地道:又来这招!动不动就搬红姨来!

阿岚。柳溪忽然唤她,语气柔了不少。

景岚冷脸回道:什么?

柳溪郑重其事地道:録房的陈先生昨晚死了,不,应该说是戴着陈先生人、皮面具的内鬼昨晚死了。

景岚大惊,死了?!

九叔说,他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内鬼。柳溪刻意念重了九叔说三个字,你以为呢?

内鬼若真是他,我们早被毒死了。景岚才不信陈先生就是内鬼,可景九叔那般笃定,只怕是另有证据。

柳溪点头,所以?

所以你回去休息!景岚狠狠瞪了她一眼,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脸色白得跟什么一样的凶了一半,景岚自忖话似乎是说多了,便换做了另外一件事,回去记得把门窗关好再哭。说完,她便准备去找景九叔问个清楚。

呵,这丫头竟还记得这茬!

柳溪淡声道:慢着!

景岚停步回头,又有什么指教?

柳溪故意走得极慢,缓缓走近了景岚,作势帮景岚整了整衣裳,家主做事要稳重,别总像只急猴子一样的莽撞

景岚鲜少与她离这般近,此时将柳溪苍白的脸色看得更清楚,不禁愠声道:你先管好自己再说我。

这儿有弯淡青色的月牙儿刺青。柳溪的指尖在景岚心口戳了一下,声音说得极小,可足以让景岚听清楚。

不等景岚回话,柳溪往后退了一步,轻轻一笑,家主有令,岂敢不从?嫂嫂听话,先下去休息了。

景岚别过脸去,这个麻烦女人越来越放肆了!

毕竟叔嫂有别,以后还是离她远些好。

打定了主意,景岚不等她离开正厅,便先提着凝光走出了正厅,去找景九叔问话了。

柳溪含笑看着景岚的背影走远,笑容渐渐地淡了下去。

东海景氏想要要在这个乱世活下来,第一步要有个朝廷名正言顺的身份。有了这个身份,便可以天经地义的招兵买马,扩充自己的实力。

一个人只有足够强大,才可以立于不败之地,才能把性命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在景岚还没有彻底强大之前,便先由她来做景岚的利爪,在东浮州崛起,让海城上下可以安心入眠,不必担心修罗卫又来袭扰。

景檀很快便请来了红姨娘,同行的还有三弟景渊,当三人到了正厅,发现景岚与柳溪已经不在正厅了。

景檀招呼了远处的丫鬟过来,嫂嫂跟小五呢?

回二公子,大少夫人回房休息了。丫鬟答道,少主提剑离开了。

奇怪?景檀一边挥手示意丫鬟退下忙她的,一边满心疑惑分明嫂嫂方才还不依呢,怎的突然就听小五的话回去休息了?

红姨娘长长一叹,心疼地道:溪儿是个懂事的,自然不会跟小五计较太多,也是苦了她了。

景檀欲言又止。

红姨娘直接问道:想说什么直接说。

景檀低声道:嫂嫂这般好的人,真要这样一个人过么?

红姨娘摇了摇头,自然不成!

娘,我是又希望嫂嫂走,又不希望嫂嫂走。景渊也舍不得柳溪,不知怎的,她在海城一日,我就觉得安心一日。可我又不希望嫂嫂这样一个人终老。

红姨娘轻叹一声,她若要走,我是绝对不会拦的。可日后若是谁欺负她了,我是肯定要提刀上门狠狠给那人几刀!

我也去!景檀与景渊异口同声。

红姨娘欣慰地拍了拍两人的肩,好!我还要带上小四跟小五,一起去!

三人相视一笑,景檀眸光微沉,下意识地往柳溪小院的方向望去,虽然这里看不见小院的飞檐,可景檀只要知道柳溪就在那儿,他的心就踏实许多。

若是

景檀惊觉自己的念想僭越了,慌忙收敛这些不该有的心思,深深地埋入心底。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文~夜夫人是夜真的侄女,其实算有前朝帝家血脉的,当然夜氏也是一个势力,故事慢慢发展,江湖肯定是百家江湖。

景小五:二哥,你有点危险。

第34章 旧怨

东浮州群山密林深处, 荒无人烟的阴翳山道上,蒙着黑纱的夜夫人忽然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山道两边的茂密松林。

堂主不会这般小气吧?夜夫人一边慵懒的说着, 一边就近靠在了松树的树干上。明知早已身陷险地,她脸上竟没有半点焦色。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沙哑的声音从树干后响起,一名带着骷髅面具的花白头发男子从夜夫人靠着的树后走了出来, 猝不及防地将兵刃抵在了夜夫人喉咙上。

夜夫人不急不慢地从怀中拿出了一叠银票,递向了这名男子,今日修罗庭折损之人,我以双倍赔付。

骷髅面具后的阴暗眸光一沉,我想听真话。

海城机关精巧,姓景的不出来,你们人去的再多,也难以攻破石峡口的关卡。夜夫人的语气很是不屑,景大公子的死, 可是算在你们头上的, 海城那几只狼崽子若是长大了,你们就一点都不怕么?况且, 那柳溪也不是省油的灯, 今早你们也领教过了, 她那路刀法,又狠又绝, 亡夫之仇岂能不报?

花白头发的男子缓缓放下了兵刃, 一手把夜夫人递来的银票全部拿下, 说下去。

夜夫人整了整衣襟,如今的朝廷,就是只看着凶病猫, 由朝廷出面把缩在海城里的那窝狼崽子诱出来,不是更好么?魏谏白可是给你们惹了个大麻烦,你们若不尽早解决这几只狼崽子,当中利弊,堂主应该比我清楚。

花白头发的男子静默不语,今日折损的可都是修罗卫当中的精英,陪她演这一出戏,到底值不值这个价?

夜夫人似是知道他在猜疑什么,继续道:我之所以没有早点跟堂主你通气,只因为故意演的跟无意间演的戏,可是两回事。你瞧,我钱也双倍赔了,真心话也一句一句说了,堂主若是不信我,现下杀了我也成的。

花白头发的男子冷嗤笑道:你少耍这些小聪明,我若真想杀你,你以为你能说这些话?

夜夫人笑了笑,她静静地望着这个男子,她对他唯一的认知是他是修罗庭白骨堂的堂主,至于叫什么,长什么样,她一无所知。

白骨堂堂主匆匆点完手中的银票数额,不禁冷冷疑声道:真是奇了,低贱了百年的夜氏竟这般有钱,随随便便一出手便是二十万两白银。

就算是贱民,也有贱民的生财之道,我们既然请得起你们,自然也赔得起你们。夜夫人的语气寒凉,有些事问清楚了也没什么意思。

白骨堂堂主发出一声怵人的冷笑,你们钱从何处来,我并不在意,我只想知道,你们夜氏为何这般想景氏那几个狼崽子死?

我若不愿说呢?夜夫人反问。

白骨堂堂主将银票全部收入怀中,那我就等到哪日夫人想说了,再来洗耳恭听吧。略微一顿,他凑近了夜夫人,低声道:曹阳的人盯你盯得很紧,我的人帮你把那些人困在了另外一侧的山路上,你说

夜夫人又拿出了一张银票,多谢堂主了。

白骨堂堂主很满意地点了下头,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银票,转身走入了密林深处。

夜夫人悄然长舒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冷汗已将背心打湿,若不是靠在树干之上,只怕要被白骨堂堂主看个清清楚楚。

为何非要那几个狼崽子死?

夜夫人黯然看着自己的尾指,稍微动了动,那个许她诺言的人早已去了阴曹地府,不能来践今生的诺言。

倘若他们都活着,当初的那些筹谋也不会功亏一篑。

表哥景啸天没做到的,姑姑没做到的,便由她重新开始,一步一步实现。

贱婢之子景啸海是白捡的景氏家主位置,他生的那些狗崽子,也是白得的这些年安乐日子。

鸠占鹊巢,总是要还的。

就在夜夫人与修罗卫完成交易的同时,景岚提剑找到了景九叔,带着景九叔来到了三省阁。

只见景岚亲手关闭了门窗,坐在了父亲常坐的那把椅子上,并不急着问话。

景九叔知道景岚想问什么,今日柳溪发现了那个月牙儿刺青,景九叔就知道柳溪定会想办法弄个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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