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双重生(11)
这是则是一次铤而走险。
眼看城里、城外始终找不到焦琴的身影, 睿王府的人愈发焦灼,走在街上,都能随机抓起一个路人, 问对方有没有窝藏自己要找的人。
这种情形中, 自然有人担忧。倘若他们做不好王爷吩咐的事, 回去之后, 会受到怎样惩处。
他们私下议论:“近些日子,王爷真是愈发高深莫测。”
——这话实在委婉了点儿。实际上, 应该:殷玄从前虽然也算阴晴不定,人前人后两张面孔,但他们这些在王爷身边做事的人, 总能琢磨出一二王爷心迹。可现在呢?下江南,炮制“证人”,这还在睿王府这些人的理解范围内。但王爷指明要他们去买袁丽娘,就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算了。上位者的心思,如何使他们能揣摩的。
“说来,前些日子, 我不过对王爷说了句秦家那小子不识好歹,就被王爷训斥。”
吐苦水的匣子一打开,就有些关不上。
有了这句话, 瑞王府的其他人也心有戚戚,说:“是。不知为何,近来王爷对秦家那小子十分赏识。”
讲到这里,记起“秦家小子”这会儿同在余杭。一行人相互看看, 开始议论:“说来,秦家那小子人呢?仿佛今日都未听到风声。”
再一打听,人已经回去了。
睿王府的人:“他从李家走后不久, 焦琴就失踪。如今咱们排查虽严,却也不会对着京中来的贵人严格。”
说到一半儿,相互看看,都察觉心跳。
他们并不是就断定,秦纵一定是那个带走焦琴的人。但他们忽然意识到,此前觉得天衣无缝的排查,其实有颇大漏洞。
若是其他人,那还好说。但秦纵,着实让人无法安心。
睿王府的人兵分两路,一面依然留守余杭,另一波人快马北上,去追秦纵搭乘离开的船。
重金之下,船老大早早开了货仓,让他们翻找一遍。其中,秦纵那些柜子箱子更是被重点检查。
一无所获。
睿王府的人来到秦纵门前。到底知道秦纵不好对付,并未直接闯入,而是装模作样,扮演醉酒闹事的人,只欲朝屋内看上一眼。
秦纵不知这些细节。但他知道,眼下正是危险的时候。平常一日三餐,秦纵都只叫了一份,至多说自己胃口大,让人多加些。端来之后,与焦琴分吃。绝不露出丝毫痕迹,让人知道自己这边实则有两个人。
可现在……
砸门的声音还在继续。眼看木门“哐哐”作响,抖动不停,甚至有直接被砸破的趋势。秦纵终于“忍无可忍”,隔着门,骂出一句:“他大爷的,谁在惹事儿?!知不知道爷爷是什么人,再闹场子,就直接把你从船上丢下去!”
讲话的时候,有意将嗓子压粗、压低。
外面的人愣了。
这情形与他们所想不同。里面那人,仿佛并非秦纵。但若说是焦琴,同样不可能。虽声音不同,但里面的人,可是一口地道京腔,绝非作假。
瑞王府的人咬咬牙。他们疑心是船老大蒙骗他们,自己找错了地方。但想到货舱里那些东西,这也的确是秦纵上的那艘船。
正踌躇不定,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嗓音。清朗许多,只是说话人的面孔隐在阴影当中,问:“何事喧哗?”
睿王府的人要斥一句“与你何干,滚回去睡觉”,又听那个声音说,“我是秦老将军、秦戎之子。哪来的醉汉,还不快快离去?!”
这话出来,不只是睿王府的人,就连屋内的秦纵,同样愣住。
他和焦琴面面相觑。屋外,睿王府的人们只见说话之人的影子一闪而过,转眼就消失在黑暗里。
他们咬咬牙,朝前追去。
虽然声音不太像,但和刚才那个京腔不同,自称是秦纵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北地那边的口音。说来,更加接近秦纵。
睿王府的人被搞得满头官司。屋内,秦纵听着外间安静下来的动静,手放在门上,久久没有动作。
焦琴小心翼翼地看他。原先想说,趁着他们离去,咱们也尽快换个地方躲藏。但是,秦纵显然还有顾虑。
人真的走了吗?这会不会又是一场引自己出去的阴谋?他以为危险已经没有了,于是将门敞开,把焦琴暴露在外间明显意有不轨的人眼中。
秦纵深吸一口气,到底不打算这么做。
可这会儿,门竟是又被敲响。
秦纵正是一凛,就听外间传来一个低低嗓音,说:“我是陆青。”
秦纵瞳仁一缩,一把将门拉开!
外间站着的,不是陆青,还能是谁?
他惊喜交加。直到陆青闪身而入,他才后知后觉:不对,陆青——不出所料,他就是刚刚那个自称“秦纵”,把睿王府的人引开的人。可是,他如何知道自己身份。
眼看秦纵神色变化,陆青快速说:“我问过盼儿。她一个女郎,当过七八年丫鬟。如今要她自立门户,她虽有主意,却也无法迅速成事。倘若直接给她一个铺面,反倒是害了她。不如寻一户好人家,与她签活契。做上两年工,她借着这户人的脸面,也能独自支撑。找了许久,找到一户姓李的人家。”
焦琴在一边连连点头:是了,如果是活契,这样安排盼儿,倒也可行!别的不说,能愿意与丫鬟签活契的人家,一定比方家清白许多!
秦纵则脱口而出:“李家?”
“正是。”陆青还是说的很快。像是来的路上,他已经理清思路、想好言辞,这会儿不过朝着秦纵说出,“那会儿才知道,原来他们与京中秦家是姻亲关系。近段时间,他家外甥恰好来余杭探亲。
“我心中有了隐隐猜测,但还是觉得巧合。正当此时,我察觉有一群人始终盯着那些查人的捕快。我想不明白,便也跟上去看看,于是听到……”
两件事。第一,他们竟然是睿王的人。第二,他们认为,很有可能是秦纵带走焦琴。
至此,陆青差不多有八`九成确认“李郎”的真实身份。听到睿王手下要派人来追秦纵和焦琴,他即刻出发,追了上来。
千赶万赶,总算在最关键的时候出现,帮了秦纵一把。
“原先想着,可能还是要来不及了。”陆青道,“好在时间算得恰当,那小船当真按时接近了你的大船。”
秦纵听着,也觉得惊险。
眼下陆青出现,他怀有庆幸,可这远远不是能安心的时候。
秦纵先笑了笑,很快收敛神色,分析:“他们去那边寻不见人,总要再追来。”
陆青说:“……我方才一时情急。”自称秦纵,应该是把睿王府的人从真正秦纵房前引开的最好方式。
“帮了我大忙。”秦纵说,“你说,还有一艘小船在后面?”
陆青点头。秦纵眼前微亮,说“这样。接下来,咱们如此办事。”
再说另一边。睿王府的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找去,不用说,自然是没有秦纵身影。
半边船都转过一遍。他们之间的争执声越来越小。都猜到,自己中计了。
自然要再往回,去最初那道门前。
睿王府的人使出吃奶的气势,重新将门砸得摇颤不止。心中焦急之下,他们甚至没功夫再想“醉汉”的伪装。好在记得一点,自己在外办差,虽有来历,做的却毕竟是隐秘工作,不好把睿王大名报出口。
这么一来,好像就少了很多威慑力。
以至于片刻后,房门终于打开。睿王府的人正要直接涌入屋子,就觉得脖颈一凉。
一把匕首,直直戳在他们脖子上。
睿王府的人脑子一“嗡”。原本想要借口意识不醒生事,没想到,迎面就是这么一出。而以他们现在的反应,显然,谁都能看出他们的清醒。
睿王府的人沉默,屋中出来的陆青手上一送,匕首再进一分。门口那人脖颈上都显了血色,终于听到陆青阴恻恻说:“好啊。从前都听说朝廷管得严,这边船上太平。没想到,爷爷我难得来一次,就遇上河匪。”
不是河匪。睿王府的人想要辩解,但想想一旦暴露身份,睿王要如何处置自己,到底闭口不言。
“船老大是已经死了吗?!”陆青抬高嗓音,复道,“还是说,河匪就是你们放上来的?!”
这一句话,就像是迸到油锅里的水星子,惊起炸声一片。
周围船客原本早就不堪其扰。再听了这么一句,即刻开始前为自己的安全担忧。一个个走出门来,要船老大给个说法。
船老大连声道歉、求饶。这个时候,睿王府的人又听到熟悉的嗓音。
“有河匪?”秦纵从人群中走出,一副与陆青全然不认识的模样,语气果决严肃,“诸位,我是秦纵,家父正是镇北将军秦戎。今日与大家同乘此船,既见此事,便不能不管。”
说着,秦纵朝诸人拱手。
他这番作态,引出一片叫好声。
睿王府的人被秦纵、陆青、其他船客围在当中,冷汗涔涔,不知如何是好。
第73章 双重生(12)
事到如今, 好像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非、非是河匪!我不过是喝了酒,一时没分出方向,小将军可要明辨啊!”
陆青“嗤”地笑了声, 却还不依不饶, 说:“哪个河匪被人捉住, 能承认自己身份?你如今这样子, 又哪里像是喝醉了?”
话音落下,自有旁人应和:“正是!”
“我看他们哪怕未想着出手抢夺财物, 也是来这艘船上踩点的。”
“没错!若是河匪,这些人还有些不够。但若是踩点,就说得通了。”
秦纵听着, 闭嘴不言。
原本以为还需要自己出声帮衬。没想到,其他人自发地帮他完成任务。
煽完风,点过火,陆青又看向船老大,说:“你与他们勾结——”
船老大再度为自己澄清:“绝非如此!”
陆青却不信,道:“还是与我一同去官府吧。到时候, 自然有人听你分辩。”
船老大听着这话,面色微白。
他一副心虚模样,落在船客们眼里, 又多一重证据。
事实也正是如此。说白了,船老大并不知道睿王府那些人是什么身份。他之所以将“带着许多箱子柜子、有北方口音的年轻船客”的消息透露给睿王府来人,纯粹因为收了对方的银两。
眼下事情败露,他虽意外于屋子里出来的怎么是另一个人, 却也没心思思考其中缘由。
船老大还要强辩:“都是好好交钱上船的人,我如何能够知晓……啊!”
话音末尾,却是睿王府来人见人群的注意力转到船老大身上, 意识到这是自己一行人逃走的绝佳机会,蓦地将周围人推开,往船舷逃去!
船老大眼睁睁看着他们跳船,急得冲上前去,险些跟着跳下去。船客们看到这一幕,怔的怔、愣的愣,最后,一起看向秦纵与陆青,问:“小将军,这位义士,这可如何是好?”
陆青同样看向秦纵。秦纵露出沉吟神色,说:“虽未将人捉住,但我也算记得他们面孔。这样,到下一个港口,我下船去联络官府。通缉令发下去,看他们还能往何处逃!”
一顿,不给船客们反应的余地,又说:“对了,诸位赶紧回去找找,你们可有丢什么东西。再有,”转向船老大,似笑非笑,“莫要想着,人没了,便再没证据抓你。方才的情形,大家伙儿可都看过。还是老老实实地与我一同去官府,莫要耍花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