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问行赶忙让内务府去选了新的来,到夜里又送到了康熙跟前让他瞧。
康熙看了眼,这回是一枚双雁翔云,鸿雁飞天、祥云在日,宫里那几个法国传教士用西洋技法画的中式图样,意境极美、工艺也顶级。
“这还差不多,皇额娘说了元衿看见这些漂亮东西就走不动道,这东西才能让她在意点。”
康熙放了回去,顾问行便要按例让人在五公主生辰那日送去,结果却被康熙勾勾手让他回来。
“小顾子你这样,那日一早你亲自去疏峰,问她知道错了没有,要知道了就自己回来,怎么取的怎么挂回去。要是不知错,你就把这怀表给她晃一眼,然后就给朕送回来。”
顾问行唉声叹气,他都伺候万岁爷三十多年了,还要替万岁爷做和小女儿较劲的传声筒。
九月二十一是五公主的生辰,这日疏峰皇太后跟前的宫女太监早早起床,连素来爱睡懒觉的胤祺都天不亮就从无逸斋那儿赶过来。
众人齐聚在元衿屋子里,纷纷先送上了第一波礼物。
胤祺到的最早,砰砰砰就敲着元衿的屋门,害她揉着通红的眼睛连神智都不清醒便开门迎客。
“五哥哥啊……”
这九月下旬太阳都还没起的日子,她五哥竟然能起得比鸡早,足见对她的重视。
元衿打了个哈欠想,她的心灵很满意,但她的精神不想面对。
“我好困啊。”
“你今儿不用去上学,我还得去啊。”五貔貅搬来了一个三尺见方的小箱子,“小元衿快看,这些都是我给你的。”
“箱子有点小。”元衿很客观的评价。
胤祺急道:“我这虽小但很值钱的。”
他一一拿出来给元衿瞧,指甲盖大的祖母绿,一捧实实在在的金瓜子和两张不知道哪里薅来的地契。
旁的也就罢了,“五哥哥,这地契你……”
“嘘,我找额娘的太监给我弄的,最近皇阿玛朝上撸了一群人,京郊出了好多地急着换银子。”
她忙不迭地收下了。
虽然胤禛反复教育,胤祺和胤禟与他两隔着一个亲妈,但老五老九兄弟两的亲祖宗是钱,跟着这对貔貅保管她一年致富十年暴富百年修得三世富。
胤祺是早早算好,他来得早皇祖母就瞧不见那小箱子。
等别人进来时,只能瞧见他装模作样地端来的澄心堂纸和徽砚,勉力五妹妹再上层楼不止碾压他一个。
太后见他两好学再高兴不过,左抱一个右搂一个,直叫着心和肝都有了。
再让乌嬷嬷送上了她给元衿新做的衣服首饰,一大箱子集齐了苏州、江宁、杭州三大织造的心血,总算让元衿的清朝衣柜勉勉强强能和前世她巴黎购置的那些不相上下。
祖孙三人又热热闹闹在屋子里摆开了早膳,正你夹一块八宝菜,我来一口小豆浆时,顾问行哈着腰进来打千请安。
“奴才给皇太后请安。”
皇太后知道这个点顾问行来,必是要给元衿来送生辰礼的,她笑盈盈问:“顾公公,皇上给元衿备了什么?你拿来让我先瞧瞧。”
顾问行擦了擦额头,笑眯眯说:“万岁爷让奴才先问问公主,那风铃修好了没有?”
元衿本来在喝豆浆,听到这句嘴角立马耷拉下来,勺子摔回去碗也不要了,说:“顾公公,我那不是修。”
“公主,万岁爷说您要得空了,怎么取的,怎么挂回去呗。”
太后脸僵了僵。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孩子生辰,那金銮殿里快四十的中年男人还和小孩子掰扯两铜板。
没点大气。
“小顾子,这些话是万岁爷让你问的?”
顾问行又擦了擦额头,心想万岁爷的原话他可不敢当着太后原封不动说出来,他要说出来以后两脚都别想踏进疏峰了。
嘴上道:“回太后的话,万岁爷就是想公主的紧,这不一大早差奴才来问问。”
“好,他想的紧。”太后啪一声摔了筷子,“那五公主按例的生辰礼呢?怎么没瞧见。”
“有有有。”
顾问行捂着心口那个锦盒,捧在手里却不敢交出来。
元衿淡淡问:“怎么了,顾公公?”
顾问行讪笑说:“小主子,您吃好了,要不先去清溪书屋给万岁爷请个安?”他颤巍巍从锦盒里拿出怀表晃了晃。
好看,真好看。
饶是前世买遍百达翡丽、江诗丹顿的元衿眼睛都亮了亮。
可她又心知肚明,康熙是要扣她生辰的礼物,逼着她去给他认错。
她往太后怀里一钻,“皇祖母,我起太早了头疼。”
“啊呀天冷了,肯定昨儿又在马场吹风了,等下去太太屋子里睡,太太那儿有上好的檀香,点了让你睡。”
“不了,我要和五哥哥去书房念书,皇阿玛已经不喜欢我了,再不念书以后他就更不待见我了。”
顾问行差点腿一软直接跪地上了。
这都哪和哪呀!太后听了这几句,脸已经比碳还难看。
他赶忙替自家万岁爷找补:“小主子,万岁爷惦记您的很,这不是一大早就让奴才来带您去请安吗?”
“哦,是吗?”元衿从太后怀里抬起红通通的眼睛,“那我怎么生辰就一个小锦盒呢?九哥生辰时候满满一盘子呢!”
这么一说太后更气了,宫里的规矩她最清楚,公主皇子就该收到满满一盘子万岁爷的赏赐。
金銮殿里那个人不像话啊,太后痛心疾首,本以为他前几天和元衿置气过了就得了,没想到还非得把气带到孩子生辰来。
大不吉!
太后想着,就让乌嬷嬷带着身边太监把顾问行赶了出去。
什么礼不礼的都不要了,他不给她来给,一盘子有什么了不起的,她的体己能堆三盘子,不,九盘子。
用过早膳,胤祺带着元衿去书房上课。
元衿今天生辰书房人尽皆知,书房的规矩是生辰当日可以不来,大家伙还准备上完早课去疏峰给皇祖母请安,顺便给她送个礼物。
结果没成想人自己来了,而且还是红着眼睛,委屈巴巴地来了。
四公主搂着她问:“怎么了?谁惹你了?我打他去!”
胤祺没好气地给她一白眼:“四姐姐,能不动不动就打吗?宫里也不是每个人你都打得过的。”
三公主剜了胤祺眼,“你这做兄长的又是怎么回事?妹妹的好日子红了眼睛啊,你不心疼还胳膊肘往外拐。”
七阿哥平日里不说话,但他从小有足疾身子不好,素来有点迷信,看见元衿好日子红眼睛便很是在意,“五妹妹,这日子真是不能哭,哭坏了这一整年都不舒服。”
老八、老九和老十来得有点晚,老九看见了下意识就嘀咕了句:“我没送少啊,至于吗?”
老十问:“九哥,你说什么呢?”
老八则瞥了老九一眼,嗤得一笑问:“你昨儿就送把礼物送去了?送什么了?”
老九比划了下,“一整块的青金镇纸啊,我三个月前就让额娘问如意馆要了,半个月前才得那么一大块。”
老八哼了声说:“中看不中用,五妹妹又不画画,要那干什么?”
老十还说他:“你就是报复,报复五妹妹绿猫眼不够了给我没给你,所以连小金鱼都不出了。下个月我生辰,你肯定送的更寒酸。”
老九一脸莫名,接着看到老十从怀里掏出了两枚金簪塞到元衿手里,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大堆吉利话。
再接着老八也送上了一个白玉暖手炉,冬日从中间倒上热水,不烫手又好看。
有这两带头,原本中午才准备送礼的皇子公主们便都掏出了东西。
三公主已快成年,准备的便是便携可用的玉梳水银镜;四公主最是豪迈,一根手作细软的马鞭包上了精致不伤手的羊皮手柄。
大阿哥那份是大福晋亲自准备的,一盒子的九连环供元衿解闷;三阿哥则是找两本古籍善本来,虽然没有上次胤禛带的德妃那份好,但放在宫里也是少有的佳品;七阿哥和元衿不怎么熟,但给她弄了一盒上好的香来,说让她抄经时点一点。
最后是太子,他安抚着元衿说:“今儿好日子没什么可以往心里去的,这样吧,咱们兄弟姊妹也很久没聚一聚了,孤现在让西花园的小厨房准备准备,午膳大家一起喝两杯高兴下。”
连平日专和太子过不去的大阿哥都叫好,书房师傅们见这群平时疯狂爱窝里斗的皇子突然握手言和、把酒言欢了,也高高兴兴提早放他们下学。
于是乎,元衿前呼后拥,坐在了太子的西花园里被一群哥哥姐姐哄成了花。
胤禛挑了个没人的时候,在她耳边说:“额娘说和皇阿玛生气不值得,一块怀表而已,她那儿有的是,都给你放屋子里了。”
元衿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问:“额娘好点了吗?”
“放心,皇阿玛南巡前肯定能好,去不了南边你陪她去玉泉山赏花呗。”
元衿惊讶地回了头,胤禛朝她比了个“嘘”的姿势,然后揉揉她的头说:“闹够了就和皇阿玛道歉去,这回可是所有兄弟姊妹都陪你和他闹了。”
“你偏帮皇阿玛!”
“你再和我无理取闹试试?”
元衿扁扁嘴不说话,她都不怕康熙,偏偏就有点怕四哥。
“我会看着办啦。”
胤祺拽了拽她的发髻,“小鬼精灵。”
他环视了圈花厅里坐着的诸人,刚才上书房里不止皇子公主,那些伴读也被太子做人情一起请了来。
里头不止有苏赫那些蒙古人,还有舜安彦那几个满洲勋贵,他们共坐一桌,就在靠门的角落里。
看见舜安彦,胤禛心里依旧存了个疑影,他试探着问:“舜安彦那厮给你送礼了没?”
“没有。”元衿随口说着,心里知道四哥又在试探她,脸上半分都没漏痕迹,“我和他又不熟。”
“那他为什么躲你?”
“他读书不好,他伺候人不行,他理亏。”元衿说着从凳子上跳了下来,“四哥哥提醒的好,他伺候五哥哥最勤快,怎么没给五公主我送礼,我去捉他去!”
她一溜烟就跑,换来胤禛在原地摇头。
真真鬼精灵,他又没能问到底。
可又勉强说服自己算了,五妹妹到底年岁渐长,满满回升起小心思小秘密,他若是问的太多太紧,反而会招她反感。
孩子难带啊——胤禛忽略了自己还是孩子,心里老成地感慨了一句。
*
独自坐在角落里的舜安彦这顿酒席吃得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