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完水,拧着一瓶递给了周兮辞,她喝了两口又递了回去,陈临戈就着也喝了一口。
“这叫什么事。”李大川踢了一脚石子,“那人到底为什么说大熊爸爸是……那什么啊,还说大熊爸爸那啥了他爸。”
简凡抬起头:“小辞,你跟大熊不是初中就认识了吗,你知道这中间是怎么回事吗?”
“我……”周兮辞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了好半天才开口:“大熊五岁那年,他爸爸在巷子里听到有人喊抢劫,过去帮忙的时候误伤了对方,结果被抢的那个人可能是怕担责任就跑了,那时候巷子里没监控也没其他目击证人,没法证明大熊爸爸是见义勇为,后来抢劫那人伤势过重没抢救过来,加上他之前正好跟大熊家因为一点琐事吵过几次架,这事性质就变了,大熊爸爸当时也伤得不轻,醒来知道这事之后,一时没法接受就跳楼了……”
自此之后,杜家人就缠上了熊力和他妈妈,熊力在学校也一直遭受霸凌,许玉莲不想儿子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带着熊力搬来了溪城。
熊力十二岁那年,杜家人再一次找上了门,有一回杜伟带着人在巷子里堵他的时候恰好被周兮辞撞见。
“我也是那次才跟大熊认识的,他当时还不是我们学校的学生,也没有学田径。”周兮辞说:“那次之后,许阿姨为了不让杜家人找到,先给大熊在原来的学校办了退学,又带着他去其他城市生活了两个月才重新回到溪城,大熊也是那个时候才转到我们学校的。”
熊力那时候又瘦又小,王沪生原先是不想收,周兮辞跟他说了熊力家里的情况,他才破格把人收进了队里。
“靠……”简凡骂了声:“这杜家人真他妈恶心。”
李大川咬着牙:“我刚刚就应该狠狠揍他一拳。”
“别提了,我刚就应该拿块更脏的抹布塞他嘴里。”简凡眼尖,瞥了眼派出所门口,倏地站了起来:“大熊跟许阿姨出来了。”
一群人立马跑了过去。
熊力看见他们,眼神有些躲闪,低着头跟许玉莲说:“妈,你跟大姨去她家住一阵子,我这段时间回学校住,等高考结束了我再来接您。”
许玉莲担心道:“你一个人我怎么放心,这都要高考了……”
“许阿姨,没事的,大熊在学校有我们呢。”周兮辞笑着说:“我们学校食堂这学期也改善了食谱,你看我们几个,是不是都吃得胖了一圈。”
许玉莲别开头抹了抹眼睛,“谢谢你们。”
“嘿嘿,都是同学嘛。”李大川挠着脑袋,“对了大熊,我昨天让你下的电影你下了吗?”
熊力没忍住眼泪,抬手狠狠擦了一下才说:“下好了。”
“那走,回学校看电影去。”邵宇平勾住他肩膀:“请我们吃饭啊,我们可到现在都空着肚子呢。”
熊力没吭声,只是眼泪掉得更快了。
陈临戈把胳膊递了过去,“没纸,袖子能借你用用。”
熊力又哭又笑,低着头说:“还是算了。”
男生们勾着肩走在前头。
周兮辞拉上简凡追了过去,“那许阿姨,大姨我们就先回学校了,你们路上也注意安全。”
“哎,好。”许玉莲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午后阳光大好。
少年们一路迎着光,走向了远方。
-
林松媛很快替熊力解决了住宿问题,住在职工宿舍,和……方平方主任一间屋子。
知道这个消息后,整个二十五班都笑翻了天。
“大熊,你这每天晚上不挑灯夜读一下都对不起林姐给你找得这么好的室友。”简凡笑得快直不起腰了,“和教导主任当室友,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熊力:“……”
周兮辞很快把这消息告诉了陈临戈,“你都不知道大熊现在有多努力,起得比方主任早,睡得比方主任晚,我都怕方主任马上要被他搞出职业焦虑来了。”
陈临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安排,“男生宿舍没位置了吗?”
“没了,今年住宿舍特别多,高一高二都没空床位,不然林姐也不会想到把大熊塞去跟方主任一屋啊。”周兮辞说着又往陈临戈碗里倒了点鸡汤,“正哥说了,从现在到高考结束,每天都会给我们送饭,保证我们营养能跟上,你明天想吃什么,我跟他说。”
“清淡点就行。”陈临戈端起碗,“你考试,周叔叔回来吗?”
“昨天打电话说不回了,他们现在码头上不能请假,不过不回来也好,不然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他相处。”
之前父爱断开了太久,这一时也没办法回到和过去一样亲密,反而这样不远不近的更合适。
陈临戈没再说什么,一口气喝完汤,端起保温桶走到水池边洗干净,沥好了水才收起来递给周兮辞:“走吧。”
周兮辞接过来,一抬胳膊:“gogogo!”
最后的时间了。
墙上的倒计时已经进入个位数。
九。
写试卷、背书。
八。
背书、写试卷。
七。
背书、写试卷。
……
日复一日,像进入了循环。
没有人再喊苦喊累。
翻书翻试卷的哗哗声、笔尖的摩擦声、低语背诵的默读声交织成了高中生涯这首漫长曲调最后的伴奏。
六月最重要的那两天,天气总是阴沉沉的。
一大早,周兮辞跟着人群大巴车上走下来,接过林松媛手里的准考证,“谢谢林姐。”
“加油。”林松媛不再一遍遍重复哪里是重点哪里要注意,只让大家放松,不要紧张,“就当是一次月考,平常心。”
周兮辞在七中考试,跟陈临戈不在一个考场,他留在了本校,蒋正为了方便照顾,干脆住到了陈临戈家里。
中午做完饭留一份在家里,再骑着车到七中门口给周兮辞送一份。
“怎么样啊?能及格吗?”蒋正在校门口的奶茶店占了个位置,没敢给周兮辞点喝的,自己捧着杯柠檬水。
“正哥,有你这样的家长吗?”周兮辞喝着鸡汤,又夸道:“正哥,你这个手艺真的越来越好了。”
蒋正哼笑一声:“德行。”
周兮辞吃完饭,催着蒋正回去:“我趴这儿睡一会就行,你回去看着我哥吧,他比我重要多了。”
“睡你的,你哥说了要我看着你进考场。”
“是不是还得拍张照片?”周兮辞趴下去没一会,睡意就涌了上来。
下午进考场前,蒋正还真对着她的背影拍了张照片,“好好考啊,别又睡着了。”
周兮辞回头做了个鬼脸,蒋正眼疾手快给拍了下来,发给了陈临戈。
-蒋正:别担心了,心态好得很。
陈临戈还没进考场,被几个同校的同学抓着问了几个知识点,一一说完之后才摸出手机看了眼。
他想了想,找同学也帮忙拍了张背影。
-clg:[图片]
-蒋正:你俩一个德行,好好考啊少年。
-clg:放心。
发完消息,他回头往七中的方向看了眼,才把手机交给带队老师跟着人群进了考场。
两天考试快得像梦一样。
周兮辞站在人堆里,热意蒸腾,有人哭有人笑,林松媛搂着她抱了抱,“怎么这么平静?”
“有点快,没反应过来。”周兮辞说:“我……毕业了?”
“是啊,你们毕业了。”林松媛拍拍她肩膀:“辛苦了。”
周兮辞鼻子一酸,“谢谢你,林姐。”
林松媛笑着没说话。
人群里有人大喊了一声:“老子毕业啦!”
像是引火线,全都炸开了。
是啊。
我们毕业了。
漫长的高中生涯就此落下了帷幕。
回学校的大巴车上,大家笑着闹着,可当车子进入校园,整车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夕阳里,校门口拉了一道很长的横幅庆祝2015届全体高三生毕业快乐。
有人没忍住哭了出来,周兮辞也忍不住有些鼻酸,大巴车按照往年的习俗,很慢地在校园里转了一圈。
操场。
食堂。
宿舍。
教室。
……
这里不止是三年,是他们漫长又短暂的青春。
最后大巴车又回到了校门口。
这里是起点,也是终点。
不知道哪个班的男生欢呼着冲下车,将书包高高抛起,大声喊道:“毕业啦毕业啦!”
“我们毕业啦!”
周兮辞在躁动的人群里寻找着陈临戈的身影,天空白色的纸页纷飞,像夏天的一场雪。
她在雪中被人从后面紧紧抱住。
“陈临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