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的战斗力如此之弱,也是出乎齐意欣意料之外的。
可是人都死了,她们无论再说什么,都已经无济于事。
齐意欣就将夏夫人的事情放下,她最关心的,还是夏家军的态度。齐意欣费尽周折,帮楚霓裳扶正,就是希望她能发挥一点作用,不说让夏扶民站到顾远东这一边,至少能让他们夏家军中立就行。
只要夏家军不参与,成家军和剩余的那部分李家军就翻不起大浪。
齐意欣他们这边就能赢得多一些时间,向成家和李家发起反击。
都是拥兵的督军府,如果不能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见分晓,就只有私下里交锋。
有时候,看不见销烟的战场,比真正意义上的战场更加血腥和复杂。
听见齐意欣问起夏家军的情形,楚霓裳嗤笑一声,道:“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们的督军大人,如今在他的填房夫人坟前结庐而居,要守制一年。我又大张旗鼓地到你这里来做客,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了。——成士群的特使已经灰溜溜回江北营州去了。”
齐意欣长舒一口气,用手拍着胸口道:“这就好。我费这么大力气,终于还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
楚霓裳笑着端起茶杯喝茶。
果然心里有郁闷,还是说出来比较爽快。如果一直憋在心里,会影响情绪,说不定还会生病。
忍字头上一把刀。情绪也是可以致病的。
齐意欣就吩咐丫鬟婆子,给楚霓裳好好收拾客院,要让她住的舒舒服服的。
楚霓裳在东阳城也是有产业的。不过她这次过来,主要还是为了齐意欣,表现江南督军府的立场,所以她住在顾家是最合适的选择。
她虽然住在这里,但是白日里外出还是不受限制的。
“你先住下。若是要出去,就吩咐外院的管事,他们会给套车。”齐意欣叮嘱道,又苦笑着说,“我身子越发沉了,最近都不能出去,担心马上就要生了。”
楚霓裳看了看齐意欣的肚子,“有七个月了吗?你的肚子怎么这么大?”
齐意欣道:“是双胞胎,所以辛苦一些。”
楚霓裳笑了起来,“那真是要恭喜了。等孩子出生了,我给他们包一个大大的红包。”
“那我可就等着了。你是个有福气的人,让他们沾沾你的光也好。”齐意欣掩袖而笑。
楚霓裳脸上的笑容就变成苦笑,摇头道:“我哪里有福气?说句不好听的话,你才是有福之人,虽然从小没娘,可是你有祖母,有大哥,还有顾二少护着你,一帆风顺,从来就没有吃过我吃的那些苦。”
齐意欣温和地笑了笑,低头不语。
“我……是庶女,不过好在嫡母早就不在了,是姨娘将我带大的。后来生活困窘,不得已来到东阳城谋生路。那时候,我是真的一门心思要出人头地。只要能挣钱,我什么都顾不得了。后来被夏夫人所逼,去给夏督军做二房,我也是走一步,算一步。最后能生下儿子,实在是意外之喜。”楚霓裳说起那时候的事,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
那时候,她甚至利用顾远东的名头,为自己打开一条生路。
齐意欣诚心道:“实话说,如果我在你的位置,我混得不会比你好。”确实,和楚霓裳比起来,齐意欣太狷介,不像她那样能屈能伸。
楚霓裳笑着道:“所以我说你才是有福的。”
齐意欣却想起齐赵氏。齐赵氏给她下的袢子,差一点毁了她一辈子。好在她都闯过来了,也许她真的也是有福气的吧……
楚霓裳对东阳城很熟悉,虽然住在顾家,其实都是早出晚归,跟顾远东也只见了一次面,算是给江南督军夏扶民面子。
顾远东之前并不知道齐意欣和楚霓裳之间的交易。还是楚霓裳大张旗鼓来到东阳城探访齐意欣之后,齐意欣才对他说的。
顾远东无语半晌,颇为感慨地道:“……我本来想将那四郡还给夏扶民,好争取他的中立。”那还是顾远东的爹顾为康还在的时候,顾远东从夏扶民手里抢过来的。
齐意欣扮了个鬼脸,对顾远东笑道:“我帮你省了大力气了,你要怎么谢我?”
顾远东微笑着没有说话,眼底的赞叹之意却非常明显。
齐意欣就叹口气,低下头,道:“不过,夏夫人的死,我还是有些内疚。”
就像楚霓裳说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如果不是齐意欣拿出那张照片,后面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可是如果齐意欣不拿出这张照片,夏家就没有这样的波澜,夏扶民也会继续跟成家合作,打击顾远东。到那时候,死的说不定就是齐意欣和她的孩子。
想来想去,如果时光能够重来,就算知道是这个结果,齐意欣还是会照样去做。最多会提醒楚霓裳,不要让夏夫人寻着机会自尽。
顾远东坐过去,揽着齐意欣的肩膀,温言道:“夏夫人那样的女子,也就夏扶民能消受得了。一般的男人,恐怕都会受不了。你也不要自责,跟你完全没关系。——她自己存身不正,心又大,脸面和实惠都要,有这个下场,不奇怪。”
齐意欣低头,不敢看着顾远东的眼睛,缓缓地道:“如果有一天,你移情别恋,要纳小的,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如果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们就一拍两散。”
顾远东窒了窒,道:“还有条件可以讨价还价?我以为只要我一有二心,你就要立刻拿枪把我崩了。”
齐意欣噗哧一声笑了,推了顾远东一把,“少耍贫嘴。我是说真的。”说着,她瞧了瞧自己的肚子,“我至少会有两个孩子,我要为他们负责。因为有了他们,我自己的幸福已经退到第二位,他们的快乐幸福,还有各种保障,对我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顾远东伸手过去,轻轻盖在齐意欣的肚子上,感受着越来越明显的胎动,有些动容地道:“你能这么疼他们,我哪怕真的狼心狗肺,看在孩子份上,也不会负你。——他们是我的儿子。”
齐意欣听了这话,觉得很窝心。她倒是不希望顾远东说那种“就算没孩子,也会宠她一辈子”的话。
这不现实,也不科学。
作为夫妻,生儿育女是应有之意。如果两个人都不想要孩子,那是另外一回事。如果有一方想要孩子,而另一方给不了的话,就需要妥协。这跟爱情无关,不能因为说爱你,就冒着让对方断子绝孙的威胁。
爱情是美好的,但是它的作用,不应该被无限制夸大。
人的一生可以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都伴随着不同的责任和感情。
起初是为人子女。
然后是为人夫妻。
最后是为人父母。
爱情只在第二个阶段发挥主要作用。所以动不动就把爱情拿来说事,忘记自己为人子女和为人父母的职责,是一个不健全的人才做得出的事情,应该被唾弃和鄙夷。
就像出疹子一样,或多或少,人的一生,总要出一次。可是出过之后,应该就有免疫能力了。可惜有的人抵抗力太差,出一次疹子,就一辈子缠绵病床,再也好不了。这是病态,不是常态,不值得歌颂和赞美。
大部分人的抵抗力都正常,出一次疹子,就一辈子免疫了。
夫妻两人过日子,爱情固然重要,但是亲情和责任,是比爱情更重要的筹码。
生育子女,是为了家族能够延续下去,也是为了巩固亲情和责任。所以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说法。
而齐意欣现在马上就要生孩子,传宗接代这个任务,她已经快要完成了,所以她有底气,让顾远东给她和孩子一些保障。——就算将来情衰爱驰,他们也能生活无忧。
“我知道他们是你的孩子。也许是女儿,也许是儿子。总之,只要我能生,我就需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以后你哪怕是要纳小,我也绝不说二话。”齐意欣有些紧张地盯着顾远东说道。
顾远东深深地看了齐意欣一眼,淡淡地问道:“什么条件?”
齐意欣起身走到西边的博古架上,将一个妆奁匣子抱过来,道:“我的要求也不高。我只希望,到时候,你能做到你爹当年做到的事情。”
顾远东有几分诧异,看看齐意欣手里的妆奁匣子,又看看她的面庞,沉吟道:“……这不是我给你做的妆奁匣子。”
齐意欣摇摇头,有些伤感的道:“这当然不是你给我做的妆奁匣子。”顿了顿,她又道:“这是爹送给娘的妆奁匣子。但是被娘不顾而弃,后来给我收着了。”就是顾为康临死的时候,要交给顾范氏的妆奁匣子,被顾范氏看也不看,就扔到院子里。
顾远东抿紧唇,看着齐意欣不说话。
齐意欣的双手有些颤抖地打开妆奁匣子,从匣子底部的暗格里,抽出一份手术病历报告。
顾远东伸手接过来,从头看到尾,唇角抿得更紧。
齐意欣脸色有些苍白,“这是爹的手术病历报告,下面有医生的签名。这份报告说得很清楚,你爹在你娘生你大出血之后,他就去做了结扎手术,从此再也没有生育能力。——这也是为什么,他很明确地知道,顾远南和顾远北,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顾远东从报告上抬起头,看着齐意欣,微微笑道:“只要结扎就可以?”
齐意欣大力点头,“如果你要纳妾的话,只要去结扎,我就同意你的女人进门。如果你没有纳妾,当然不用去结扎。”
自从齐意欣打开这个潘多拉的匣子,知道了这个秘密,她就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顾远东变了心,看上别的女人,她要如何保障自己孩子的利益。
想来想去,她只觉得,这个让男人结扎的办法是最好的。
反正对于妾室来说,只要能陪男主人上床就行了。主母能生孩子,根本不需要她们传宗接代。
现在她齐意欣很可能一下子就儿女双全,如果顾远东能说是为了无子纳妾,谁都知道在扯蛋。当然,顾远东也不会这样不上道,用这种无稽之谈来忽悠齐意欣。
顾远东握着这份手术病历报告,在齐意欣面前抖了抖,笑道:“我娘因为小赵姨娘,几乎痛苦了十几年。你不信我是个好丈夫,至少也要信我是个孝顺儿子吧?我娘深恶痛绝的事,我怎么会公然做出来打我娘的脸?——我跟你说,如果我要纳妾,第一个饶不了我的,不是你,而是我娘。她说不定就要跟我脱离母子关系了。”
齐意欣想起婆母范灵均,叹口气,道:“娘对我是没的说。可是……”
顾远东打断她的话,温言道:“我知道你的顾虑。以后的日子还很长,你担心会有变化,也是情理之中的。我答应你,如果将来有一天,我要纳妾,我一定去结扎。”顿了顿,顾远东跟着道:“如果你还不放心,我们去宋大夫那里签个协议。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不用你说,宋大夫会主动来找我……”
宋大夫一脸恨恨的样子浮现在齐意欣眼前。
齐意欣微微地笑,看着顾远东道:“我是先小人,后君子。别怪我多疑,如果没有孩子,我不会这样费尽心机。可是有了孩子,我要给他们我能给予的最好的东西,包括一个完整的父亲,不用跟别的女人生的孩子分享。——这是我对他们的承诺。你的一切,都只能留给我的孩子们。”
顾远东轻轻将齐意欣拥入怀里,在她面颊上亲了亲,道:“我明白。”顾远东知道自己不会再有别的女人,可是世情如此,也不怪齐意欣忧心忡忡。答应她,让她心情舒畅,是顾远东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齐意欣觉得自己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一晚,齐意欣睡得很沉,很香甜。
第二天,顾远东一个人悄悄起身,嘱咐蒙顶过来伺候齐意欣,自己先去外院军机院办公。
刚坐下没有多久,顾平就拿着一份电报冲到顾远东的书房,急切地道:“齐大老爷在秋闺上做手脚,被人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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