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易不需动,有道尊的法力带他走。
一跬,一步。
第一步走下去,距离不远不近,跟方才何易所走的长度相差不多。
第二次抬脚,一跬一步,依然是相同距离。然而隐隐的,似乎有什么微妙的东西出现,他只是有所感觉,却无法抓住它。
第三步,在一跬落下的时候,星空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了。步子落下,他们走出十丈远。
十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道尊没有动用半点法力,仅仅是普普通通的抬脚落脚,却能走出这段距离,应该也是有奥妙在其中。
第四步,那奇异的波动更强了一分。何易发现,他们竟然一下子穿过了万丈远!
星空之中,万丈算不得什么,但是在不动用法力的情况下,一步走出万丈,已经是件很不可思议的事情了。
而这,不过是第四步而已!
第五步,他发现道尊的脚下似乎有一圈圈水波扩散。这一步走完,他们已经远离了先前的所在,正好踩在了一颗大陨石上面。
这陨石,方才根本没有被他看见!他忍…∷,不住问道:“始祖,这一步是多远?”
“十万里。”
柳上玄淡淡回答,不给何易惊讶的时间,就又抬起了脚。脚下的水波,变成了浑身上下都有水波扩散。一步落下,眼前的星空已经完全变得不同,根本就不是先前所在那片地方了。
“这一步呢?”他问。
“一光年。”
“一光年?”何易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不止是因为惊讶距离之远,同时也是因修仙世界,居然会有人用这个词而而惊讶。
“这是炎之告诉我的,很有趣的一个单位。本来我说二十亿万里,拗口得很。”
“……”
第六步就走出了一光年,和第五步之间的跨越简直大得惊人!而那最后一步,将会有多恐怖?
这道术,端是举世无双!也许道尊现在已经是山海界的第一高手!别的不说,光是一步跑一光年的本事,谁也打不到他。
“第七步……”道尊低吟了一声,往前踏去。
水波并没有再度出现。何易只感觉眼前情景一变,星空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混沌的天空,和遥远的大地。
他们又回到了灵虚天境的高山顶上。
“第七步,可在一万光年内任意行走。这就是我找到通天之桥的办法。”他淡淡的说着,语气中没有半点的骄傲和自负。
第七与第六步之间的差距并没有第六和第五之间那么大,但是何易平静的心,早已掀起滔天巨浪。
这就是道术么?
连法力都不曾动用,区区七步,可走一万光年!
他忽然觉得自己在地球上学过的那希微的天文知识完全被狠狠嘲讽了一遍。
速度超越光?
这岂止是超越光,完完全全就是宇宙大穿梭!
天仙,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上玄道尊,究竟强到了什么程度?
“如何?想学么?”他又问了一次。
“想!”
这次何易回答的斩钉截铁。
一万光年,可在不足一盏茶的时间里走过,那么给他一年,他能走多远?
宇宙那么大,他不知道云绰五百年后会转世到哪一个世界,如果距离极其遥远,对他来说无疑就成了一个巨大难题。而七步登仙术,正是解决这一难题的最佳办法。有了这一道术,宇宙虽大,都在七步之内!
柳上玄忽起一笑,笑得百花失色,星辰无光。何易只感觉随着他这一笑,周围的一切都消失了,只剩下一条黑漆漆的天地,和发着微光的白衣人。白衣人踏空而行,每一步起落,都如同踩在水面,漾出圈圈涟漪;每一步起落,又都像是踩着虚空的某个结点,一滑就到了遥远处。
无形中,好似有一个念头在往他脑子里灌输着信息。
七步登仙术,用的不是蛮力,不是法力,也不是元神力量,而是对虚空大道的感悟。感悟越是深刻,能踏出的步子也就越多。
虚空是什么?虚空是宇宙的一部分,它几乎无处不在,但凡有物质的地方,都有虚空,而有虚空的地方,就是可以到达的。
修为再高高不过造化,法术再强强不过道法。力量固然令人着迷,但有时候悟道更加妙不可言。
有人修为滔天,却摸不到道的边缘,最终渡不过九生九死,憾归轮回。有人手无缚鸡之力,却洞悉天地万物,一朝得道,超凡入圣。
那泛着微光的白衣人越走越快,他的每一步都蕴含着无法言喻的微妙节奏。何易凝足了神去仔细看着,但那白衣人身上的光越来越暗,不一会儿完全隐匿在虚空之中了。
一道意念注入识海。说:“道,是看不见的,只有用心,才能体会到它。”
何易闻言放开心念,在虚空探索。过了好久,才终于重新感受到了白衣人的存在。
不用眼去看时,他察觉不到那一圈圈的涟漪,反而是感觉那虚空就像一汪大海,而白衣人则像是鱼儿,在水里任意遨游着。
又过了一会儿,“鱼儿”也开始变淡,好像化成了水的一部分,渐渐脱离了他意念的感知范围。
他“看”不见了,但黑暗却持续着,传道并未就此结束。
识海里,又一次传来道尊的指引:“融入虚空,任意穿梭,并不是最后的结果。我只看到了七步登仙术,但却隐隐觉得,应该还能再走下去。”
黑暗缓缓退去,意识重新回到身体。
柳上玄对他说道:“道术已传授于你,能够领会几分就看你的悟性了。你,可还有什么疑问?”
何易想了想,问道:“您的神念,可以覆盖到一万光年外的地方么?”
如果不能,又如何做到七步踏去?
道尊自然知道他想问什么。摇了摇头后,握起一个拳头,放在他的眼前,说道:“宇宙,其实就这么大,跟你的心差不多。”
神识到不了那里,但心可以。心有多大,七步就能走多远。
这看似简单的道理,真正做起来却比登天还难。何易听得清楚,但心中仍旧是一片模糊。
想了想,他还是没有再问下去。
道这东西,终究还得自己去领悟。
深深呼吸,他的心情平静下来。
道术暂且撇到一边,此时他还想问问道尊,关于天演策和柴刀的事情。
他从须弥戒里取出两物,托到柳上玄面前,说的:“弟子不明白,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天演策这么重要的东西会给他?
他扪心自问,无论哪个方面,自己都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天资?比他高的不计其数。心性?比他坚定的绝对不少。来历?林炎之同样是穿越者。
事到如今,他已经不相信这是千瑶为他一个承诺而交给他的东西,她被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别人都不送,偏偏送他?连祖师云知漫都只是得到一把仙剑,他却连附赠的柴刀,都是上品仙器。如此待遇,要说没什么内情,他是绝对不信的。
“这是一个巧合。”柳上玄淡淡地说了一句,旋即又道:“但,这也是冥冥之中的安排。”
“弟子还是不明白。”
“唉……”
他忽然轻轻一叹,怅然道:“我看不透你的命运,就像看不透炎之一样。其实在十年前,我还是看得透你的。”
何易越听越茫然。
柳上玄没有故意卖关子,坦白解释道:“十年前,你们一起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们并不是此界中人。炎之的命运,我看不透,所以引他和宁儿相遇,来到了灵虚天境。而你,原本只是个平平凡凡的人,将会庸庸碌碌过一生。直到……
直到你去了万业山。
你坠落山崖,我本想暗中出手救你,但那时候,我忽然看到了你的命。
我若暗地里出手,你的未来依然如故;我若现身救你,你将会成为一代强者。我不知该不该干涉你的命运,是以我犹豫了。就在我斟酌不定的时候,千瑶的沉眠时间到了,这让我看到了第三种可能。
天演策,来自至高仙界,却又是山海界的东西。这其中关系十分复杂,我也捉摸不透。也许千瑶的到来本就是在意味着某件事,她不知道是什么事,我也同样不知道。但是你,完全有可能是这件事的执行者。”
何易闻言沉默了许久。
原来自从来到这里,他就被上玄道尊暗中关注过。庸碌一生,成为强者,和未知的前路,他的命运似乎被道尊握在了手里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千瑶究竟是什么身份,在天演策之一事件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他很好奇。当然,最好奇的还是对于自己。前路,充满未知数,连功参造化的柳上玄都看不透,更不用说他自己。也许抛弃天演策会让他摆脱这一未知,凭借毗卢经他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强大的存在。可是这么做的话,千瑶、中央之王、神女将军和神猴将军,还有幕后那看不见的手,都将成为永远的谜。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如继续走下去,看看自己未来的天地,究竟是什么模样。
“你该走了。”
安静了一会儿,柳上玄下了逐客令。他一甩袖子,七彩霞光裹住何易,将他直接送出了灵虚天境。
送走何易之后,他抬头望着混沌的天空,怅然道:“天命,真是个复杂的东西。我……到底是谁呢?”
唉……
高山之巅,幽幽的叹息宛若寂寞的飞雪,孤独而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