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早早没了,可魏国公府资产颇厚,也没什么糟心亲戚,更有几个嫁的好的姑奶奶成日帮衬,如何也没过过苦日子。
这府上人大抵都是人精,之前江氏退亲的时候,她们半个字不敢说,如今那公爷原先的未婚妻入宫做皇后了,有的是人说的风凉话。
“就说怎么把婚退了?听说还不是听了那家姑娘继母的话,这也是笑死人,听谁的话不好偏偏听继母的话,这世上哪家继母盼着前头生的日子过的好的?反正我是没见过。那姑娘江都王是亲母舅,还听人说帝后大婚那日还是人家亲母舅,当朝亲王背上轿子的呢!”
当下有人偷偷咧嘴嘲笑起江氏的无知来,脑子有缺放弃了这么大一尊大佛,如今可真是惹下事儿了,若是叫皇后娘娘心里记恨,或是陛下心里有刺,他们府上就算是走到头了。
连累的她们这群奴婢日后都不知还能不能留下来。
“什么姑娘,如今那姑娘可是皇后娘娘了!这你就不懂了,哪里是听了继母的话?咱家太夫人再是不堪也不是听风就是雨的,只怕是早早就看中了那个玉嫣姑娘,待她比待亲闺女都好,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老嬷嬷听了眼皮子一颤,冷讽道:“说到底她不是个傻的哪个是?好姑娘家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长姊的未婚夫家,长姊不在,自己也是后娘生的,有点脸皮的也远着些走免得叫人传出闲话,缘何那玉嫣姑娘就这般叫咱们老夫人喜欢上了?”
众人明白过来皆七嘴八舌笑道:“那可指定是日日凑到跟前来说话,往咱老夫人身上一通夸,谁能不喜欢脆嫩又嘴甜的小娘子呢?不过如今瞧着公爷完全没那个意思,怕是也不成了。”
给自家儿子挑来挑去,最终挑中了个不顾伦理的,这真是好笑了。
辛亏公爷是个好的,知晓不能娶那玉嫣姑娘。
这话不知怎么的就传到江氏耳朵里,她听了后面红耳赤,气都喘不上来,顾莹莹吓得险些哭出来,抚着江氏的胸口好一顿轻拍,才平稳了下来。
“你哥哥如今也是再怪我......都是在怪罪我!”江氏靠着枕,迎风落泪。
“我命苦啊,年纪轻轻被亲姑母骗了婚,嫁给了一个冷心肝的男人......”
江氏当着女儿的面便哭了起来。
顾莹莹无可奈何,母亲当着兄长的面是个慈祥坚韧的母亲,可偏偏私底下对着自己最爱发牢骚,咒骂死去的爹,更是动不动就迎风落泪。
母亲偏心大哥早不是一两日的了,顾莹莹也早已习惯了。
这种情况顾莹莹还是忍不住,将玉嫣苦求自己的事儿说了出来,她脑子稀里糊涂,纵然知道如今这种情形,自家兄长不能再和皇后亲妹再扯上瓜葛,却也不想自己的好友真嫁去青州那种鸟不生蛋的地儿,日后两人可再难一见。
“娘亲,嫣儿那边,她那父亲和祖母都打算将她嫁去青州那地方,她走投无路来求我......我......”
江氏看了她一眼,略带无力的望着女儿:“怎么叫你帮她?你能怎么帮她?”
顾莹莹羞耻起来,却要接着往下说:“...母亲,你当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您不是想叫哥哥娶了嫣儿吗?如今她要嫁给一个外地的进士,说到底也跟皇后娘娘,更跟咱们家离不了关系,她出身不差,府上如今也出了个皇后,都做了皇后了,总不能是个忌恨容不下娘家的......”
江氏只顾着拿帕子抹泪:“你的意思是,叫你哥哥冒着前程毁尽的风险去娶她?”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有些不忍心,她出身好,生的也那般漂亮,怎么着也落不到嫁到那青州......”
江氏何曾不知道,她叹气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若是你哥哥愿意还两说,如今为了一个嫣儿,闹得跟你哥哥离了心,还闹得咱们府上前途没了,你说这事儿值当吗?”
顾莹莹在床旁边站了半晌,心里有些难过。
江氏生了病,语气恹恹的,“也不是我们心狠,你瞧瞧人家亲外祖家都不愿意帮,咱们不远不近的,更是碰不着亲戚关系,倒是想有心帮忙,可能帮上什么忙?既然帮不上,又急着上前凑什么热闹?”
两人正说着,外头吵得厉害,有仆妇匆忙走进来,一见主子的面,当即六神无主跪了下来。
“老夫人,姑娘,大事不好了......”
“公衙那边儿传来话,说咱们公爷落水了——”
外头风寒的很,昨夜才落了场雪,正是寒意料峭,四处凉的厉害。
这般冷冽的日子,掉下了河里,不死恐怕也要去了半条命。
顿时江氏是哭也不敢哭了,踉踉跄跄慌乱的连鞋子也来不及穿上,就与顾莹莹两人互相搀扶着往府外踉跄奔走,去寻她那唯一的儿子。
第63章 .送她回府顾升眼底的鄙夷、厌恶——……
正是寒冬里,屋外头飘零起片片雪花儿,点缀的这片皇城屋檐角落里,四下都染上了白。
顾升原是去查案,武台一案牵扯甚广,京都世家名门被牵扯进去的不知凡几。他一路查案偷上了船梁,不知怎么的便摔下了河,好在顾升会泅水,在冰水里泡了好一会儿,自己游了上来。
外边儿风雪交加,到底是体力强悍年轻的郎君,泡了许久浑身湿透的爬上岸,发起了烧,自己回府喝了些药, 第二日清晨时烧便退了。
这算是保住了一条命。
江氏带着顾莹莹日日烧香念佛不断,没时间来他床前哭,顾升也能安心养病。
由于这次生病,顾升也不再如往日一般逞能,这次因公受伤,官署给了他半月的假,他便成日躺在床上,闲来无事或是翻看书籍,或是招了几个同僚好友来家中聊事儿,倒是乐的自在。
不过也是因着这次受伤的事儿,倒叫他那压了许久的官职下来了。
年仅二十有二,凭着自身本事官拜正五品少卿,世间少见。
玉嫣仍是日日与顾莹莹通信,自然立刻得了这个消息。
她坐在软榻上,看着绣的乱糟糟一团辨不清是什么的绣品,丢了手里针线,彻底安静下来,眼眸深沉的如一片深不见底的沼泽。
顾莹莹父亲早逝,母亲更是一个排不上名号的地方小户,她都能许配给京城侯府的公子。
她哥哥......顾升如今更是厉害,身上有国公之位,更凭本事坐上了少卿的位置。
细数起来,自己一块儿长大的这些兄弟姐妹、好友,以往她瞧不上的那些表姐妹,瞧不上她们只能嫁给嫡次子,或是嫁给没有爵位可承的世家公子。如今竟然都是比自己嫁的好。
各个眼见日后在京都荣华富贵,长姐更是受天下万民供养,而自己却要老死在青州,一辈子再也回不来。
玉嫣朝着空荡荡的房内干笑了两声。
贴身侍女春鹃自是了解这个二姑娘,顿时便提起了胆子,不敢往跟前凑。
偏偏二姑娘叫住了她。
“春鹃,我要出府一趟,你留着,千万不能叫旁人发现我出去了,不然我可绕不过你......”
如今后宅她活得像一个隐形人,也只往老太太院子里请安罢了,她朝着老太太哭过许多次,也闹腾过,各种不愿意出嫁。
如今老太太都厌烦了她,叫她院子里待着绣嫁品,无事不用日日去请安。
玉嫣知道,这是彻底延厌弃了她。
如此也好,便是一日不回府邸里,也不会有人发现。
“姑娘!您要去哪儿啊?是不是该给门房报上一下......”
春鹃提着胆子,不敢劝阻她,但若是叫府上老夫人知晓自己知情不报,只怕自己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玉嫣没空搭理她,随意收拾了一下,拆了头上耳上的饰品,换了件不知从哪儿找来的半新不旧的衣衫,临走前威胁一般看了一眼春鹃。
偷偷往魏国公府去。
...
“老夫人,承恩公府的二姑娘过来府门前,说跟大姑娘早先约了的。”
江氏正喝着药,听了这话吓了一跳,连忙差人去把顾莹莹喊来,问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你是傻了不成?怎么如今这关头上还将人往府上约?!”
江氏颇为恨铁不成钢,这个女儿被养的有点傻了,都这个时候了还把人往府里引!
顾莹莹是跟玉嫣通了许多信,可并没听说玉嫣要来,她如今也不会傻到还跟人好姐妹,当即愣了一下。
“我......我不记得我约了她......”顾莹莹到底是没敢把话说死。
府门口的仆妇站在门檐下等夫人的话,到底是叫那位二姑娘走还是留下。见此于心不忍,忍不住插了一句:“外头天冷的很,成二姑娘身边一个婢女都没跟,远远瞧着穿的更是单薄......”
江氏这人总是分不清,哪怕是打定主意不愿意再与玉嫣扯上瓜葛,可听下人说玉嫣一个好好的大姑娘,大冬日里穿的单薄,孤零零的一人在门口的等着,觉得不给人进来被旁人看着了究竟是不好。
“要不、要不还是迎她进来吧......”
江氏苦笑起来,叹息道:“有什么话说开了就好,这孩子往年瞧着福泽深厚,如今也是个命苦的......”
这声叹息才落下没多久,一身素净衣服,脸上不施妆容的玉嫣就走了进来。
她低着头,说话瓮声瓮气的,明显是中气不足,憔悴至极的模样,却还扬起笑脸:“姨母,我特意赶过来瞧瞧您和盈盈来了,好些时日没见了,你二人可还好?”
要说本来江氏与顾莹莹应着玉嫣不打招呼就来,心下生出些不愉,可听人这般一说,再见原本鲜活漂亮的小姑娘如今憔悴成这般模样,怔怔的站在那里,一副担惊受怕怕自己赶她出去的模样。
纵使知道了这姑娘那点小心思,都有些动容起来。
“嫣儿,快,快来姨母身边坐......”
江夫人用手背不自在的捋了捋发鬓,招呼她过身边来。
“你这是怎么了?跟你通信都说好好儿的,怎么如今变成这样了?难不成你家府上还不给你吃饭不给你穿衣服不成?”顾莹莹瞧着她这幅模样有些狐疑。
玉嫣一说起伤心事,就捂着脸哽咽起来:“你以为我是故意穿成这样来博你同情的?......你命好,府上没有勾心斗角,是不是后宅的弯弯道道......有的是表面光鲜背地里折磨人的法子,明明如今我已经不争不抢,还各个都针对着我呢。”
“哎呦!”顾莹莹到底是跟玉嫣十来年的闺蜜,忍不住扶住了她的手,却见玉嫣手背更是干瘦,她不禁替玉嫣打抱不平起来。
“你后宅的那群,都是见风使舵的,再不济,你也是侯府的二姑娘,哪能如此薄待你!”
江氏也于心不忍,这林氏跟她闹翻了,可这嫣儿还真是她亲眼看大的,林氏做的错事跟嫣儿又能有什么关系?
她直抹起了眼泪,将玉嫣拢到怀里来,爱怜的抚摸着她清瘦的后背:“真是造孽啊,好好一个姑娘家,给一起子人糟蹋成这样!我替你去问问她们,到底是不是要逼死人!要是她们还敢薄待你,你就住到我家来,有姨母在,看谁敢来欺负你!”
玉嫣被江氏搂在怀里,听了这话更是忍不住哭的厉害,响起这段时日的煎熬,眼泪珠一滴滴滚落,半点掺不得假。
一切比她想象的还容易些,叫这两人对自己软下心房,竟然如此的简单。
倒不枉费这段时日她不吃不喝以求清减些。
可她尚且还没高兴起来,便听到长廊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侍女匆匆进屋,“老夫人,公爷过来了!”
玉嫣脸色微变,到底是大家闺秀,还没如此如今日这般不请自来,不要脸面的,可她要脸面日后没真没她什么事了。
她带着忐忑不安,知晓自己如今往后过什么日子,也就在这会儿的表现了。
玉嫣唇瓣颤动了下,心里做了最后一番挣扎,她回头拿着帕子擦着眼泪,眼角余光看到一道身影抬步迈入花厅。
“升哥哥......”她声音带着痛哭过后的沙哑,和一丝小心翼翼,柔声喊道。
二十二岁的顾升,喜好打马游街,喜好饮酒论剑,更因公务时常在烈阳底下奔走,不算白皙的脸上带着少年人的英气蓬勃。
可如今病了一遭,躺了半个月,竟然清瘦了许多,一张脸更是泛着青白。
他一双眸子黑白分明,垂眸看向玉嫣时,带着几分晦暗。
十六七岁正值年华的小娘子,哭起来梨花带雨的,是个男子都拒绝不了,更何况是自小看到大的妹妹。
只玉嫣感觉被他这般注视,自己的后背发凉。
良久,顾升唤她,“玉嫣。”
声音因久染风寒,无端沙哑的厉害。
叫在场的人后背爬起一层细密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