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工分呢,你不养,外面一大拨人想养呢。感谢你都来不及,谁会戳你脊梁骨?
反正,经此一事,林凤霞算是彻底看清了,江宏发这人就是看着老实,平时说他什么都不吭不哼的,但是关键时刻总能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至于江松那孩子就更不用说了,从小就随他爹,是个喜欢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
这事儿要想万无一失,就一定不能让他们参与,省得再整出些什么幺蛾子,闹得人头疼。
于是,中午林凤霞做了几道家常菜,就他们几个边吃边聊,一开始还是和和气气的,直到聊到俩人婚事的时候,柳芳芝和林凤霞就开始了你来我往的暗中较量。
江梨一顿饭吃得心惊胆战的,她那么辛苦的演了那么久,生怕她俩一句话说得不对头,这事儿就黄了。
一顿饭吃完,这事谈得也差不多了,李媒人家里还有小孙子要照顾,就只好先走一步。
柳芳芝在刚才的谈话中,一直处于下风,这会儿心气儿正不顺,眼看着李媒人走了,她也不想跟林凤霞这个不讲理的女人再说些什么,就说家里还有事,要先回去,其它的等明天再说。
江梨心里乱如麻,现在这情况,这事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
所幸贺严冬走的时候,给她喂了一颗定心丸。
“收拾好东西等着,我明天会带着拐和彩礼来接你。”
幸福来得太快,江梨有些接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居然在贺严冬说这句话的时候,在他的眼里看到了款款深情。
以至于她连句感谢的话都忘了说,只顾着傻傻点头了。
如果再来一次,她至少也要万分娇羞地低下头,发自肺腑地,轻轻地回一句:“嗯。”
——
前脚刚出门,后脚柳芳芝的脸就彻底垮下来了,心里一股子气,不吐不快,“你娘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人。也就江梨那孩子老实,换成别的早跟她闹得不可开交了。眼看着孩子腿还伤着,连路都走不利索,还说什么明天就先把证领了,人你们带回去,婚礼等之后再办也不迟。”
“说好听点她这是在嫁侄女,说不好听的她就是在卖孩子。还有,她对人江梨做的那些事谁不知道啊,现在知道在咱们面前演什么侄儿嫂情深了,我看她就是贪图咱们那点彩礼钱。”
柳芳芝说得激情四射,一扭头看到儿子正神游天外,心里一梗,瞬间矛头急转,“冬子,妈说的话,你都听见没?那林凤霞什么人呀,明知道咱家什么条件,嘴一张一闭,就要五百块彩礼钱,真是说得轻松。”
贺严冬正想着待会儿回去就把他家后院那棵树给砍了,给江梨做个拐,剩下的不知道能不能做个衣柜,不能的话,就只能做个小点的柜子了。
他那屋里太寒酸了,衣服都是直接扔在缸里的。
被柳芳芝这一喊,贺严冬瞬间回过神来,知道他妈今天一直压着脾气不容易,赶紧哄道:“她再厉害,不还是被您给杀到三百了,所以啊,还是您最厉害。”
“那是,你妈我再怎么说也比她虚长几岁,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还能斗不过她。”柳芳芝被儿子这一夸,瞬间就高兴了,但是一想到钱,就又忍不住叹气道:“不过啊,我还是心疼这三百块钱,都赶上咱们家地一年的收成了。”
贺严冬眉梢一挑,语气轻松,“妈,您不能光看您花了多少钱啊!您还得想想您那准儿媳啊,这么多年咱村都是只出不进,就您儿子我娶回来了一个,还是个有模有样的,您脸上也有光啊!”
“对呀。儿子,关键时刻还是你拎得清。”
看着小老太走路都轻快了起来,贺严冬也彻底放下心来,继续琢磨他的大小柜子。
下午三点。
江梨学着贺严冬教她的方法,用板凳架着伤腿正坐在门口看书,江宏发带着俩孩子风风火火的回来了。
就属江松最积极,一进门看到江梨就冲了过来。
气都还没喘匀就慌着问道:“表姐,怎么样了?”
江梨合上书,抬头看他,明媚的阳光照得她有些睁不开眼,“他说,明天就过来接我。”
“堂姐,你明天就要走了?”江杏姗姗来迟,刚好听到江梨的话,语气里是惊讶还是惊喜,江梨听不出。
江松瞪着眼,焦急得等待着江梨的回答。
看到她点了点头,江松平整的眉间瞬间隆起了沟壑。
这么快就要走吗?
江松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想到这里人太多,就又把话咽了回去,决定等到晚上再找机会说。
江宏发一声不吭地蹲在墙根吸完了整根烟,江梨再怎么说也是他亲侄女儿,是他大哥唯一的孩子,眼看着就要出嫁了,他不说两句,也确实不太好。
于是,他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才走过去问道:“你都想好了?”
这还是江梨穿来之后,第一次听到她这位亲叔叔说话,他说话声音听起来很奇怪,沙哑粗粝,嗓子像是被火烤过一般。
也或许他就是因为这个声音,所以才常常保持沉默的。
江梨抬头看着他,笑着点点头,“嗯,想好了。这么多年,多谢叔婶收留我。”
说到这个,江宏发忍不住老脸一红,这么些年,林凤霞是怎么对这孩子的,他都看在眼里,但他从来都没有阻止过,哪怕一次。
说到底,林凤霞说的那些东西,他也怕。
但他也要脸,大队书记带着江梨来的时候,一口一个亲哥,一口一个亲侄女的,他不能说不养。
更何况,他哥根本不是因为意外才走的,而是因为他的操作失误。
这件事他虽不曾对任何人说过,但这么些年他一直深受着良心的谴责,特别是面对江梨的时候。他已经记不清在多少次的梦中,被这孩子用石头砸破脑袋,再也醒不过来。
现在这孩子终于走了,困扰他多年的噩梦,也该结束了吧!
第5章 喜不喜欢
贺严冬刚走到村口,就看到前面不远处的大槐树下,依次蹲着三张熟悉的面孔,前程、老三、家宝,好家伙,都到齐了,这明摆着就是特意来堵他的。
柳芳芝看到这几个整天不着四六的年轻人就觉得心里闹腾,秉着眼不见心净的原则,摇了摇头,撇下贺严冬自个儿走了。
果不其然,看到贺严冬走过来,三个人一个比一个跑得快,贺前程昨个儿刚在这儿吃过亏,今天就多长了个心眼儿,特意站在那俩人后面,离他冬子哥有一米远,却喊得最大声:“冬子哥,你这可不够意思啊!瞒着咱们兄弟,偷摸溜的一个人跑去吃独食。”
看着贺严冬眉头一皱,眼帘一掀,贺前程就知道事情不简单,这一米的距离怕是也保不了他了。
于是,贺前程绕着大槐树在前面跑,贺严冬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枯树枝追着他打,边追边骂道:“你丫长能耐了是吧?一天不打你,你就皮痒是不?有种你再给我说一遍。”
贺前程被打得吱哇乱叫,“哥,亲哥,哎呦,我错了,饶命,哥。”
老三和家宝站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热闹,就差再来把瓜子了。
老三:“你说这前程什么时候能在冬哥面前管住自己那张破嘴。”
家宝:“别想了,管不住的,他就是欠打。”
老三偏偏头,试探道:“咱去拦着点?”
家宝叹了一口气,无奈回道:“走吧。”
十分钟后,贺前程那寒酸的小破屋里坐满了人,头顶昏黄的小灯泡成了屋内唯一的光源。
“你看你那怂样儿,站那么远干啥,过来坐呗。”
老三扭头看到贺前程站在柱子后面一脸贼眉鼠目的怂样,深深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贺严冬半眯着眼躺着床上,闻言往这边扫了一眼,贺前程马上怂兮兮地往后躲,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就想站着不行吗?”
家宝不耐烦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行,你就是就地起飞都没人拉你。厉害死你了。”
老三一抬头,目光和家宝相接,家宝瞬间会意。
“咳咳,那个,冬子哥,你那事儿咋样了?不跟哥几个说说?”
本来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的贺严冬,一听这话瞬间坐了起来,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还能怎样?我早跟你们说过了,就没我贺严冬办不成的事儿。你们明天就擎等着吧,保证给你们领回来一个如花似玉的好嫂子。”
家宝竖起大拇指,真心道:“冬子哥,牛还是你牛。”
老三搁在腿上的手都快磨秃噜皮了,才腆着脸,犹犹豫豫地问道:“冬子哥,你这事倒是解决了,可我们几个都还单着呢,你这媳妇儿是咋找的,也教教我们呗?”
贺严冬站起身,上下打量着他们几个,语气平静无波,“你们有钱吗?没有。有能傍身的本事吗?也没有。你什么都没有,人家姑娘缺心眼啊,会嫁给你。都好好想想吧啊!别整天跟二流子似的在街里瞎转悠。”
看着屋内其它三人都低着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贺严冬挑挑眉大步从门口离去,深藏功与名。
贺严冬吹着口哨,洋洋得意的一进门就拿着工具往后院走。他现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浑身都是干劲,别说砍树了,就是撂倒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木工的活儿是贺严冬在部队的时候,跟那些有经验的老师傅们学的,做出来的东西虽然不够精细,但马马虎虎也还能用。
一副拐,一套小柜子,要是搁平时,他三下五除二就给搞定了,今天却格外认真,直到夜幕降临才堪堪完成。
特别是那副拐,做好后他还特意叫小妹贺春华过来试用了一下,直到各方面都面面俱到了才彻底收工吃饭。
贺春华还嘲笑他,有了媳妇儿,人都过得细发了。
贺严冬一笑应之,没什么好反驳的,以后在他这儿那就是媳妇儿最大。
与此同时,贺前程的小破屋里,低头沉思了半晌的三人,终于被姗姗来迟的饥饿感唤回了意识。
老三:“哎,你们俩想明白了吗?”
家宝摇摇头,一脸的深不可测,“我是想明白了,冬子哥看似是在给咱们支招儿,其实就是在变着法儿的夸他自己。”
前程点点头,万分认同,“同意。”
老三揉揉肚子,满脸哀怨,“管他呢,他就是一面旗,迎风招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们都不饿吗?我是饿了,我要去弄点吃的了。”
家宝、前程异口同声道:“走走走。”
——
这个晚上江宏发一家格外的和谐,特别是林凤霞,出来进去脸上都挂着笑,比出门捡了毛爷爷都开心。
眼看着江松又胳膊肘往外拐给某人往屋里送饭,林凤霞只是沉了沉脸,没再说什么,反正明天就把人送走了,再得意也就这一晚上了。
江梨在这个家的东西并不多,仅有的几件衣服,也基本上都是林凤霞和江杏穿剩下的。
吃完饭,她让江松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放在床上,她再一件一件的叠好,放回箱子里,就算是收拾好东西了。
下午贺严冬他们走后,林凤霞说了,屋里那口红色的大箱子,就算是她的陪嫁。
江梨隐约记得陪嫁的多少和贵重程度,好像也是有什么说法的。
陪嫁的越多越贵重,就代表家里人对这孩子越在乎。
而她能有这样一口大红箱子就很知足了。
江松一晚上都兴致恹恹的,满脸都写着不高兴,江梨让他做什么他就照做,但就是一声不吭,弄得江梨最后耐心尽失,只好直接问他,“小松,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江松眉头紧皱,一脸为难,话都到了嘴边,就是说不出口。
江梨也不催他,俩人就那样大眼瞪小眼,看谁先败下阵来。
最后,江松终于鼓起勇气问道:“堂姐,你喜欢那个贺严冬吗?”
江梨显然是没想到这话居然会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口中说出,脸上的表情一霎那变得异常精彩,不过幸好她会演,让这种精彩只停留了很短的一段时间,短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江梨突然想到贺严冬走的时候留给她的那句话,没忍住笑了,说:“他是一个挺好的人,长得也还行,就是眼睛有点凶。嗯,反正明天他来,你见了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