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嘁,”伦玉吐了一口葡萄籽道:“是个人他就有生病体虚的时候,就是左彦那样的武林高手,不照样病榻上长卧不起?”
提到左彦,陈骄阳蹙眉道:“我前几日听青儿说,左彦已经好了,且陛下给他复了官职。”
伦玉扁扁嘴,将手中剥好的葡萄递去陈骄阳唇边:“与我何干,我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照顾好我家娘子,其他人与事,我才懒得操心。”
“那……”陈骄阳吃下葡萄,犹豫开口:“侯府已经送了七八封信了,你确定不回去看一眼么?”
伦玉面上嬉笑,眸子却是一暗,“我爹那身子骨硬朗着呢,多半是想劝我回家,故意编的谎,我才不不回去。”
陈骄阳轻轻叹息。
“主子!”云儿从长廊那头兴奋地一边跑,一边喊:“您看看谁来了?”
陈骄阳抬眼看去,一个年老的身影出现在云儿身侧,陈骄阳瞬间湿了眼眶。
刘嬷嬷上前就要行礼,陈骄阳一把将她揽住,一句话未说直接抱住她就哭。
伦玉在一旁看着,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索性低头继续剥葡萄。
二人抱头哭了许久,才坐下开始说话。
陈骄阳拉着刘嬷嬷苍老的手,关切道:“嬷嬷身子如何?还有方才进来时,外面的侍卫可有刁难?”
刘嬷嬷摆手道:“无妨,王爷出事后,我便朝上京赶,索性我在你的陪嫁单上有过登记,你来京时是留了底的,院外那些侍卫知我是你的人,和齐缙王已无干系,便没有过多阻拦。”
一提到齐缙王,刘嬷嬷便忍不住又抹起泪来。
“刘嬷嬷,有一事我一直不解,”陈骄阳低声问她,“我爹到底为何会造反,他是早就蓄谋好的,还是……”
陈骄阳每每想到这件事,便觉得心口作痛,在她的认知里,她爹爹一向宠爱她,怎么可能将她置身危险当中。
刘嬷嬷长叹一声,声音极低地道:“王爷的确是有想要替王妃报仇的心思,可毕竟乡州眼线众多,王爷他有心却无力,再加上你的缘故,他原本不会真的出手……”
“原本不会?”陈骄阳诧异道。
伦玉的小手微微一抖,一颗葡萄滚在地面,他不由抬眼。
刘嬷嬷看了看二人,将声音压得更低,“皇上查出王爷还有一子,即便王爷不出手,陛下也会先行动手……”
“还有一子?”陈骄阳杏眼圆睁,不可置信地张口道:“你是说,除我之外,我爹还有一个孩子?”
刘嬷嬷缓缓点头。
当年王妃怀子,备受瞩目,刘嬷嬷自幼学医,摸出是个双胎,而王妃王爷均不敢言。
出生之前,齐缙王便已打点妥当,若是双女,便留于膝下,若是双男,则对外宣称难产时去子留母,两个儿子均会被藏匿。
现实是一儿一女,一对儿龙凤。
陈骄阳理所应当的留了下来,而男婴则交于齐缙王最信任的暗卫手中,无人知晓男婴的下落,连王妃都不知。
从这之后,王妃人前欢喜,人后夜夜落泪,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却连他一面都未曾见过。
刘嬷嬷说至此,哭至哽咽,缓了片刻才继续道:“你们是我亲手接生的,那男婴王妃未见,我却是见了的,他眉眼处,有一块儿红色胎记。”
陈骄阳在听到自己还有个亲哥哥时,情绪有喜有悲十分复杂,她喜的是自己并不孤单,可是忧的也是这份不孤单,会给那位未曾蒙面的哥哥带来祸端,同时,心底还有一种落寞。
爹爹会为了哥哥,而不顾她的安慰,若不是当时扶阳公主力保下她,恐怕此时的陈骄阳不会安安稳稳坐在若水院里。
“等等,”陈骄阳忽然想起一事,她拉着刘嬷嬷的手不由一紧,“嬷嬷可还记得,他胎记是在左还是在右?”
“这老奴一辈子都忘不掉的,是在右边。”刘嬷嬷说的肯定。
右边……
陈骄阳倒吸一口冷气,她摇晃起身,缓步来到青儿身边,许久后,她哑声道:“你可知,白净现在身在何处?”
青儿道:“奴婢不知,要奴婢去查么?”
陈骄阳先是点头,随后又摇头,现在上京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若是白净真的是他哥哥,她让青儿去查便太过危险。
伦玉剥完最后一个葡萄,他端着盘子走了过来,“娘子,稍安勿躁,吃点葡萄好好消化一下再说。”
陈骄阳看着一盘子没皮的葡萄,一时间烦忧散了大半。
夜里二人躺在床榻上,陈骄阳翻来覆去睡不着觉,伦玉一把将她按住,“娘子,你要是再这样翻下去,明日定会有一双黑眼圈。”
陈骄阳无奈道:“你以为我不想睡么,我实在睡不着。”
伦玉摩挲着她的长发,微微叹气:“该来的是躲不掉的,眼下我们只能随机应变。”
陈骄阳往他身前挪了挪,轻声道:“我是小看我爹了,我一直以为他胆小,最怕皇宫里那位,却没想他深谋远虑……”
白净是白楼乐伎,以色侍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堂堂齐缙王会让自己的儿子在那种地方长大,偏偏他又替儿子赎身,将他赠予郡主,一并送到了上京,也就是皇上的眼皮底下。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陈骄阳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这些事,她怎么可能说得着。
“对了,”伦玉也忽然想起一事来,他问陈娇阳,“为何刘嬷嬷今日说王爷有心想要替王妃报仇,我记得王妃不是死于当年的乡州瘟疫么?”
那年疫情严重,乡州如同鬼城,有医馆早前从上京购置了一批紫雪草,对那瘟疫有奇效,只可惜数量极少。
齐缙王连夜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来上京,因上京牙山盛产紫雪草,可皇上收到信后,却无动于衷,硬是拖了整整三月,才命人去牙山采药,待乡州收到药时,整个城已近空了一半。
“我娘便是那时去世的,”陈骄阳的眼泪氤湿了伦玉的胸膛,“若能早来三日,她便能撑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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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应该大结局,可能会有扶阳和白净的番外。
第41章
伦玉没有说话, 只是将陈骄阳紧紧拦在怀中,陈骄阳哭了许久,最终累得在他怀中熟睡。
伦玉小心翼翼将她抱回了房中。
七月初八这日, 是陈扶阳的生辰日,往年她一向独过, 今年却要大摆宴席, 陈骄阳和伦玉也在受邀的名单当中。
陈骄阳原本是不想去凑热闹的,可到底她欠了陈扶阳人情, 便只好与伦玉一道赴宴。
若水院外守着的侍卫,一早便得了旨意,并未阻拦二人出行。
陈扶阳一现身,果不其然成了全场焦点。
伦玉满脸笑意, 丝毫不在乎众人目光, 他紧了紧陈骄阳的手,与她一同落座。
落座后, 他帮陈骄阳倒了盏差, 递到她唇边,陈骄阳接过茶盏,低头饮茶时, 伦玉宠溺地帮她理了理发梢。
“呦?”坐在陈骄阳斜対面的孙二姑娘忽然扬起调子道:“这不是骄阳郡主么, 许久未见,郡主依旧风姿绰约。”
陈骄阳懒得理她,眼皮都没抬一下,继续喝茶吃点。
伦玉却没她这样的耐性,直接就拉下脸来, 冷冷地瞪着孙二姑娘。
孙二姑娘心里憋气许久,当初那桶从天而降的粪便, 已经成了她心中过不去的阴影,以至于从那以后,她只要出府,不管天晴天阴,都会撑起一把油纸伞。
当时她虽然未寻到泼粪之人,但背后的黑手是谁,大家心知肚明。
因陈骄阳的身份,孙二姑娘只能吃瘪,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好不容易见到了陈骄阳,自然要好好羞辱一番才解气。
“郡主怎么不理人,只管低头吃东西?”孙二姑娘笑着道:“莫非离了永安侯府,便连顿饱饭都吃不着了?”
众人哄笑。
桌面下伦玉双拳紧握,他刚要出声,便听见上首传来了陈扶阳的声音。
“孙羽燕。”
陈扶阳撩开莲子,缓缓而出,身后跟着三个婢女,还有一个戴着半截面具的男子。
陈骄阳和伦玉看到他时,皆为一愣。
陈扶阳在上首站定,斜昵着孙羽燕。
孙羽燕便是孙家二姑娘,她一听陈扶阳唤她名字,赶忙就站起来,冲上首福了福身,极为恭敬地道:“大公主吉祥。”
陈扶阳冲她勾了勾手,“过来。”
孙羽燕提着裙子就走到跟前,“公主有何吩咐?”
咐的尾音还未彻底落下,便听“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了孙羽燕脸上。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孙羽燕一脸不可置信,要知道她父亲是京兆尹,去年在齐缙王造反时立了大功,如今正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她也跟着成为了众星捧月的対象,何曾想会当众受这般的羞辱。
孙羽燕眼泪瞬间流了出来,她捂住发烫的脸颊,対陈扶阳道:“公主这是作何?”
陈扶阳目光从她身上绕过,看着堂下众人道:“本宫许久未出席宴请,今日难得有兴致,摆了这么场生辰宴,却不知如今京中贵女竟这般不知礼数了?”
孙羽燕登时反应过来,她欲开口辩解,陈扶阳却根本不给她机会,一双冷眸甩在她脸上,“陈骄阳是我朝郡主,也是本宫的妹妹,你算个什么东西,在本宫的生辰宴上大放厥词?”
“来人!”陈扶阳沉声道:“将她拖下去仗责二十。”
堂下顿时骚动起来,有人站出来替孙羽燕辩解。
陈扶阳笑着看向那人道:“你若是觉得本宫哪里做得不妥,便直接入宫告状吧。”
那人自然不敢,只好看着孙羽燕哭闹着被拖了下去。
陈扶阳与陈骄阳対视一眼后,笑着落座,白净竟也坐在她身侧,两人有说有笑。
过了约摸半盏茶的工夫,陈扶阳忽然対陈骄阳道:“骄阳,前几日父皇送了我几样西域来的东西,我瞧着着实有趣,你随后我去挑选一二。”
伦玉也觉出陈扶阳是有事要与陈骄阳说,便没有说话,放心的让陈骄阳去了。
一出大堂,陈骄阳便开口道谢,陈扶阳却是道:“有什么好谢的,你早已嫁人,你父亲做的事便与你无关,要是敢真的株连,那整个皇宫有一半的主子都得进去。”
走到一处偏僻的小院子,陈扶阳停下脚步,“我只是说了我该说的而已。”
陈骄阳忍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陈扶阳红着眼眶,抬手帮她拭泪,“傻丫头,快别哭了,不然白净该以为我欺负你了。”
陈扶阳指了指小院子,“进去吧,白净在里面。”
陈骄阳点了点头,抬袖将眼泪擦掉,转身走进院子。
她的确有一堆话想要问白净,可一见到白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过得可好?”
沉默了片刻后,白净先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