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猛地抬起头,满脸不可思议。
“我能骑姚先生的马?!”
又是姚先生!
马文才脸皮一抽,没好气地说:“现在是我的马!”
啊,能骑到姚先生曾经骑在胯下的骏马,她感觉自己莫名离姚先生又近了一步啊!哎呀呀呀,同在一个胯下什么的太羞耻了!
祝英台垂涎欲滴地看着象龙,想象简直不要太好。
哪怕可能摔断脖子也值了!
“行行行,我骑象龙!”
祝英台立刻两眼放光的点头。
马文才轻笑着翻身下马,对梁山伯微微扬眉。此时半夏已经捧着薄毯到了,马文才接过毯子往马身上一铺,祝英台看着象龙的双眼就像是看到了什么稀罕物,恨不得马上爬上去。
青驴自然比不过宝马,无论古今,宝马泡妞都是无往不利,如果马文才是祝英台的话,大概会如此心想。
梁山伯想的也差不多,他看了看自己身边的驴,再看了看神骏不凡的黑色宝马,有些自讨没趣地摸了摸鼻子,牵着驴乖乖前行,不再回头。
这边祝英台在半夏的帮助下踩着马镫上了马,一上去就脸色煞白。
象龙是种马,又是战马,身材高大肩宽体阔,善驭者骑上去自然觉得心情畅快,可祝英台一直骑的的是比狗大不了多少的果下马,又有姚华耐心相护,那时一颗心都飘在云里,哪里知道害怕。
但这象龙却是连马文才都不能随心所欲驾驭的马,它感觉到身上一重,忍不住蹄子动弹了两下,祝英台就觉得自己随时要摔下去了,再看离地面那么高,只能紧紧闭着眼睛,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一声大叫。
“哇!”
她这一叫,牵着驴的梁山伯立刻脚步停顿,回过头去。马文才见梁山伯果然十分注意祝英台,冷笑一声,伸手一探马鞍,也跟着翻身上了马,坐在了祝英台的身后。
象龙本来就不温驯,身上突然坐着两个人,顿觉不耐,将头左右摇摆,潇洒的鬃毛打在祝英台手上,让她又是一阵惊恐。
“坐稳了!”
马文才看着梁山伯复杂的表情,心中之前堵着的郁气似乎去了大半,哈哈笑道:“我让你看看大宛宝马的神骏!”
想必日后就算梁山伯知道了祝英台是女的,想起这段也会和他一样心中发堵,就像他每次想要的梁山伯都能唾手可及,他想要“讨好”祝英台,可祝英台却独独信任他一样。
就让他看看什么叫“亲密无间”!
“驾!”
马文才潇洒地一抖缰绳,指挥着象龙动了起来。
果不其然,象龙往前一窜,祝英台立刻反手向后抓住马文才的衣襟,大叫了起来“天啊啊啊啊啊!”
感受到祝英台整个背部都压了过来,马文才得意地驾着马从梁山伯身边小跑而过,然而就在这时候,象龙突然抽风一样小跳了一下,惊得祝英台又是一声大叫:
“天啊啊啊啊!救命啊!放我下去,我怕高啊啊啊!”
看着梁山伯略带笑意的表情,马文才表情一僵。
这好像和他想象的不一样?
说好的亲密无间,潇洒共乘呢?
祝英台已经吓傻了,骑象龙跟骑果下马之类的马感觉完全不同,更何况象龙还是个喜欢乱动的,她不叫还好,一叫各种花样都来了,先还只是小跳,后来左右乱晃,头也乱摆。
祝英台本来就过敏,马鬃毛乱唰,她的手背起了一片红疹,鼻腔也开始瘙痒,不停的打着喷嚏。
“啊啊啊,马文才快放我下去!阿嚏!啊啊啊我要下去!”
祝英台死死地反手拉着马文才的衣襟,两只腿夹得死紧。
大神的马寻常人消受不起,她还是乖乖走路吧!
“你放手!”
马文才的领口被祝英台勒的死紧,连气都喘不过来了,连忙大叫。
“不放!放了就掉下去了啊!啊啊啊 !嚏!”
祝英台一边疯狂乱拽,一边胡乱打着喷嚏,整个身子都已经倒扭到一个奇怪的姿势,恨不得投到马文才怀里。
“放,放手!”
马文才被勒的已经开始翻白眼了,嘴中不断呼喝让她放手,手中马缰勒紧想要命令象龙停下。
可象龙也不知道是跑舒坦了还是受了惊,死都不停,一路小跑。
就一会儿功夫,马文才已经以这种搞笑的姿势被祝英台牵狗一样拽着跑过了大半个车队,身后还跟着一边哭一边追的小厮半夏,这场面实在是太过好笑,见者无不捧腹哈哈大笑。
“马文才,白眼出来啦!”
“祝英台,别拉啦,掉下马就成你挂在马文才脖子上了!”
“哈哈哈,人还没马高,非要骑马!!”
马文才原本就好面子,好好的“浪漫共骑”如今成了鸡飞狗跳,身边子云先生带来的护卫又吹口哨又大笑,他恨不得干脆跳下去摔死祝英台得了。
偏偏祝英台的手在紧张之下跟钳子一样,马文才已经被勒的喉咙里都发出“嗬嗬”的紧张声,一口气都要吸不上来还要控缰,简直生不如死。
就这样,祝英台还在变本加厉,为了躲避马鬃,明明是正骑的她一直反扭着身体,也幸亏是女子身体柔软,否则这姿势先把腰给闪了。
她反手拽着马文才领子顺手抓着他的衣襟,打喷嚏和害怕一起流出的眼泪和鼻涕是涕泪纵横,因为太过贴近的动作,涕泪如今胡乱地往马文才衣襟上蹭着。
“祝英台,松手!你鼻涕往哪儿擦!喂!”
马文才脖子不能动,只能瞪大着眼睛费力地往下看,眼睛都快瞪成了斗鸡眼,哪里还有仪态可言,而祝英台脸上手上是大片红疹,眼泪鼻涕也都出来了,犹如哭闹刚过的孩童,也是狼狈。
两人诸般狼狈地跑了大半路,把后面的车队都甩没了,象龙也不知道是跑够了还是缰绳一直被马文才拉得太紧吃痛,终于停了下来。
马文才如临大赦,象龙一缓立刻不管不顾地松开双手的缰绳,使出极大的力气掰开祝英台害怕攥紧的手指,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呼……我疯了带你骑马……呼!我差点死了!嗬,嗬……”
马文才强忍着窒息感松了松自己的衣领,手划过襟口时却满手黏腻。
他爱洁又向来讨厌事情不按部就班发展症,顿时难以忍受地一个甩手,咬牙看着祝英台:
“你给我下去!”
祝英台被象龙吓得牙齿都在打架,磕磕巴巴说:“不,不不敢,手麻了,腿也软了,我下,下不去!”
马文才前世会一直憧憬祝英台,便是因为祝英台气质出众,品貌高洁,如今见着这祝英台眼泪鼻涕满脸,半张脸和手背全是密密麻麻的红疹,哪里还有前世心目中宛如神女的模样?
他只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升起来的一点绮思活生生又给掐灭了,忍不住怨怼地闭了闭眼,翻身跳下了马去。
他一下马,立刻伸手托住祝英台的大腿和腰部,这姿势在平时他是做都不会做的,因为这两个部位实在太过亲昵,可现在他根本都想不起祝英台是个女人了,两手一拖一举,就把祝英台弄下了马,丢在路边。
“你腿软了,在这里缓缓吧,车队马上就能过来,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马文才看了眼因为惊吓跪坐在草地上,边打喷嚏边流泪的祝英台,低头看了眼凌乱不堪的衣襟,翻身上了马,往来时的路回返。
祝英台虽受了惊吓,却没有真的害怕到哭,只是这身体对动物飞毛过敏,刚刚象龙那般暴躁,马鬃甩了她满脸,刺激了鼻泪管而已,可爱洁的马文才,竟就这么甩下她走了?
就这么走了?
明明建议她骑马的是他诶,他的士族风度呢?
祝英台泪眼婆娑的抬起头,看着马文才驶向车队的背影,惊讶地张大了嘴。
马文才紧抿着嘴唇,打着马飞快地回奔。
但凡未经人事的少年,对男女之事都有些朦朦胧胧的向往,马文才也不例外。士庶天别,他家教又严,从小侍女不得近身,即便重回一世,对着男女之事,也有些模模糊糊的期待。
他想过许多念头,其中也有娶了祝英台这一项,少年爱美人,祝英台虽然行为有些怪诞,可举止并不做作也符合高门的规矩,现在虽然还是个没长开的模样,但不傻笑的时候面皮也还能骗人,所以马文才偶尔当然也会有些两人若真能携手共行之类的猜测。
可今天这事,彻底把他那一丢丢的少男情怀撕了个干净,就她哭叫着勒着他的领扣往他身上抹鼻涕的事情,他感觉自己这辈子都忘不掉了。
女人实在太可怕!
他严肃地跑了回来,身后却没祝英台,让人侧目不已。
梁山伯原本牵着驴子慢吞吞走着,见到马文才头也不回地打马回来,到了载衣装箱笼的马车边就跳下了马钻进了车厢,忍不住微微一愣。
“他不会把祝英台从马背上丢下去了吧?”
徐之敬啧啧地说着风凉话。
“他刚刚眼珠子都凸出来了,可见差点被勒到没命,自保之下做出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马兄不会把人丢下去的,应当是祝英台不能或不愿回来。”
梁山伯下意识地反驳。
马文才那般高傲的人,应当做不出这么恶劣的事情。
“要是祝英台伤了哪不能回来,他应该是来找我,而不是钻进车子换衣服。你就别再给他脸上贴金了,他就是把祝英台丢了。”
徐之敬讥笑着。
“……我去看看。”
梁山伯还是放心不下,一个女子被抛在无人的地方,即便他们的队伍很快就会赶上,万一前面有歹人……
这么一想,他心里越发担忧,跨上驴子一扬小鞭,轻健果然不负其名,跑的又稳又快,一会儿就越过了车队。
没过一会儿功夫,梁山伯就看到了跪坐在草丛前抓脸挠手的祝英台,宛如一只在草丛里的小猴子,忍不住松了口气。
可怜祝英台受了惊吓又引发了过敏,脸上和手上奇痒,还被抛在这怪地方,能不当场哭出来,都算她神经跟水泥柱子一样粗了。
即便如此,她心中的委屈还是难以言喻。
尤其拿马文才和姚参军的体贴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也难怪明明是姚参军的宝马,给了马文才骑以后变成那副吓人的样子。
物似其主嘛!
她心情低落,腹诽了半天,却突然又听见了偶蹄类动物特有的脚步声,还以为是马文才不忍心去而复返,惊喜地抬起头来,却发现面前出现的是骑着驴的梁山伯。
他头上满是薄汗,持着小鞭的手攥得挺紧,见祝英台跪坐着不起,连忙翻下来,焦急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伤了腿吗?还是伤了哪里?要不要我去找徐之敬?”
梁山伯身高不矮,可此时担心祝英台,竟在她面前半跪了下来,担忧地看着她满是疙瘩的脸。
祝英台愣愣地抬起头,这一瞬间,竟有些被逆光而来的梁山伯所摄,完全移不开眼睛。
没有情深意重的白马王子,也没等到披荆斩棘的黑马公子,眼前的梁山伯不过是牵着一只借来的驴的寒生,却硬生生让祝英台的心动了几动。
因为他现在出现在了她最无助、最尴尬、也最难看的时刻,却依旧还是这幅平常不过的样子,似乎她满脸狼狈、半脸疙瘩都不存在一般。
祝英台仰着头,半天不说话,梁山伯心里更加害怕,低颤着声音问:“能自己站起来吗?要我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