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道:“等到什么时候?”

谢子安道:“最好的是等到腊月二十三朝廷封印,这时还没消息,就算是留中,没事了。”

“中间若有消息,那就得去有关衙门自辩。”

谢知道:“怎么自辩?”

谢子安摊手道:“我眼下能想到的只是这鱼身子都用来招待来客的仆从……”

闻言谢知道便觉得长子这个官不是一般的难做——一盘炒划水都要被弹劾,这要是家常来一盘炒鸭信不是更要被弹劾?

偏他就喜欢吃炒鸭信。

“没想这翰林这般难做!”谢知道禁不住感慨。

谢子安抖抖身上的貂褂笑道:“其实也还行!”

比起吃炒划水,谢子安更喜欢貂褂。当鱼和熊掌不可得兼时,他还是选貂褂。

谢奕从门外探进头来往屋里张望,谢子安看见赶紧招手道:“奕儿,快进来!”

才四岁的谢奕小大人般走进屋,老成地给谢知道行礼:“奕儿见过爷爷!”

谢知道立招手道:“奕儿,来,到爷爷这儿来!”

谢奕的长相跟谢子安谢尚如出一辙——三个人站一处,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是父子兄弟。

但谢奕的长相其实最似的还是谢知道的已故长子谢子远,故而谢知道打一见面,就禁不住想抱。

谢知道这辈子最懊悔的事就是早年信奉“父不抱子”,没怎么抱过长子。

谢奕看看谢子安,眼见他点头方走到谢知道面前,施舍般地张开手道:“爷爷,给你抱!”

谢知道的心瞬间就融化了……

看他爹抱着谢奕喜得满脸开花的样子,谢子俊、谢子美的心底不免有些泛酸——他们也有儿子,且日常还都围在他爹身边,但全都不似谢奕这样得他爹的欢心。

谢奕比谢尚还投他爹的缘。

夜深人静,只父子两个人的时候,谢知道方才提及给谢子远过继的事。

但没想才开头提了一句,谢子安直接跪他面前请罪道:“爹,儿子不孝!”

这把谢知道给气的,这是摆明了此事不必再谈,不叫他说呢!

父子对峙良久,谢知道终和以往一样让步,叹息道:“罢了!”

谢子安似没听到一般犹跪着不动,谢知道无奈伸手去拉,嘴里恨道:“多大一个人了,还非得我来拉?”

谢子安哼了一声,方才顺势站起来,一边揉腿一边理直气壮地抱怨道:“爹,你每次都让我跪这么久。没人拉我起的来吗?”

谢知道摇头——老二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没一点乖巧。

跟他哥完全不同!

他的大儿子啊……

看谢子安伸胳膊揉腿地坐下,谢知道方道:“你爷写信给我了,就按你爷的意思办吧!”

谢子安垂着眼睛不说话,谢知道不满道:“怎么,都如你愿了,你还不满意?”

谢子安恭敬道:“爹,我在等您吩咐。”

谢知道没好气道:“我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子安奇道:“爹,难道你不打算嘱咐我不要跟三弟计较吗?”

谢知道气得想打人——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糟心玩意?

一天到晚的阴阳怪气,从不肯好好说句人话?

谢知道在京呆了十天方才依依不舍地告别谢奕回雉水城——谢奕的乖巧脾性和他大儿子几乎一脉相承,实在是太招人疼。

送走谢知道,谢子安告诉云氏道:“爹喜欢奕儿,明年我要是放了学道,去外地主持乡试,你便带奕儿家去住住,叫爹喜欢喜欢!”

云氏闻言自是答应。

谢子安点点头,心道:早年他不愿他爹拿他当他哥,万事都故意地跟他爹反着来。

后来他不愿他爹拿尚儿当他哥,也故意地纵着尚儿的性子。

现他爹都致仕了,他不得闲的时候就勉强把奕儿给他养两天,哄他高兴高兴吧!

毕竟他爹一辈子也不容易,就没遇上几桩高兴的事!

谢知道是十一月二十九才到的雉水城。得到消息,谢尚一大早就同十三房人踏着冰雪接出了城——声势比谢子安中举那回还大!

为了给谢知道留个好印象,红枣难得的没戴花冠,而是改戴了全套的凤凰双飞荣华富贵足金大头面。

好久没戴这么沉重的头面了,红枣自觉头顶好似顶了一座山,压得头都抬不起来!

谢知道进家后先给老太爷磕头行礼,然后和十二个兄弟见礼,接着受儿子侄子们磕头,如此方才轮到谢尚和红枣两个磕头。

这是谢知道第一次看到红枣。谢知道看红枣个头虽只到谢尚下巴,但身形挺拔,容貌秀丽,风姿仪态犹胜他几个孙女,与尚儿站一处堪称一对璧人。

谢知道不觉点了点头,心道:子安做事虽一惯的不按常理,但这看人的眼光实没得说——先他自己挑媳妇如是,现替儿子娶媳妇也是这样。

尚儿媳妇有才有貌,除了出身差些,别处实在是无可挑剔。

不怪尚儿中意她。难得去趟赤水县,张口闭口都是“这是我媳妇做的”,“那是我媳妇做的”,一点避讳都没有。

“起来!都起来!”谢知道叫起两个人后笑道:“尚儿,这几年你和你媳妇管家辛苦了。”

“你爹捎了东西给你们,回头我打发人给你两个送去!”

行过礼,退到一边,让出地方来给谢允青等行礼。

行好礼后便是开席,饭后又送谢知道回了天香院后,红枣和谢尚方回了自己院子。

晚饭前,谢知道果打发人送来四个箱子。红枣看四个箱子里贴着谢尚名字的箱子只一个不说,打开里面还都是时文书卷,而给她的三个箱子,则是裘皮绸缎吃食点心样样俱全——看完箱子,红枣不觉心说:她和谢尚,到底谁才是她公婆亲生?

腊月初六,红枣得了李贵祥放小定的信。红枣看信后不觉啧了一声。

谢尚闻声不觉抬起了头,红枣笑道:“大爷,我现算是知道咱们家这许多人为啥都考不上功名了。”

谢尚:?

红枣解释道:“你数数仅咱们这个腊月就要吃几次喜席?更别提明年你起码有五个以上的兄弟姐妹要定亲、娶亲和出嫁。”

“大爷,到时你少不得也要跟着一起去下礼、会亲、迎娶、送亲。还哪得时间来念书?”

谢尚摇头道:“红枣,此言差矣!”

“昔日陶公曰:‘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我虽身处热闹,不能念新书,但得闲在心里温书却是不难。”

“红枣,‘温故而知新’这话还是你告诉我的。我实践这些日子,收获良多。比如《四书》,现随便太爷爷提一句,这后一句根本不用想,就能自发的涌到嘴边,脱口而出!”

“先我以为我《四书》已背得通熟,现我才知道所谓的滚瓜烂熟到底是怎么回事!”

闻言红枣惊呆了——谢尚说的不就是她前世网上传言的《新概念》背诵最高境界吗?

她前世没达到的境界,谢尚却通过背《四书》达到了?

红枣不由得对谢尚刮目相看,谦虚道:“大爷,‘温故而知新’不是我说的,是子说的!”

谢尚笑:“子说的我没听懂,但你讲的,我却是懂了。”

“我就认是你说的!”

红枣为谢尚的玩笑笑得忽然有些脸烧——这种不经意的撩最致命了,红枣忽然觉得自己有点扛不住。

第367章 有意义的事(腊月十六)

红枣的弟弟李贵中开年就六岁了,正是进私塾的年岁。

红枣想去瞧瞧李贵林的私塾,便问谢尚道:“大爷,我二叔家的贵祥腊月十六小定,你得闲吗?”

既然红枣开了口,谢尚必是得闲。

到了十六这天红枣便备了跟给李贵富一样的酒肉鱼糖表礼布匹等礼同谢尚来老宅贺喜。

李高地看红枣谢尚能来,自是红光满面,意气奋发,而于氏则有些精神不振,连话也懒怠说,只点了点头便算打过了招呼,竟然没有跟往常一样迎上前来接看礼物。

红枣见状颇为纳罕,心说她奶怎么转性了?

难得今天李贵林私塾放假,李满囤想跟李贵林聊天,一大早便就带着一家子来到老宅。

时李贵中就跟李满囤、李贵林等坐在堂屋。李贵中看到红枣谢尚给一众长辈见过礼,立刻上前拖住红枣道:“姐姐,姐夫,我带你们去瞧瞧我以后念书的地方!”

红枣站住不动,目光看向她爹李满囤。

李满囤呵斥道:“没规矩,现正做客呢,哪里能乱跑?”

“饭后再去!”

闻言李高地的脸色变了一变,心里有些膈应。

李贵中不满地撇撇嘴,红枣赶紧摸摸他的小脑袋,柔声安慰道:“乖,咱们都听爹的话,饭后再去。”

“我带了棒棒糖来给你吃!现在就拿给你。”

闻声碧苔赶紧送上几袋新制的小老虎棒棒糖。

红枣拿一包给李贵中、其他的则分给李兴和、李兴文、李兴庄等人——红枣的年岁虽说不大,辈分却是不小,侄儿侄女都有好几个了。

红枣想着这世孩子乐事太少,加上她现开糖铺,难得来一趟倒是拿些糖来与他们吃。

李贵中拿到糖后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然后方道:“姐姐,我刚刚已经吃过糖了。这个糖你替我先拿去给娘收起来,留着明天再吃!”

“哇,”红枣见状自是夸赞:“弟弟懂事了啊!都知道糖不能多吃,一天只能吃一块了!”

谢尚闻言不觉撇了撇嘴,心说这有什么了不起,他也一天只吃一块!

李贵中认真道:“不懂事不行!不然就会跟奶奶一样得吃糖吃多了的病,然后再不能吃糖,还得喝苦苦的药!”

红枣:她奶生病了?

红枣打量于氏,发现人好像是比印象里消瘦。

谢尚:什么病这么严重,再不能吃糖?不是说牙疼不是病吗?

躺着也中枪的于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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