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叔,”张乙道:“我不知道你为啥打虎哥,但虎哥身为小姐的陪房,脸上却突然挨了巴掌——你让小姐看到会咋想?姑爷看到会咋想?旁人看到又会咋想?”
陆大田被张乙的三个咋想给问懵了,茫然道:“会咋想?”
张乙道:“小姐会想您二老对她的指婚有意见,毕竟这个巴掌是她让虎哥家来拿银子后才有的!”
陆大田、米氏哑然。
“而姑爷除了会跟小姐一样想外,还会觉得您二老不识好歹。”张乙不客气地说道:“说句老实话,在谢家我和虎哥除了是小姐的陪房外,其他一应根基皆无。”
“而锦书姐姐的爹是春管家,伯父是福管家,叔叔是华管家,亲兄弟本正是小姐的小厮,而族弟显荣更是咱们院的管事。”
“锦书姐姐自己也能干,在府里十年,便攒了两三百银子的体己。这些钱春管家一分不要会全部给她做嫁妆。”
闻言在场众人不觉倒抽一口凉气,米氏更是一声低呼:“这么多钱!”
张乙看米氏一眼没理她,接着道:“锦书姐姐有这些钱在手,完全可以自赎自身,嫁个城里好人家。”
“春管家肯把锦书姐姐给虎哥做媳妇完全是看小姐的脸面。结果你们倒好,却给了虎哥一巴掌,这跟当众打小姐的脸有什么两样?”
“我们姑爷平时和小姐说话都客客气气,一句重话都没有。他看到你们这样不尊重小姐,不拿小姐的话当话,能高兴?”
“他不能拿你们怎样,还不能发作虎哥吗?所以就治了虎哥不敬之罪,打了虎哥板子!”
陆大田、米氏完全听呆。
张乙又道:“陆叔,不是我多嘴。您往后可不能再打虎哥了,即便实在忍不住,一定要打,也千万别打脸。这带出幌子来给人看到便是祸事!”
闻言陆大田赶紧摆手表态道:“不打,再不打了!”
“经了这事,谁还敢打?”
米氏带着哭腔问道:“张乙,我家虎现在怎么样了?”
张乙道:“请人瞧过了,说还好,只是皮肉伤,没伤到骨头,但这个年却是要趴着过了!”
米氏听说没有大碍,方放了些心,然后又问:“那我家虎的婚事呢?”
张乙摊手:“大爷大奶奶都没再提。现便就只能等,等虎哥身子好了再说!”
“不过陆叔、陆婶,等虎哥再跟大爷大奶奶求亲时可不能跟上回一样两手空空了,不然就是屡教不改,真的是要被撵走了!”
“不会,”陆大田、米氏赶紧表态:“这次一定不会了!”
至此张乙方才拿出袖袋里的清单给两个人道:“陆叔、陆婶,这是虎哥让我捎给你们的信,你们拿回去瞧吧!”
张乙他娘赵氏在陆家人走后问张乙道:“小乙,往后你身边是不是也得存些钱,免得小姐问起来拿不出。”
“娘,”张乙不以为然道:“我离到年岁还有三四年呢,现在不急。”
“不能不急!”一直蹲着吸烟没开口的张老实一锤定音道:“陆虎这事可是个教训!”
“小乙,你这两年多留心这谢家小厮成亲都要准备些啥?你家来说了,我和你娘就给你提前备着。”
“等你到了年岁,小姐一给你指婚,咱们就把东西立刻送去,这样你在小姐眼里才能算是个有成算的能干人!”
张乙……
第343章 唱出戏(腊月二十六)
在张老实教导儿子如何做个有成算的人的时候,王氏正告诉红枣道:“明年你爷要办六十大寿。前儿你爹去村里送年礼的时候,你爷特意提了这事。”
“办呗!”红枣不以为意道:“我搁往年生日的衣裳寿桃外再添些就是了。”
“倒是娘,二月十四您想听什么戏,您告诉我,我给您找戏班子。”
对比李高地的大寿,红枣更关心她娘的生辰。
王氏的生日二月十四,特别好记,正是前世的情人节。
王氏笑:“我哪儿懂什么戏呀?要不就唱《麻姑献寿》?我听你爹念的戏本子说这出戏里集全了天上的神仙,什么麻姑、金母、李铁拐、吕洞宾、百花仙、牡丹仙、芍药仙、海棠仙都有,听着可热闹了!”
闻言红茶经不住笑了——还说不懂戏?这不知道得挺清楚的嘛?
她娘还是这么谦虚。
母女俩说笑一刻,王氏以一种女人传小话时惯有的表情悄声道:“红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啊——玉凤的亲事定了!”
红枣扬眉:“终于定了?”
“嗯!”王氏点头道:“听说是你杏花姑给做的媒。男方就是刘家大房的二侄子,叫刘春,和玉凤一般大,现也在城里念书。”
红枣讶异:“即是一般的年岁,又是亲戚,怎么早先没有想到?”
“早先?”王氏嘲讽笑道:“红枣你不知道,这刘家大房统共也没几亩地,而这个刘春又是家中次子,将来能分到的地有限,可能就只一两亩,而且连宅地也没有——条件还不及你刘姑夫。”
“你奶和你的二婶多要强的人啊,她们看你嫁得这么好,如何还能看上刘家?”
闻言红枣笑笑没有言语。王氏则看着女儿雪白的脸蛋,清秀的眉眼,不无得意道:“她们也不想想玉凤怎么能跟你比?人才不说了,现今看就是这相貌也多有不及。”
居移气,养移体,红枣自进了谢家三年每日里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加上自己又格外注重形体美白,身条样貌自是出落得更好了——别的不说,只皮肤白皙这一样,就不是一般人所能比。
李玉凤虽说日常也不大下地,样貌较寻常庄户人家的姑娘好些,但和红枣已完全不能比。
不过红枣对于和李玉凤比美没啥兴趣,只问:“那怎么又同意了呢?”
“等不起了呗!”王氏轻蔑道:“玉凤过年就十三了,而你三叔家的贵富也十二了,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
“过去一年你三叔年节去府城做生意,颇赚了不少钱。年前城里又买了套宅子,骡车也置起来了,加上贵富又是长子,现还在学堂念书,周围中意他做女婿的可不少。但凡你三婶不挑剔,年后结亲容易的很!”
听她娘如此一说,红枣懂了,皱眉问道:“娘,虽说玉凤是姐姐,该在贵富前定亲。但细究起来二叔家的条件也不算差,玉凤就说不到其他差不多的人家吗?刘家只这点地,玉凤嫁过去日子可不好过。”
王氏嗤了一声道:“其他差不多的人家,哪里肯要玉凤呦!”
红枣:?
王氏笑道:“红枣你不是一年四节加上生日都给你爷奶做衣衫吗?”
“你爷奶都好面子,日常穿着你给的皮袍子,绸褂子在村里转悠,以至咱们村还有周围村子谁不知道他们得你的孝敬?”
“玉凤和你是堂姐妹,她女婿和你女婿少不得要被人放到一处比较。”
“可这满城里谁比得上你女婿的财势?似咱们庄户人家,一般自己都还穿不起绸袍呢,又如何能似你这样孝敬?”
“所以咱们周围但凡有点家私和要脸面的人家都不愿和你女婿做连襟。”
红枣惊呆了。她没想到她的婚事竟然对李玉凤有这么大的影响,不过细想想,普通庄户和谢尚做连襟还真是前世人常挂嘴边的“压力山大”——毕竟这是个女婿多送岳父母一块布都可能进祠堂挨板子的封建乡村。
“本来其他人家不要,玉凤也还能有桩好姻缘,”王氏趁愿道:“但谁让你奶和你二叔二婶他们坏事做绝了呢?以致现放着一桩好姻缘却不能做——这可真是老天有眼,给他们报应了!”
红枣赶忙问道:“怎么说?”
王氏解释道:“红枣,你二表哥陈玉年龄和玉凤相当,而你桃花姑家虽说住得远些,但家里有好几十亩山地,一年只枸杞一样就吃喝不尽,可不比卖大碗茶的刘家强?”
“玉凤和陈玉?”红枣为她娘王氏拉郎配的脑洞惊呆了,忍不住吐槽道:“娘,你怎么会这么想?这怎么可能?”
“这哪是我想的?”王氏叫屈:“这是你奶跟你爹说的。”
“我奶?”红枣服气:“她可真敢想啊!”
“那是!”王氏笑道:“不过你爹当即就回绝了!”
“你奶也不想想就冲她对咱们和你姑做的那些事,谁还愿意跟她结亲来往啊?”
“现是你爷还在,咱们没法子罢了!”
红枣知道老宅和地是她爹娘一辈子都难跨过去的心结,当下也不多说,只道:“刘家没宅地,玉凤将来住哪儿?”
王氏笑道:“就刘家现住的宅子分呗。不说大刘村了,就是咱们村也有两家似这样分的家。”
“刘家大房的宅子就在进城的官道边。你二婶她们就看中分家后刘春也能在路边支个棚子卖大碗茶,日子能过!”
红枣琢磨了一刻道:“娘,照这么说将来贵祥贵吉他们也都没宅地了?”
王氏点头道:“那是一准的了。三年前你贵银哥买的就是村里最后一两块宅地了!”
“娘,”红枣提醒道:“咱家在村里的宅子一直空着不住人没事吧?”
“想都别想!”王氏恨道:“咱家的户头,你爹的名字就立在那处宅地里,谁也抢不去!”
“再就是,红枣别担心贵吉贵祥他们将来没地住,你二叔现都在城里买四套宅子了。”
“我听你三婶说你二叔还答应刘家给玉凤赔套城里的宅子呢!”
“你二叔都有宅子陪闺女了,如何还能再开口要咱家的宅子?”
“我二叔又买宅子了?”红枣眨眨眼:“看来我二叔这几年卖菜挣了不少钱啊!”
王氏点头:“可不是?三个儿子上学还能每年置备一个宅子。我私下替你二叔算了算,卖菜一个月两三吊钱有的,然后再加上三套宅子的租钱、枸杞和林地生姜的收入,一年八九十吊钱稳稳的。”
“不然,你二叔和你二婶不会干看着你三叔和贵银卖玩具和糖挣钱,而自己不干!”
“娘,”红枣疑惑问道:“这地里的粮食棉花钱你还没算呢?”
王氏笑道:“这地里出产的钱我听你三婶说都还在你奶手里撰着呢。你奶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一辈子抓死了钱,哪里肯随便松手?你二婶为这事没少抱怨。”
红枣依言想了一回老宅的形势,不觉笑道:“娘,我奶和二婶各掌一方钱财也好,这样她两个忙着相互算计,倒是少了你和爹的麻烦!”
王氏想想也是,忍不住笑道:“还真是!”
“娘,”红枣拉回话题:“我弟贵中的唐诗背得咋样了?”
王氏骄傲道:“你女婿写的那本书里的八十一首都背下来了。”
“现你爹正教他念《三字经》呢!”
说着话王氏看向身边一直闷声不响的李贵中,看到他把红枣刚拿来的大风车已撕扯得四分五裂,不觉变声叫道:“哎——,你这孩子,怎么我眼错不见,就又撕东西?”
“手呢?我来打!”
看到李贵中飞快地把两只小手藏到了背后,红枣拦住了王氏:“娘,你别打弟弟,他还小呢!”
王氏气道:“红枣,你别拦我。这俗话说‘从小一看,到老一半’。你小时候就乖,从不毁东西。贵中这孩子,不似你晓事,不打可不行。”
红枣心说:那能一样吗?我是有前世记忆的。
看着睁大眼警惕注视王氏的李贵中,红枣颇为怜惜地摸了摸他的桃子头——她可不能让她弟这么小就活在她这个假孩子的阴影下。
“娘,”红枣道:“我那时不是不毁东西,而是实在没啥好毁的。”
“不信,你现给我一样东西,我保证毁得比弟弟还快!”
王氏为红枣的话勾起心酸,这手便就打不下去了,只得无奈笑道:“红枣,你就跟你爹一样宠着他吧,宠得他越来越无法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