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金凤仔细回想了一下她刚才的话,自觉没有问题,便又说道:“红枣姐姐,你也被麦芒扎哭过,当也知道被麦芒扎和针尖扎是一样的疼。要不俗话里咋说‘针尖对麦芒’呢?”
红枣没想到李金凤也知道自己的黑历史,当下就更不想和她说话了!
尴尬的沉默中,于氏、陆氏、孙氏以及一个脸生的妇人——红枣猜测是李贵银他媳妇林氏的娘老林氏,族拥着村里的接生婆何氏进了东厢房坐席。
孙氏手里抱着一个蓝色蜡烛包,众人一见就知道是孩子抱来了。
孙氏把孩子先抱给李春山看,然后又问孩子名字。
李春山想一想说道:“贵银这个儿子生的时辰好,正赶上咱们族里的孩子能进城念书的好时候,这孩子就叫兴文吧,希望他将来念书有成,能写文章。”
屋里人一听,自是立刻鼓掌叫好。
许是叫好的声音太大,新生儿李兴文受到了惊吓,立刻“哇哇”地哭了起来,众人一见,更加高兴道:“答应了!李兴文答应了——”
于是更多人大声叫道:“李兴文!”
“李兴文!”
……
结果李兴文哭得更大声了。
红枣……
孙氏为了安抚哇哇大哭的李兴文,拿手轻拍孩子的襁褓不算,嘴里还开始唱道:“兴文乖啊,奶奶抱啊,不要哭啊,奶奶摇啊……”
“奶奶?”红枣隔门瞧见,心里立就打了个突——她家要是办洗三,不会也是她奶于氏来抱孩子吧?若真是这样,那可真是太糟心了!
既然是来给人家孩子洗三,红枣即便心中有事也不能老在一边干坐。她站起身,同李玉凤前后脚的挤到堂屋围观李兴文。
红枣见李兴文脑袋又尖又长象个长形的红薯,五官里鼻子塌塌的,耳朵皱皱的,眼睛闭着压根看不出大小,颇觉失望:李贵银这儿子长得不大好看啊!
不知道是不是高庄村人普遍的营养不良的缘故,这世红枣洗三瞧到的几个孩子长相都很丑,远不及她前世朋友圈晒出来的孩子们白胖可爱。
看着这样的李兴文,红枣实在夸不出可爱。她老实地退出人群坐回了席面。
李金凤因裹了脚不敢跟人去挤一就直在席面上坐着。现瞧到红枣回来,李金凤便好奇问道:“红枣姐姐,小宝宝长得好看吗?”
都这样问了,红枣能说啥?只能违心回道:“好看!”
孙氏抱着李兴文堂屋里兜了一圈后就把孩子送回了月子房,然后便是开席。
洗三要吃洗三面。一般的洗三面都是菜汤面,但今儿李贵银家因为没有准备传统的八大碗席面来待客,故而这顿洗三面的面条竟是拿鸡汤下的,然后搭面的菜肴也有白斩鸡、蒜苔炒腊肉、韭菜炒鸡蛋和红烧鱼四样。可谓是非常用心。
早饭后,众人各自家去农忙。郭氏听李满囤和李贵林说他要将红枣送回庄子后再来帮他家割麦,心中奇怪。
“玉凤,”郭氏私下问女儿道:“你没约红枣同你一起捡麦穗?”
“约了,”李玉凤没精打采道:“但红枣说她家村里的地已经放水了,她现都在庄子里捡麦穗!”
“那你就没说你去庄子帮她捡吗?”
李玉凤却是没想到这个茬,当即愣住。
郭氏瞧见还有啥不明白的,急得跺脚道:“你傻啊!红枣家庄子一百多亩地,你说你去给她家帮忙,她还能不愿意?如此一来二去的,你和她不就相熟了?往后你再去庄子找她也容易了。”
“我昨儿不过少嘱咐了你一句话,现你就错过了这个机会,再等下次,可就又是半年了!”
第149章 丰年不丰收(五月十三)
回家的路上, 红枣问李满囤道:“爹, 我娘快生了。咱家这月子房是不是也该预备起来了?”
“嗯!”李满囤点头道:“今儿我也想着这件事呢。我琢磨着明天就把何稳婆请家里来给你娘瞧瞧,然后该预备得的咱们也都预备起来!”
红枣出生就是李满囤给预备的月子房, 现不过是要再收拾一间而已,对此李满囤颇为胸有成竹。
红枣看她爹一副胜卷在握的模样,想想又问道:“爹, 您想过没有,我娘这次若真是给我生了个弟弟,咱家这洗三礼要咋办?”
“今儿我瞧到今儿李兴文出来见客可一直都是我孙伯母抱着的。”
李满囤……
红枣提的事,李满囤还没真没想过——李满囤设想的洗三礼都是他要染多少红蛋,要摆几桌酒席, 酒席上又办哪些菜肴之类。
现今红枣一提,李满囤方恍然想到“洗三”的本意原是给孩子洗澡祝吉。其中, 月子房里由接生姥姥主持, 家中女眷们参加的洗澡仪式才是洗三礼的大头,而他先想的那些摆席请客只是洗三礼前后对亲友的答谢。
“爹, ”红枣又道:“弟弟洗三, 您和我可都进不去月子房。所以这里面到底要准备些啥,咱们可都不知道!”
“而且,我娘先前只生了我一个,她可能也不知道这洗三到底要咋办?”
高庄村的风俗是只有生男孩才发喜蛋办洗三。似王氏结婚多年只生了一个红枣,不说办洗三了,那是连别人的月子房都进不去的。
故而经红枣这么一讲,李满囤就更焦心了。
现族里几家妇人就数于氏辈分大, 谁也越不过她去。李满囤想难不成他儿子的洗三还真要让他后娘来操持?那也太糟心了!
李满囤可不愿给于氏在他庄子颐指气使的机会,一次也不愿意!
看来氏族里是挑不出人来了,李满囤心想那他就只能从族外找了。
“要不,”李满囤迟疑道:“咱们让潘平潘安去接了你外婆来?”
媳妇生孩子,接丈母娘来看视也是人之常情,比如李贵银早两天就把他丈母娘给接家来了。
“我外婆?”红枣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道:“爹,你接我外婆来,若只是请她来和我娘说说话倒也罢了。但你若是指望她能跟我奶打擂台,争洗三那天抱孩子的事儿,那她一准地争不过!”
“别的不说,只要我奶说一句我们高庄村的风俗历来如此,我外婆就得退让!”
李满囤……
李满囤思虑半天不得主意,无奈道:“照你这么一说,那这事还就只能让你奶来操办了?”
“其实吧,”红枣道:“我大姑如果能来……”
红枣琢磨了一顿饭的工夫才琢磨出个李桃花来。
李桃花不止是她爹的妹子,还是她爹的舅家人,先天的说话腰杆子就比别人的直。此外李桃花不止跟她爹感情好,而且和她奶更是死对头——但凡有机会给她奶没脸,她一准的不遗余力。
红枣一句话点醒了李满囤——他妹子桃花恨于氏入骨,只要桃花能来,那么有她看着于氏就做不了妖。
“对!”李满囤拍腿道:“我到时就请你姑来!”
红枣叹口气道:“爹,我姑虽然合适,但有她在,我爷脸上可能不大好看啊!”
李桃花虽然震得住于氏,但红枣一想到开年李桃花在老宅拍桌子打板凳的情景就觉得头痛——红枣以为她弟的洗三是她家的大喜事,红枣可不想好好的喜事最后给办成一个修罗场。
闻言李满囤一愣,但转即说道:“那也管不了了。”
“无论如何,咱家的事不能给你奶插手!”
红枣的顾虑李满囤懂,但比起他爹的面子,李满囤更在意儿子的安危——自古财帛动人心。《大诰》里继母夺长夺的案子可是有好几件,而且他家已经夺过一回!
把红枣送回庄子后,李满囤就提着镰刀篮子去高庄村帮李贵林家割麦去了,而红枣也提了篮子去麦地里找四丫五丫k歌——麦场放歌也就这几天工夫,若是错过就得再等半年。
至于肌肤的美白,虽然也很重要,但红枣以为既然黑都已经黑了,那么就不差麦场这么几天的白了,等过了这季夏收,到了农闲时候,她再慢慢的保养也不迟。
总之,生命不息,美白不止,但遇k歌,美白退散!
五月初七一早,李满囤果然请来了何稳婆。
看到何稳婆进门,红枣就殷勤地帮着她娘王氏端奶茶摆点心——稳婆手里把着她娘和她弟/妹两条命呢,红枣以为怎么巴结都不为过。
接过红枣递来的茶杯,何稳婆慈祥笑道:“这时光过得真快,一晃眼红枣就这么大了!”
红枣就是何稳婆给接生的。
去岁秋天有人使银子跟何稳婆打听红枣八字,挑何稳婆发了笔小财。
故而何稳婆今儿见到红枣,就喜欢得笑逐颜开——她的小财神啊!
好饭不怕晚,她当年接生红枣这个丫头时没得的喜钱,现今可是连本带利翻倍回来了!
闻言王氏立刻陪笑道:“可不是嘛?何婶子,这次又要麻烦你了!”
“好说,好说!”何稳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便就怔愣住了,心说这是什么茶?怎么这么好喝?
端起杯子又喝一口,何稳婆脸上的笑就更多了。干她这行的,虽说不管到哪儿都受人恭维,但普通庄户能有啥好东西招待?左右不过是些清茶和桃酥罢了。
现这李满囤家能摆出这个茶来招待自己,何稳婆心说:可见是极其看重王氏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所以只要这次王氏肚子争气,然后经她的手给生个儿子来,她一准能得许多的谢钱。
前两天又有陌生人拿银子寻上门来找她了——这回这人愿意花十两银子买王氏肚里孩子的八字。
何稳婆也搞不懂这一个两个的来要李满囤家孩子的八字是闹哪样。
先前那位大爷要红枣八字,何稳婆原先还以为是城里哪家的富户看中了红枣想给自家孩子说亲,结果半年过去了,啥动静也没有。
现在来的这位大爷可好,张口就要新生孩子的八字——这孩子的男女还都不知道呢,可见一准不是为了说亲。
这不是说亲要八字干啥?何稳婆可不愿多想。横竖她一个稳婆,家常除了接生,可不就是靠卖八字得些外财吗?
慢慢地喝完一盏茶,何稳婆让王氏起身走了几步路,然后又摸了摸她的肚子,方才笑道:“没事,起码还有一个月呢!”
“你先前生过红枣,并不是头胎初产妇,生产该知道的事也都知道了。我也不用再嘱咐你。等你自己觉察有动静了,就赶紧地让人去我家里叫我去。”
送走何稳婆,李满囤和王氏说道:“家里的,虽然何稳婆刚说还有一个月,但这月子房咱们还是得先收拾起来,以免到时手忙脚乱!”
王氏闻言自是愿意。
月子房都做在厢房。主院现有东西厢房六间,其中东厢房摆了先前暖房时请客用的饭桌条凳。
李满囤想着东厢房可能洗三请客还要用,就拿钥匙开了西厢房。
西厢房从未住过人。房门打开后虽说里面除了灰尘并没无异味,但李满囤还是点火烧炕烘屋子去潮。
烧炕烘屋得两三天,急也急不来。故而烧好炕,李满囤就又去高庄村帮李贵林割麦去了,红枣则跑去问王氏道:“娘,你想我外婆吗?”
王氏闻言一愣,半晌方叹口气道:“想不想的,也就这样吧!”
王氏的娘家在大山里,进出的山道宽不及三尺,车马根本进不去。她当年出嫁是提着包袱走了小十里地后才坐的骡车。
山路崎岖难行,即便她家现在有了骡车,她家去一趟还是不容易。
这样是哪样啊?红枣眨巴着眼睛完全听不懂。
想了想红枣又道:“娘,今儿爹说你生弟弟的时候,让人去接了外婆家来!”
男人迎亲时去过她家,王氏想:知道她家情况。既然男人同孩子这么说,可见男人确有想着她的。
王氏低头看见女儿望着自己的天真眼神,心里酸软。她抬起头尽量若无其事道:“等到时再说吧!”
王氏瞧天上日头正好,便把家里的旧衣裳床单都拿出来暴晒,然后又把新做的毛头衫、襁褓小被拿出来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