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冬就很懊恼,时常一边替褚曦打扇,一边嘀咕:冬天的时候雪那么厚,冰那么多,怎么就没想着存点呢?还有这北州城,看着也不小,夏天居然连个卖冰的都没有!

将军府有钱,很有钱,哪怕买冰度日也买得起,可偏偏没得卖就很让人糟心了。

于是没过两日,褚曦就跟闻斐商量起了冬日储冰的事其实这事也并不难,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挖几口井,冬日里趁着天冷凿出大块的冰放进井里封存,等到夏日要用时再开封取冰。而北州之所以没人这么做,多半还是因为从前战乱不得安宁,活下去都得万分小心,就更没人惦记冰的事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闻斐没多想就答应下来了,之后才想起明年夏天自己说不定就在西征路上了。不过褚曦总是要留在家里的,藏了冰倒是正好给她用。

北州的夏天很少有雨,褚曦便愈发不爱出门了,可不出门也不代表她成日待在房中什么也不做。

这一日闻斐从军营回来,便瞧见满院子都是书,一阵风过便吹得书页哗哗作响。她抬头看了看明晃晃的日头,不必多想就知道媳妇这是在晒书呢。

说来当初两人成婚,褚家给褚曦的陪嫁不少,但其中最贵重的却是两车书这时和后世不同,想要什么书都能买到,这是个世家横行,垄断知识的年代。对于平民来说,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本书,底蕴不足的寒门想要出头也是难上加难。

毫不夸张的说,即便是当今皇室的藏书,也比不上千年世家的传承。而褚曦作为出嫁女能带着这么多书册陪嫁,一来是家族对她的看重,二来也未必不是对闻斐的示好。

谁叫闻斐和她舅舅出身都不好呢,论底蕴真是连三流世家都比不上的。

这两车书便是褚氏送给闻斐的底蕴,或许其中许多孤本都不是真迹,可即便是誊抄而来的知识也是珍贵万分的。因此此番北上,知道重返长安遥遥无期,褚曦便将这两车书都带上了。今日晒书更是不假人手,一本本都是她亲手取出,亲手翻开来晒的。

闻斐回来时,褚曦都不知忙活了多久,一张小脸晒得通红,看着满院子的书时眼睛却是亮晶晶的。直到一道阴影投射下来,她抬头看去,才发现是闻斐回来了。

褚曦便直起腰,抹了把汗:你回来了?

闻斐看得有些心疼,拉着人直避到廊下的阴凉处,这才说道:晒书的事,让仆从做就是了。你不是怕热吗?看这晒的,你就不怕中暑啊?!

褚曦也不挣扎,只笑:平日里嫌我不肯晒太阳的是你,现在怕我晒着的还是你。

闻斐听罢也笑:是是是,都是我。说完抬头摸摸褚曦晒得通红的脸颊,感觉有些烫手:平日里总不晒太阳的人,今日这猛的一晒,看这脸晒得通红,也不怕晒坏了。

褚曦闻言也摸摸脸颊,倒不太放在心上:行吧,那等太阳落山了我再来收。

可并没有等到太阳落山。

北州的夏天少雨,之前已经一连晴了七八日了,满府的衣裳被褥都被仆从们翻出来晒了一轮了。也是因此,当褚曦发现自己的书册中有些受过潮,这才决定都翻出来晒上一晒。

可老天偏爱与她作对,她满院子的书刚铺开晒了没两个时辰,风云突变,骤雨忽至。

雨滴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天边的日头还没被云遮住,于是一边放着晴,一边落着雨。房中休憩的两人压根没有察觉,还是外间有仆从发现落雨了,这才出声惊动了众人,忙不迭抢着收拾起来这是太阳雨,谁都知道下不久,可即便如此书也是淋不得的,否则墨迹化开怎么办?

闹闹哄哄,惊动了两人,闻斐和褚曦也跟着出去抢收。等好不容易将书册全部收回来了,那一阵太阳雨也过了,落在地上的丁点湿痕也没维持多久,没半盏茶就干透了。

看着廊下堆满的书,两人面面相觑,片刻后闻斐迟疑的问:这书,还要晒吗?

褚曦额上都是急出来的汗,看一眼庭院里洒落的阳光,满心的无语。可看着多多少少被雨淋过的书,还是一咬牙:晒。我就不信这么倒霉,还能再来一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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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外出一次就够了,所以褚曦那两车书最后还是好端端的晒完了。万幸褚家抄书用的墨都是好墨,即便有不小心被雨淋到的,也并没有化开。

书很好,没有妨碍,可晒书的人就不那么好了。

褚曦今日为了晒书,在太阳底下待了一两个时辰,当时只觉得热,脸上晒得薄红也不觉有什么。可等到晚上沐浴过后,感觉就不那么美妙了晒红的皮肤愈发红了,摸着微微有些刺痛,走到铜镜前一照,更是整个人都不好了,那红彤彤的模样简直不要太丑!

闻斐见状,悄咪咪凑上前去,扒着媳妇的衣襟往下拉了拉,露出被衣衫裹着的一截肌肤,差不多露出了小半截锁骨,然后就能看见红白分明的两种肤色。

对于闻斐来说,这状况毫不意外,最常见就是在军训之后。

可对于褚曦来说,她还真没遇见过这种状况,当即呼吸一紧,差点没被丑哭。

闻斐见状赶忙将衣襟拉回去,而后哄道:没事,就是冷不丁晒太久,有些被晒伤了,等过两日就好了。就是可能会脱皮,还可能变黑,不过这些现在还是不要告诉媳妇了。

褚曦摸摸滚烫的脸颊,眉头皱了起来:有药吗?

有吧?

闻斐练兵一直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区区日晒根本不在话下,不仅手下士卒,闻斐自己也早习惯了。不过晒伤也是伤,将军府里各种伤药备得齐全,晒伤药应该也是有的。

于是大半夜的,闻斐东翻西找,最后还是跑去书房才找到了一盒晒伤药膏。拿回来给媳妇抹上之后,才算将人安抚下来。之后又过了两日,褚曦脸上晒伤的地方果然有脱皮,并不十分严重,就是看上去难看了些。而等那晒出的红褪去,她果然黑了不少。

又是一晚沐浴过后,闻斐披散着头发从浴房里出来,一眼就看见媳妇正坐在妆台前。她脚步一顿,就准备绕道,结果还是被叫住了:阿斐。

闻斐脸上挂着笑,走了过去,站在褚曦身后问道:怎么了?

褚曦头也没回,扯了扯她的衣袖,闻斐便会意的俯下身来。她将下巴抵在了褚曦肩头,两张脸紧挨着,铜镜里明显能看见她肤色深些,可褚曦还是问道:阿斐你看,我是不是黑了?

闻斐眨眨眼,满脸诚实的说:没有,明明是我黑了。

褚曦并没有被糊弄过去,微微侧头看了闻斐一眼,而后点点头:确实是有些黑了。说完不等闻斐反应,就从妆台上拿出只瓷盒:我刚配的红玉膏,阿斐你之前也用过,现在正好你我都晒黑了,便一起敷一敷如何?

原来只是敷面膜啊,闻斐偷偷松了口气,爽快的答应下来。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但凡褚曦敷面膜,就不会忘了还有闻斐那一份。

一个夏天过去,城里城外奔波的闻斐不仅没有更糙,皮肤反而更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将军甲(八卦):你们有没有发现,大将军好像变白了?

副将乙(补充):何止,皮肤还更好了。

校尉丙(分享):我听传信兵说,大将军跟夫人一起敷脸呢。

甲乙丙():要完,大将军本就面嫩,这下愈发像小白脸了!

第172章 十九

闻斐陪着媳妇敷了一整个夏天的面膜, 而等她将脸养好了,夏天也走到了末尾。

入了秋,两人成婚也满一年了, 七月二十那天闻斐偷偷准备了礼物送给褚曦, 两人私下里好好庆祝了一番。而后到了八月,临近中秋,两人又收到了长安快马加鞭送来的节礼。

中秋节,除了月饼之外, 太尉府令人送了几筐螃蟹,而褚家则送来了几盆秋菊。这些都不是好运输的东西, 但送到北州时却都好好的。月饼还新鲜, 螃蟹还活着, 几盆秋菊更是开得茂盛, 令收到礼物的人惊喜不已,甚至有点想家。

当然,礼物是令人满意的, 可跟着礼物一起来的人就不太受欢迎了褚家来人了, 而且不是一个, 是七郎和八郎一起来的,打着游历的旗号。

八郎褚晖好读书, 早年便有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志向, 要说他出门游历顺便来看看妹妹,闻斐是信的。可对于七郎褚晏, 闻斐就感觉有些一言难尽了。实在是这个大舅子不好招惹,从她和褚曦初时开始,这大舅子但凡露面都是充当拦路虎的角色,以至于闻斐现在想到他都觉头疼。

褚曦哪能看不出来, 笑着安慰闻斐:你放心,我七哥也不是蠢人。当初是不想我嫁你,可如今你我都成婚了,他再闹腾是嫌我日子过得太安逸吗?

想想成婚那日舅兄们陡变的态度,闻斐勉强信了:但愿吧。

所幸褚曦并没有说错,褚晏和褚晖这次登门规矩得很,即便是亲戚也是按规矩先递了拜贴这才登门的。见面时也没了往日的横眉冷对,而是客客气气,等见过妹妹发现她这一年过得确实不错,两人对待闻斐就更加亲近,也更加真心了。

中秋本是团圆日,但褚晏和褚晖出门在外,闻斐和褚曦在北州也只有彼此。和闻斐只有舅舅和姨母不同,褚曦来北州许久,娘家难得来人,干脆就约了一起过节。

褚晏和褚晖自是欣然应允。

中秋那日,傍晚时几人一起吃了团圆饭。北州也不似长安有热闹的灯会可逛,于是等到天黑便索性没出门,而是聚在一起赏月。

将军府里正好有几棵桂花树,每年冬天都过得艰难,但到了开花时满府依旧有桂花飘香。

几人商量一番,便将赏月的地点约在了桂花树下。驱了蚊虫,摆了桌椅,月饼、螃蟹、桂花酿,一样样都摆到了桌上,看着不像是来赏月的,倒像是来大吃大喝的。

可管这许多作甚?过节自然是怎么开心怎么来。

闻斐大大咧咧,毫不在意失礼,褚家兄弟对视一眼也没说什么。尤其当他们发现闻斐拆了蟹自己没吃,而是全摆到了褚曦面前,两个大舅子看着闻斐的目光简直能用和蔼来形容褚家规矩多,但他们也不是迂腐得只讲规矩。而既然不讲规矩能让妹妹过得更好,当然是怎么舒心怎么来。

褚晏抬手给四人都斟了酒,眼见着闻斐拆好第二只螃蟹还要往褚曦跟前送,忙不迭拦了:不必如此。一只就够了,妹夫你自己也吃啊,这秋日的螃蟹最是肥美,一年中也就这时节的螃蟹好吃。等过了时节,再想吃还得等明年呢。

他说着话,自己也取了个螃蟹拆解起来,拆出来的蟹肉在月光灯光下格外诱人。这时候吃两口螃蟹,抿一口香醇的桂花酿,滋味儿不要太美。

闻斐见状也没矫情,自己也吃了起来,边吃边与褚晏二人闲聊。

吃饭讲究食不言,可吃螃蟹却不同,这玩意吃起来麻烦,拆解时闲聊几句也是正常的。而几人的话题也很随性,严肃些的有朝廷局势,轻松些的有家中琐碎,八卦些的还能说说相熟人家的传闻。只要想聊,总不会没有聊天的话题。

不多时,闻斐手中的那只螃蟹就吃完了,褚晏那边的速度也不比她慢。螃蟹滋味正好,吃起来也不占肚子,因此褚晏想也没想就拿了第二只,然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闻斐见状也想伸手,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按下了,然后手里被塞了半块月饼。

她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去,就见褚曦早已吃完了螃蟹,这会儿正举着桂花酿浅抿。而她面前还有半块月饼,显然是与自己分食的。

两个舅兄见状,只以为小两口亲密,笑得几分打趣。但只有闻斐知道,褚曦这是拦着她不让她再吃螃蟹了,刚抿酒时还偷偷瞥了她一眼,小眼神里带着警告。

行吧,不让吃就不吃了。

闻斐悻悻的啃起了月饼,那边褚家两兄弟没察觉出什么不对,一边吃着螃蟹一边喝着桂花酿,气氛倒是不错。几人边吃边聊,时不时抬头赏月,夜渐渐也就深了。

桂花飘香,树下的闻斐早已经啃完了那半块月饼,之后倒也没再碰螃蟹,只端着桂花酿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左右这酒也不烈,带着浓浓的桂花香滋味也还不错,她多喝些也不担心真的醉倒。至多微醺,应对两个舅兄还是毫无压力的。

褚晏和褚晖的酒量不如她,但吃着螃蟹喝着酒,倒也没那么容易醉倒。不过吃着喝着,两人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闻斐从始至终居然只吃了一只螃蟹。

看看自己面前堆得满满的螃蟹壳,再看看闻斐和褚曦面前那单薄的一只,褚晏喝了酒心直口快道:妹夫怎么不吃螃蟹?小妹需要忌口,你实不必事事陪她的。

螃蟹性寒,女儿家都不好多吃,尤其褚曦这般从前受过寒落了病根的,更需要忌口。而闻斐的身体或许比褚曦好,但她到底也是女儿身,这些东西少吃些总没有坏处。更何况两人一个愿意管,一个愿意被管,更没旁人什么事。

闻斐听了也只是笑笑,并不否认:兄长们吃好就是,我陪阿褚,也免得她嘴馋。

褚曦平白背锅,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桌案下偷偷在闻斐腰侧戳了两下。

闻斐有些怕痒,尤其是腰侧,原本坐得端正的身子顿时紧绷起来。她横了褚曦一眼,被媳妇一瞪,顿时又悻悻换上一副求饶模样,逗得褚曦唇角微弯。

两人的小动作没有瞒过对面两人的眼,褚家兄弟对视一眼,眼中有些欣慰也有些担忧他们此行是为游历,可选择北州却是为了褚曦而来。小妹成婚一年,送回家中的书信里没说什么不好,家里人也看出她没说谎。可一年过去,没有好消息传回,家中长辈总是记挂的。

来之前,两人被母亲、伯母、叔母等长辈一通叮嘱,都是让两人来看看小妹有没有身孕。结果到地方一看,小妹身姿窈窕如初,八成就是没有了。

今晚吃蟹,闻斐不仅没拦着,还主动给褚曦拆蟹,这就是百分百没有了。

兄弟俩都是男儿,实在不好和妹妹谈这个,偏北州路途遥远还没有女眷随行,那就更不好说了。万幸闻斐看上去和小妹感情甚笃,只是一年没有消息,应该也是不急的吧?

闻斐当然不急了,也完全没料到两位舅兄在为这事烦恼。她安抚了媳妇,继续与褚家兄弟俩推杯换盏,然后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然后聊着聊着,闻斐终于意识到不对了之前聊天的话题天南海北,怎么这回聊着聊着便总聊到子嗣上了?

聊这个,闻斐就本能的心虚了,不动声色引开话题。

褚曦倒是很快明白过来,扫一眼闻斐,主动加入了话题。她是家中独女,启蒙读书时和兄弟们也没什么不同,少时也常在一处议事。是后来兄长们一个个出仕了,谈论的时事越来越多,她才渐渐少了加入。可这时候插话进去,褚家兄弟也丝毫不觉有异,三个人的聊天谈话就变成了四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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