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拿起帷帽,打开殿门便走了出去,倒是比闻斐更加干脆。
闻斐摸摸唇角追了上去,可惜追到门外也只来得及看见她的衣角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没有再追,定定站了会儿,转身关好殿门,脚步坚定往正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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褚曦悄无声息的来,又悄无声息的走,除了闻斐几乎没人知道她曾来过。
但她此行也并非毫无意义。闻斐回到正殿后思忖良久,最终遣退旁人,在皇帝的病榻前与祁皇后和太子坦诚了世家的所作所为不论是谋害帝王,还是有心扶太子登位,都没有隐瞒。
祁皇后不知她消息来源,也无意询问。只是听她说完赶紧往床榻上看了眼,见皇帝兀自闭眼昏睡,这才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她咬牙低咒了句:胡作非为!这些世家真是胆大包天,竟连陛下都敢谋害,果真是祸患
接连几日的压力让祁皇后有些失态,她甚至没顾得上自己温柔的慈母形象,当着太子的面狠狠发泄了通。只是她说来说去也只敢咒骂世家,完全不敢提太子登位事。
她不说,可闻斐却没打算放过,她蹲下身与太子对视,问他道:殿下,你如何想的?
太子还没回答,祁皇后听到这话表情顿时扭曲了瞬,再次看向了病榻上的皇帝。而后她将声音压得更低了,斥道:阿斐你胡说些什么?太子如此年幼,怎能担得起江山重担?陛下定会好的,太医若是不能信任,就另外找大夫入宫,他定会好的!
祁皇后的语气惶恐中带着笃定,连向来疼爱的外甥都给骂了通。太子似有些被吓到,但等祁皇后说完,却也跟着点点头:孤还小,孤要父皇,孤不要当皇帝。
闻斐被骂了顿,但听完二人表态,却也松了口气祁家到底没有真正的蠢人,祁皇后也不是利欲熏心之辈,没想过幼帝登基独揽大权这种事就最好了。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皇帝,闻斐接着说道:殿下如此想就最好了。这江山之重,殿下的小身板还扛不起,就算有我与舅舅帮忙也扛不起。切都还要仰仗陛下,所以咱们现在最要紧的,还是尽快让陛下醒来。说到这里顿了顿,接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既是世家谋害,咱们也该往世家寻解法。
祁皇后听到这话脸色才稍缓,她将太子紧紧护在怀中,问道:阿斐打算如何?羽林如今还听你号令,你准备直接拿了那些可疑的世家问罪吗?
她会这般说,显然也是受近来发生的事情影响。之前皇帝有心变革,世家不予配合,闻斐就抓了不少人入廷尉寺。这是快刀斩乱麻的法子,顺带着还能杀鸡儆猴。
然而闻斐听了却摇头:不行,不样的。之前是有陛下撑腰,我要拿人没人敢反抗。可如今陛下昏迷,我若是轻举妄动,只会与人口实。再说我也没有证据,更怕对方鱼死网破,反害了陛下。
祁皇后听了沉默,好会儿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闻斐拇指摩挲着佩剑,沉吟了好会儿才说道:明的不行,或许得来暗的。我得到消息说,吴氏、徐氏、陆氏,这几家近来都有些反常。其中以吴氏最为势大,即便开始动手的不是吴氏,想来他们也是知情的,只要拿下吴氏的重要人物,应该就能知道个二。
这就是要套人麻袋的意思,祁皇后听罢不太放心:如此便好了吗?问完没等闻斐回答,自己就皱眉:不成,打草惊蛇恐怕更麻烦。
闻斐点头,她自来是胆大的:问到谁是罪魁祸首,直接杀过去就是了。
祁皇后诧异,太子的眼睛也瞪得溜圆:杀,杀过去?
闻斐抬眸,眼中锋锐毫不掩饰:快刀斩乱麻,这是最好的法子,胆敢对陛下动手的人也不必姑息。说罢顿了顿,才又道:不过为防万,羽林是不能出面的,没有陛下旨意我们也不能调动兵马。我那里倒还有些亲兵,趁着夜深行事,或许能成。
皇帝若是中毒或中药,她就把解药抢回来,再不然把大夫或者对方家主抢回来也行。
而如今的世家也不是单纯的文臣,他们也养着家将和扈从,对付起来点都不容易。所幸闻斐的亲兵都是上过战场的,战斗力应当更胜筹。
祁皇后能够衡量,可仍旧不能安心,皱眉道:怎的这般匪气?
换句话说,这路子真是野得不行了,典型的武将作风,半点不耐烦与人虚与委蛇。尤其世家今天还想来谋求合作,晚上她就要带人去抄对方老巢,正是打着出其不意的主意。
闻斐脸无奈:陛下昏迷不醒,舅舅又直不回来,我也是没办法。
祁皇后再次沉默,也不知她这般安排对不对,可味的等待也不是办法事实上也没办法直等下去。皇帝昏迷之后不吃不喝,只靠些汤药吊命,这必是不能长久的。三五日尚可,十天半月不吃饭,就算不饿死,身体也得被拖垮了。
犹豫再三,祁皇后终是妥协了:那你见机行事。说着看了眼依旧昏迷不醒的皇帝,又叹道: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心累):想念媳妇的亲亲了,谁搞事就直接搞死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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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木偶
夜深, 人静。
高高的宫墙之上忽然垂落一条绳索,接着一颗脑袋冒了出来,一道人影矫健的翻过宫墙, 落地时拽着绳索稍一借力,便轻轻巧巧落在了地上, 如狸猫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暗处等候已久的人立刻围了上来, 正要开口却被来人抬手打断,于是顺从的保持了缄默。
一行人在黑暗中穿行, 直到远离了宫墙范围, 这才有人低声开口禀报:将军,一切都准备好了。陈平带人悄悄抓了吴家主的弟弟,如今正在审问。
世家安逸太久, 以至于不成器的子孙越来越多, 吴家也不例外。吴家主的弟弟吴家二爷就是其中之一, 他也不做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只是贪花好色, 放浪形骸。便是如今局势微妙,他也没改了夜夜笙歌, 左右就算留在家中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没错, 吴二是在去花街的路上被绑的,连同他的车夫随从一起。如此一来风声不曾走漏,他便是失踪个一两日,吴家恐怕也难察觉异常。
唯一的问题是他知不知道内情,这样一个纨绔人物,难说他有没有被家族核心排斥。
闻斐暂时不去纠结这个问题,跟着亲卫来到一处偏僻的民宅,一进门便见自己数百亲兵都换了衣裳等在那里。见到闻斐露面, 众人无声向她行礼,那肃穆场面莫名让闻斐觉得自己像是什么反派,正要带着自己的死士去做坏事
赶紧收敛心神,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出脑海,闻斐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而后低声问道:陈平何在,可问出什么消息了?
陈平不在这里,他还在审问吴二,因此亲卫直接将闻斐领了过去。
军中之人别看粗莽,其实审问的手段也并不比廷尉的人差,毕竟两军对战派几个探子是常有的事。偶尔自己的军营中还会有人被策反,这些便都需要敏锐的刑官发现处置,拷问内情是必然的手段。闻斐的亲卫即便没做过这种事,但看也看得多了。
不过吴二身份特殊,如今情况未定,到不好对他动刀动枪。因此闻斐到时,见到的便是完好无损却狼狈异常的吴二,他满头满脸都是水,声音嘶哑的哭喊:放过我,我说,我都说
陈平审问他只用了一盆水,溺水的窒息轻易便让吴二开了口。
闻斐没露面,只在窗户外看了两眼,很快便得到了审讯的结果他们的运气不错,吴二虽然纨绔不管事,但他身为家主弟弟知道的真的不少。
是陆氏出的手,不过陆氏具体怎么做的,他并不知晓。陈平简明扼要的禀报道。
闻斐点点头,倒也不深究太多,有个目标就好。陆氏也是褚曦特意提起过的家族,因此她并不怀疑什么,扭头便冲众人下令道:去五马巷陆家,动静小些,别惊动了左邻右舍。说完微顿,又补充道:除了扈从,其他人以制服为主,最好不要伤了他们。
亲兵们领命,纷纷掏出面巾蒙住脸面,而后举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兵器就迅速行动起来。乍一看便似乌合之众,让人无法在第一时间联想到久战精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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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氏虽不能与吴氏褚氏相比,但也算一流世家,族中有人官至九卿,还有不少族人在朝中掌握实权。除此之外,早年皇帝登基立足未稳,曾靠着联姻拉拢世家,陆家也有女儿入宫为妃。
总的来说,这并不算庞然大物,但也不是什么好招惹的存在。
闻斐的亲兵趁夜偷袭了陆家。他们偷偷翻墙进了陆府,放倒巡逻的守卫之后,趁着路家扈从大多还在睡梦之中,顺利控制住了大多数人。但凡有人闹出动静就会被迅速放倒,偶尔有几个漏网之鱼侥幸逃了出来,想要去左右邻居家求助,刚出门就会被预先埋伏好的人一举拿下。
前后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偌大的府邸便尽在掌控,陆府的主人也披头散发的被亲兵们拖到了庭院中。他们看着这些匪气十足的蒙面人,一个个面色惨白,惶惶不安。
闻斐便是在这时候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或者说找到了证据,她才露面。
鉴于闻斐近来风头正盛,陆家不少人一眼就认出了她,他们先是惶恐不安,接着便是怒不可遏。陆家主更是一把推开压制自己的亲兵,爬起来便指着闻斐骂道:闻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带兵擅闯重臣府邸,是觉得自己手上有兵,就想要造反了不成?!
这话说得很严重,闻斐自然不能应,事实上不论陆家主说什么她都不打算回应。只是抬手轻挥了下,便有亲卫再次上前将人压制住,这回顺便还堵了他的嘴。
见家主被如此对待,刚还气愤挣扎的陆家人动作顿时一滞。
陆大郎瞪着闻斐,努力想要表达自己的愤怒,却是色厉内荏道:武威侯,你到底要做什么,竟敢如此对待我父,莫不是以为我陆家无人?!
闻斐不理会其他人,陆大郎的质问她也没放在眼里,带着被制的陆家主转身就走。
其他人自然都留在了庭院里,还是亲兵们特地选的,位于陆府最中心的庭院。以世家府邸占地之广阔,即便留下的这些人大喊大叫,左邻右舍也顶多听到些吵杂,根本听不清他们在喊些什么,也就不必担心他们会被惊动过来救人。
陆家主被堵住嘴,几乎是拖曳着随闻斐前行的。一开始他还满腔愤怒,想着今日过后自己得了机会,定要报复回来,让闻斐不得好死。可走着走着注意到周遭景色变化,意识到自己正在往哪里前行,他的背后忽的就被冷汗浸透了。
他开始挣扎起来,不想继续往前,奈何两个押解他的亲卫人高马大,抓住他手臂的手更是如铁箍一样坚实。任他如何挣扎,对方都没有松手不说,拖着他前行的脚步都没有停顿半分。
陆府很大,但终究有限,约莫半刻钟的功夫,一行人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眼前是一片人工湖,夜色下犹见水波粼粼,目测占地不小。湖中心还有座小院,原是避暑之用,不过现在还未真正入夏,这小院里却已经住了人。
陆家主看见那小院,眼中惊惧更甚,脸色都有些灰败起来。
闻斐却自始至终都没看他一眼,早就来此准备的亲卫一见她来,便引着她去水边登船没错,那湖心的院子虽隔得不远,却没有修建行廊,要过去还得乘船。麻烦是麻烦了些,但也是一种趣味,平日玩乐正好,需要的时候也多几分安全。
陆家主眼看着闻斐登船而去,自己挣扎而不得,于是心里越发沉重起来。也只能寄希望于那院中之人早早发觉不对,继而有所准备不至落人把柄。
可惜这也只是他的奢望,亲卫既然能引着闻斐登船,自是早已控制好了一切。
然而当闻斐登上湖心小院,看清院中情形,却不由得一怔她以为皇帝忽然昏厥是陆家主下毒所致,因此以为这湖心小院的特殊人物定是个医者。或男或女,或年轻或老迈,带着满屋子药香。可事实上这里并没有药,也没有药香,只有一个古古怪怪的瘦小老头。
老头穿着一身白色麻衣,宽松的袍子样式古朴,还绣着奇异的花纹。他一只手提着根漆黑的木杖,另一只手上却缠着一条粗壮的黑蛇。那黑蛇嘶嘶吐着蛇信,暗金色的竖瞳冰冷而危险,注视着众人,被它盯着的人心里莫名就有些发寒
不过那是一开始,现在不论是那老头,还是那黑蛇,早都被制住了。
闻斐看着眼前这场景沉默了一瞬,扭头问左右:这是怎么回事,那又是什么人?
杨七适时上前,他先是指了指旁边屋舍敞开的大门,而后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回将军,我等以为,他可能可能是巫。
闻斐听到这话蹙了蹙眉,再看了老头一眼,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时代的巫意味着什么。她神色顿时晦暗起来,转过头往屋中扫视了一眼,一眼就瞧见了一颗白森森的人头骨这可不是什么仿制品,是真真正正的人头骨,饶是闻斐如今见多了生死,也觉得背后微凉。
迅速收回目光,闻斐问道:可问出什么了?
杨七先是摇头,接着说道:回将军,不必问,我们抓了现行。
说话间,杨七引着闻斐入了那放头骨的屋子,走近了才发现,那头骨之下正进行着一场法事漆黑的供案之上,裹着玄色锦衣的桐木小人正被供奉,巴掌大的小人身上扎了密密麻麻的针,活像只刺猬,旁边还放着一盆腥臭的狗血。
闻斐看得直皱眉,杨七倒不忌讳什么,上前将那桐木小人取了下来。他将木偶翻转,又扒开木偶外裹着的锦衣,便露出了背后刻着的生辰八字。
看过后在心里默算一番,年月倒是对得上,但皇帝具体的八字闻斐就不清楚了。
子不语怪力乱神,闻斐又是穿越来的,心里其实不太信这个。
她满心疑虑,让杨七将木偶小心收好,又问道:除了这个,没有别的发现吗?这府中可是住着大夫,有没有发现毒药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