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曦闻言柳眉蹙了蹙,明显欲言又止,可最后却只道:我没事,我的病已经在好转了。只是你忽然昏倒我不放心,总得看着你醒来才好。
闻斐本不是粗枝大叶的人,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褚曦的态度不对。这让她一时有些迷惘,却还是下意识回道:我没事,你回去休息吧,可别让病情加重了。
说到这里,闻斐忽然发现个问题,她脸上蒙面的布巾不知何时已经被解下了,反而是面前的褚曦蒙上布巾遮住了口鼻虽说褚曦患了疫病,两人谁蒙上布巾都能防止传染,可现在她躺着,褚曦守着,布巾还是褚曦蒙着的,莫名就给人一种两人身份对调的错觉。
闻斐心里蓦地生出些怪异感来,但也没有多想,很快就被褚曦的回应吸引了注意。
只见对面的褚曦摇了摇头,拒绝道:我得守着你话说到一半她忽然顿住,而后急急转了话锋:我得待在这里,你看着我,也才能安心养病不是吗?
这话好像没什么毛病,因为闻斐之前就是寸步不离的守着褚曦的,将人交给胆小的语冬她们照料,她也不放心。可这话从褚曦口中说出,又变得奇怪起来,尤其之前对方半遮半掩断掉的那句话,也一下子被闻斐听进了心里。
她得守着她,守着她什么?守着她养病吗?!
闻斐心中忽然就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她一手撑着榻沿又坐了起来,脑袋还是昏沉得厉害,刚坐起身就感觉一阵晕眩欲呕。等勉强压下这些不适,又发觉自己身体虚弱无力,仅仅是起身而已,就已经冒出了满头的虚汗怎么看,都感觉病得不轻。
小将军自幼习武身体康健,闻斐穿越之后,便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精力充沛。这般虚弱的感觉于她而言,甚至都有些陌生了,陌生到令她心中生出些许惶恐来。
闻斐愈发不安起来,只是在褚曦面前勉强还保持着镇定。她一边缓和着身体的不适,一边却低下头下意识打量起自己来。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找些什么,但最终她还是找到了就在衣领旁,她发现了一抹暗红的色泽,怎么看都是血液干涸的痕迹!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入了头顶,让闻斐脑袋轰鸣的同时,浑身发冷。
疫病的第一阶段是发热咳嗽,第二阶段便是吐血昏迷闻斐记得很清楚,虽然她不记得自己有发热咳嗽过,可昏迷是事实,现在她还在衣领上发现了血迹。
恍惚间,闻斐感觉喉咙里似乎隐隐涌起了血腥味儿,脑袋也开始发烫晕眩。她抬手摸了摸额头,似乎有一点点发热,可自己试温度总是不那么准确。于是她又将目光投向了对面的褚曦,勉强维持着镇定说道:阿褚,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点发热?
褚曦的神情更复杂了,不过她什么也没说,点点头便伸手过来在她额上探了探。闻斐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那只手的微凉,随后果然就听褚曦说道:是有一点发热。不过没关系的,阿斐你也别担心,喝了药温度应该很快就能降下来。
这话有点耳熟,落在闻斐耳中,也让她彻底变了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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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斐觉得自己可能是染了疫病,只不过小将军身体强壮,这才使得一开始病症不显发热和咳嗽她都没怎么体会,病情一下子便跨越阶段,进度直接到了吐血昏迷!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众所周知,病情越重越难以医治。
闻斐的心情沉重极了,可看着褚曦偶尔露出的愧疚模样,到底还是不忍迁怒对方。再说她又有什么资格迁怒呢?毕竟照顾褚曦是她直接揽上身的差事,她怀着私心靠近对方,如今有这样的结果自然也不能怪别人,只能怪她自己。
勉强收拾了心情,闻斐只得乖乖养病。
之前是她日日守着褚曦,替她煎药喂饭,如今两人的身份似乎全然对调,换做了褚曦日日守着她。唯一不同的是褚曦身体还未痊愈,如煎药之类的杂事,到底还是交给了语冬她们。
饶是如此,看着褚曦拖着病体日日操劳的样子,闻斐还是心疼坏了。她想劝她去休息,可现在的褚曦便如当初的她一样,执意不肯。再加上闻斐也担心自己不知何时会再次陷入昏迷,褚曦总归还是她最信任的人,有她在总比旁人好,于是到底妥协了。
事实证明,闻斐的担心似乎不是多余。自那日发病开始,她的精神便一日不如一日,每日大半的时间都陷在昏睡之中,而且一日比一日睡得久。
某日她再次醒来,忍着苦涩喝下褚曦递过来的汤药,抬手间却发现自己手背上不知何时忽然生出个脓包来。这让她吓坏了,脸色大变的同时,忽然意识到一件事她和褚曦不一样,褚曦是小说的女主,她还得帮着男主平步青云,所以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死。可她不同,她只是这本小说里的炮灰背景板啊,她的死是为了给男主腾位置,这世界原本就对她充满了恶意!
反应过来的闻斐一阵恍惚,原本红润的脸色霎时间惨白下来,把一旁的褚曦都吓了一跳。对上闻斐忽然灰暗下来的眸子,褚曦觉得有什么事超出了控制:阿斐,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闻斐却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完全没有理会她。
直到褚曦怀着不安推攘了她几次,闻斐才终于回神似得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只是那双向来湛然有神的眸子,此刻却似蒙上了一层阴霾,让对上她视线的人心中也蓦地沉重起来。
褚曦不知为何,忽然有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她嘴唇嚅动了几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最终到底还是忍住了。她伸手去牵闻斐的手,被后者飞快缩手躲开了,于是只好再问一遍:阿斐,你怎么了,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难看?
闻斐不答,目光深深的看着她,薄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好半晌才忽然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句:阿褚,我能信任你吗?
褚曦心跳快了几分,直觉到了关键时刻,于是郑重点头道:自然可以。
她的态度郑重而真诚,闻斐目光与她对视片刻,心中的防备终于渐渐消散了。或许也是因为走投无路,不得不选择信任,她终于带着苦涩开口托付:那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褚曦点头:你说,我必尽力而为。
闻斐抿着唇最后挣扎了一番,终于闭上眼说道:我染上疫病,若就此殒命,还劳你替我善后不必整理收殓,也不必封棺入土。疫病而死的人本就是病源,该火葬深埋,我该以身作则。到时你便一把火把我烧了吧,最好尽快,尤其别让人碰我尸身。
褚曦想过闻斐会说遗言,却无论如何没想到会听见这样一番话。她吃惊极了,尤其听到闻斐要自己将她挫骨扬灰,更是连心都揪成了一团,钝钝的疼。
她有些后悔了,感觉事到如今折磨的是自己,脸色大变的同时脱口斥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谁说你会死?谁敢让你挫骨扬灰!
闻斐倒是忘了,古人讲究入土为安,火葬就是挫骨扬灰,是比死亡更严重的惩罚。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就连身边的亲卫也不知她的秘密。若她死在外面,亲卫们少不得替她收殓,那时秘密就不会再是秘密。而江州距离长安又远,说不定消息就走漏了,到那时她的尸体就是证据和把柄。
相处时短,但祁太尉那样的人,毫无疑问让人敬重亲近。她不想害了他,更不想连累更多人,除了毁尸灭迹还能有什么办法?
闻斐于是好言相劝,却执意要让褚曦把自己烧了。
褚曦一开始心神巨震,可到了后来也渐渐察觉到了不对或者说她本该更早察觉到异样,是闻斐的语出惊人,让她一时慌了神才没有发觉到了这时她终于冷静下来,目光定定望向闻斐,严肃道:你到底有什么秘密瞒着我?你不说的话,我是不会帮你的。
闻斐与她对视良久,忽而一叹。回想起两人一番情意剪不断理还乱,到如今似乎也没有了隐瞒的必要,她也相信褚曦不是那等恩将仇报的人。
隔着衣袖抓住了褚曦的手腕,闻斐拉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前,望向她:现在你明白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闻斐(丧气):人之将死,秘密藏不住就先坦白了吧
许大夫(震惊):谁跟你说你要死了?
褚曦():谁都没说。。。
PS:自暴还是比被扒要好,小将军从来不知道她媳妇是芝麻馅儿的。另外今晚要二更吗,今天有点丧,要二更的话大家就热情一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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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怪异
现在你明白了吗?闻斐拉着褚曦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胸口, 如是说道。
褚曦一开始并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因为闻斐突如其来的动作还微微红了脸。可渐渐的,她察觉到了不对, 总觉得掌心下的触感太过柔软。
蓦地, 一个大胆的念头自褚曦脑海划过,曾经一再错失的灵光在这一刻终于被抓住。
褚曦倏然收回了手, 不可置信般看向闻斐:你,你她没能说下去, 仿佛即将出口的话是什么禁忌一般,说出来就会打破原本的平静。
然而闻斐既然已经选择了坦白,这时候自然不会再退缩。她坦然的与褚曦对视,在她恍惚惊诧的目光下轻轻点头, 承认道:对,就是你想的那样。
褚曦闻言脸色一白, 无意识后退一步, 撞翻了身后的矮凳。
闻斐见她魂不守舍, 怕她继续后退会摔了自己,于是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她。只是手伸出去, 她看见自己手背上的脓包,顿时又生出了退缩之意。只不过还没等她缩回手, 褚曦便反应激烈的先一步躲开了,那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看得人心中生寒。
讲真, 褚曦的反应让闻斐有一点伤心, 不知她是嫌弃自己的身份, 还是惧怕自己的病。可最后她也只是苦笑一声,默默收回了手,略显落寞。
褚曦将这些看在了眼里, 可她正是心乱如麻的时候,便咬着唇一言不发。
此刻的褚曦大脑一片空白,心里也乱极了她早就知道闻斐藏着秘密,以她的性子原本不会深究,可偏偏这个秘密成为了她与闻斐之间的阻碍,于是不得不在意起来。可她有过各种想法,甚至就连隐疾这般荒谬的猜测也真情实感的相信过,却独独没有想过闻斐会是女子!
怎么会是这样?闻斐怎么可能是女子?她可是皇帝身边羽林郎出身,军功封侯的堂堂大将军,她怎么会是女子,她凭什么会是女子?
是祁家还缺荣耀吗?是皇后还缺助力吗?是祁太尉舍不得兵权吗?!
褚曦根本无法理解,闻斐若是女子,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女扮男装出入战场?她也无法想象,作为外戚新贵的祁家,为什么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留下如此把柄?她更不想揣测,闻斐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接近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托付自己身后事的?
这一刻的褚曦感觉心里堵了团棉花似得,难受极了。她定定的看了闻斐许久,终于哑着声音问道:除此之外,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了吗?
闻斐其实有很多话想说,可她想到自己命不久矣,最终只别过脸说道:对不起。
这不是褚曦想要的答案。哪怕闻斐的秘密已经出乎意料,可在听到这三个字时,她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股尖锐的疼痛。
褚曦抬手捂住了心口,原就苍白憔悴的脸,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所有的血色。她嘴唇颤了颤,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后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她能说些什么呢?是告诉闻斐她其实没有得疫病,也不会病死,不需要自己善后。还是质问她,为什么撩拨了自己,偏又不能负责?!
她忽然心灰意冷,什么都不想说,于是踉跄着转身离去。
闻斐见状心里蓦地一慌,下意识就想将人拦下,但最后她还是没有动作和褚曦一样,她也在扪心自问,她将人拦下能做什么?是继续请求她帮自己收尸,避免死后身份暴露?还是告诉她,自己对她一片真心,过往种种并不是玩笑戏耍?
前者没必要在此时继续强调,而后者说出来也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褚曦不信的话,就是一场玩笑。褚曦信了的话,便是一场伤心。何必呢?
所以闻斐最后什么都没做,只看着褚曦失魂落魄的离开了,几乎被愧疚与心疼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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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闻斐的秘密打击过大,褚曦离开后便再没有回来。封闭的小院里一共就四个人,绿漪和语冬都是怕死的,这几日一直都不曾在闻斐面前出现过,褚曦离开之后也是一样。于是褚曦这一走,便连汤药和饭食,都没人给闻斐送了。
可怜的小将军饿得饥肠辘辘,好在她决定自力更生之前,先等到了来复诊的许大夫。
说来也是奇怪,闻斐这些天虽一直病得昏昏沉沉,但每日都会醒,却偏偏一次都没见过许大夫。当然不会是许大夫没来,毕竟褚曦病后两人打交道不少,闻斐深知许大夫对疫病之事的看重,也知他对病患的认真负责,一日一看绝对少不了。
那便只能是不巧了,又或者说她昏睡的时间太多,以至于总是错过闻斐这样想着,忽然想起自己的病情全靠猜测,于是也起了询问之意。
许大夫见到闻斐,却先笑着开了口:武威侯神采飞扬,看来是恢复得不错啊。
闻斐刚想问问自己还有几日好活,听到这话一时怔住,接着沉郁的眼眸忽的一亮:许大夫是说我的病情好转了?说完又疑惑:不用诊脉看看吗?
许大夫看着闻斐那激动的模样有些莫名,但还是从善如流的点头道:我观阁下神采奕奕,当时有所好转,不过具体如何,自然是要诊脉来看的。他说着放下药箱,取了个脉枕放在榻沿上,然后又冲闻斐做了个请的手势。
闻斐是不怕诊脉的,见状自然伸出手,就准备放到脉枕上。不过手伸出来她又看到了那个脓包,眉头便是狠狠一皱,动作也放慢了许多。
她怕许大夫见了嫌弃,不敢碰,但事实上许大夫就跟没看见似的不置一词。
闻斐心中有些奇怪,但不被嫌弃自然是好的,许大夫那坦然的态度也让她压抑的心情放松了不少。她终于将自己的手放到了脉枕上,然后看着许大夫伸手搭上了她的脉门,目光旋即上移,落到了对方脸上,想看清他神色间的每一丝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