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六章 可能爱是不需要任何界限的

女子的话略有深意,淳于澈多了些心思去想她的话,等了一会儿,露出了淡薄的笑容:“这话有些道理。”

“喔?那你是相信了。”

“这富贵对面便是穷困,悲伤对应着喜乐,爱的反面便是恨。人亦是如此,有好有坏,有痛苦有欢乐,有真实与虚伪……”

“那你想不想去找那个人?”

“不去了,我们既然是对立的,遇上了也不会有好结果,若成了知己好友,那谁都不想看对方难过,那又该纠结痛苦了。”

“你好像有点害怕了。”

“我不是在怕什么,只是不忍心去看对方痛苦。”

“若是亲眼看见,你会怎么做?”

“这……”淳于澈倒是没想过这种事,他好奇的看着她,不懂她为何想起了这个。

“阿澈,你若是碰上那样的人,要记住你今天的话。纵然是亲眼看见对方痛苦,深陷泥沼不能脱身,你也要当做视而不见。那个人是代你受苦的,也是命不好,你日后见着可得离得对付远远的。我不想你为别人牺牲自己,故而今日劝告你一句。”

她是好意,都是站在他的立场上给他想法子。淳于澈本不在意这个,看她说出了这样的心思,便觉得膈应。

这话说得好像他必须做那冷心冷面的无情人,视别人的困难于不顾。

“阿澈,你做得到么?”

“这……”他不好说。

“你若是做不到,也无妨的。有我陪着你。”女子放在茶盖上的手动了动,随后掀开了盖子,把腌制的蔷薇花瓣丢在了茶水里。她喜欢在茶水里放花瓣,这个习惯是淳于澈所知的。

“这个滋味不大好,可我吃惯了它,便觉得你们的泡茶法子不适合我了。”

“那它的滋味如何?”

“花瓣是苦的,茶水也是苦的,自然是苦上加苦,更甚黄莲。”

“说起黄莲,我也见过一个女孩子时常吃着它。”

“喔?你认得的女孩可真多。”

“只是寻常的朋友。还记得她从前的模样,楚楚可怜,即便做错了事也让人不舍得惩罚。她看不见,身上带着胎毒,必须要吃苦味性寒的东西用来压制热毒。她也曾对我说过,吃惯了苦便不适应别的滋味。”

“这个女孩,倒也有趣。她叫什么名字?”

“她姓犹。我曾有个贴身丫头,与她关系不一般,她们……都很苦。”淳于澈想起了绮云,心里很沉重。当初绮云离开他去了乱人岗,临走前一夜在他的禅房外徘徊来去,却默不作声,后来淳于澈这个不爱说话的人开口了,赠予对方一支梨花,说了一句:“不违本心。”

而后他们的主仆情谊已尽,各奔东西,她可以选择自己的道,堂堂正正的活下去,而他只能远远的看上她一眼,默然祝福她一帆风顺,一生平安。

“你很难过,她们对你来说很重要。”

“我不爱说话,朋友不多,她们从小陪着我,情分自然是有的。我曾答应过她的母亲,担待着她,可在青海,我还是疏忽大意,我对不住故人的嘱托。”这是淳于澈的心结,他很愧疚,一辈子也放不下绮云的死。

“你说得人很难过。”女子仿佛被他悲伤的情绪感染,眼睛里闪过泪光,连戏台上缠绵悱恻,让人肝肠寸断的悲剧都感动不了她,然而却被淳于澈三言两语而动容了。

“绮云一死,犹姑娘也变了,她曾是个善解人意,宽容体贴的好女孩,如今却是处处为难人。”淳于澈很心痛娉姈的变化,可又谅解对方的做法,娉姈用情至深,一切都是由于心里存着仇恨,才会行事偏激。

“你这些话可比得黄杉先生的戏了,倘若是大张旗鼓的排演出来,又得赚尽人不少的眼泪。”

“我说的都是真话,戏总归是戏,做不得真。未必会如你所说那般轰动。”

“不试试又怎么知道?等日后……”女子说到这里,迟疑了下,后来便转开了话题,说起了别的事。迟疑澈也不曾留意,或许在很久以后,他恍然记起今日,想起她未完的话,那时候他很想知道她后面想说什么。

“这戏里的谢书眉与温沓沓似乎不像是姐妹那么简单,反倒是温沓沓的相公却是成了局外人。不像是才子佳人的故事。”

“这是讲姐妹的故事,也不是以儿女情长为主。”淳于澈不喜欢看戏,但那些热闹的戏他隔着十里八巷也能听到。这出戏是黄杉先生在去年所编排的,第一场便引起了不少的风浪,那段日子街头巷尾都有争议声。

“这女人之间也有爱的话,那真是惊世骇俗的事。”

“它既然存在,便有它的理由。可能爱是不需要任何界限的。”

“可是惊世骇俗的事,往往是世所不容的。这可比寻常的门第之别要难上加难,这里头的温沓沓最终还是嫁给了富家子弟,而谢书眉这一代奇女子却出家成了道姑一生青灯古佛,两人的结局都不美好,让人遗憾。”

“便是这样才有动人之处。”

“我不喜欢这样的故事,也不喜欢温沓沓。”

“可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她么?”女子不去看戏台上那个扮相美艳的戏子,垂眸看着茶桌上的几碟点心。

“为什么?”淳于澈看她兴致不高,暗怪她是哪里不舒服,还是想到了不好的事。

“她太自私了。既然无法承担起另一个人的一辈子,何必去招惹人家,反倒是误人误己。虽说她是不得已才另嫁他人,可她这一生不仅害了女人也对自己的相公很不公平。”女子点着一碟状元糕说道:“以我的胃口只能吃一块糕点,必然不会强塞下去一碟。”

“而她想要两手都抓,什么都想要。”

淳于澈忽而皱眉,仿佛从她的话里听到了另一个意思,有些不太舒服。

“戏里的温沓沓才十六岁,那时的她想法必然不如后来的成熟稳重。换做是我,年少时也很少想着后头的事。人不轻狂枉少年,谁都有血气方刚的时候,其实她的做法也不是什么大错,反倒是最可爱的模样。我如今看那些意气风发的孩子们,时常会怀念从前的自己。”

他或许是触景伤怀,有感而发,可说着便不由想到了那个人。

“你很豁达,看得开。阿澈,你会比我快乐。”

“我如今很好,也没什么烦心事。”

“人哪有不烦恼的时候,我这个失忆的人还在愁着何时能够自由,你记得那么多事,心里怎会没有牵挂?可你即便有烦恼也会找各种理由纾解,又会安慰人,很得人的喜欢。你的朋友未必会很多,但他们却是真心要与你结交的。”

淳于澈被这番夸赞,有些郝然,低下头去,不再说话。

“诶?你怎么不说话了?”

“戏看完了,你要去哪里看看?”淳于澈看到有些怪异的目光看着他这边,拿起茶桌上的油纸伞,随后撑开,在戏棚子底下打着伞。

“你陪我?”

“你一个人太引人注意。”

“你真好。”这种傻事也会陪着她一起做。

“你要是以后也这样对我,不管怎样,我都不会丢下你先走。”女子看着头顶上的伞,欢喜道:“阿澈,你真的很会体贴人,就像我的小宝贝。”

在淳于澈眼里,她也是世上最美的人,即便是大小姐也逊她一筹。

“这里的人都很好玩,地方也好看,店铺林立,车水马龙,看着真热闹。阿澈,我若是把模样现给他们看,一定会惊坏他们的。方才他们都把我们当二傻子,我可生气了。”

淳于澈看着斗篷底下的人紧随着自己寸步不离,已是心满意足,就这样罢,他永远保护她,而她也只依赖他一人。

“阿澈,我想去成衣铺,如今时兴的是什么衣裳?我想穿穿。”

“那去城西罢,那里都是成衣铺子。”

淳于澈觉得今日的太阳下得很早,他们还没走到城西,路上的行人便收起了伞,也只有他手里握着伞,身边带着一个包裹得密不透风的同伴。

他们必然是他人眼里的怪人,受了不少的异样看待。

“阿澈,你等在这里,我进去换衣裳。”

“好,我在对面的茶摊上坐一会。你挑好了,过来唤我。”淳于澈对女子的衣着头饰也有些了解,他的品味不差,只是不太习惯与女子一起挑选首饰衣裳,可能是他总被慧觉调笑女儿气太重,便很少再去留意红妆。

有着欲盖弥彰的意味,可他对自己另一个身份仍有介怀,从来都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他坐在茶摊上喝着茶摊老伯倒的大碗茶,气定神闲,不怎么去关注周围的变化。

“扑梭梭。”一只白鸽从成衣铺门前一角飞出,朝着南方而去。

淳于澈注意了一眼,又把目光放在了茶碗上。他只道方才是有人在寄信,这也很寻常,倒也没什么好留意的。

“阿澈,你过来,这衣裳好看么?”成衣铺的柜台处站着一个娉婷婀娜的女子,淳于澈转眼去看她,再也不回看手上的茶碗了。

“这衣裳很合适我,只是有些贵了。”

“你喜欢那就要下了。”

女子掸着袖子的动作一顿,抬头凝视着他。她额间的珠链闪着亮光,就像她的眼神一般明朗,她微笑的偏头:“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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